《与子成悦》莫依moyi

31、（三十一）红玫瑰白玫瑰（二）

　　林悦坐进孟然的副驾驶座，刚把车门关上就向孟然兴师问罪。
　　“干嘛叫陈俊一起来？”
　　“多一个人热闹。”
　　“我不喜欢热闹。”
　　“多个人陪你喝酒。”
　　“今天我不喝酒。”
　　“找个人买单。”
　　“孟医生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
　　“一顿饭而矣，不用这么在意。给别人一点机会，林悦，你不能一直这样封闭自己。”孟然顿了顿，等红灯的间隙里看着身边面无表情兀自沉默着的林悦，忍不住又开了口：“陈俊对你挺好的，林悦，无论最后是谁，我和乔娜只希望那个人从来不会伤害你。”
　　“……好，我给机会。”林悦歪着头靠在车窗上，望向窗外匆匆划过的高楼，只感觉作为一个小小的个体在这多维的空间里是何其的渺小，不过一粒尘埃，又何必较真要去追寻等待。
　　陈俊一路跟着孟然的君悦，最后一起驶进了豪廷大酒店停车场，三人停好车一起上酒店二楼，孟然手里依然捧着那束白玫瑰走在最前面，走进洒店的一路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林悦和陈俊紧跟其后，三人都不说话，也不管不顾那些目光，个个都步伐平稳，不急不慢。
　　可是走进餐厅包间的那一刹那，所有伪装的外衣都被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剥得干干净净，再完美的伪装终究只是因为没有底气，而此刻，原本就缺失的底气又无端的消逝了几分。
　　乔娜看了看站在门口微微发怔的林悦和陈俊，默默的在心里划了个十字，愿今晚可以平安度过，然后起身走到林悦身边，扶着林悦的肩膀走向里面的位置。
　　“大寿星，请上座。”乔娜将林悦按坐在苏俭旁边的座位上，林悦座下的那一刻，乔娜很明显的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这些年所有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从来都只不过是假装忘记罢了，此刻，连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她尚且不能自制，又谈什么她早已将这人忘了。
　　乔娜轻轻拍了拍林悦的肩膀，一边招呼着陈俊就座，一边握住林悦的一只手就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了。餐座是长方形的六人桌，孟然坐到了苏俭的对面，陈俊便在孟然旁边坐下，正对着林悦的位置，只留出靠近门口的座位。
　　餐桌上的五人互相之间也算得是认识多年的老相识，只是苏俭和陈俊略有不同，虽说这两人心里多年来都住着对方的影子，可是正式的相识今天还算是第一次，因此孟然郑重其事的为他们介绍了彼此。
　　这两人倒也都是冷静自恃之人，彼此点头问好，没有过多言语，淡漠却也守礼，倒是让介绍人孟然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林悦置身于这样的境遇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可笑，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他会同时出现在她所在的时空里。这些年，他们确实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不是吗？那么，他们这样默契而无礼的出现，或许暗示着些什么吧。这样的境遇突然就将她变成了那些风花雪月问题里最最高明的女子之一，或许她的的确确也是个坏女子，风轻云淡的放弃并非如她以为的那般彻底，而放纵的向另一个人索取着温暖却从不去正视对方的心意。
　　原来，彻头彻尾，这个故事里，她才是所有求而不得的症结。
　　如此，她便释然，那么今天便是终点，三个人的终点，关于她的终点。
　　像所有的生日一样，乔娜和孟然热情而周到，他们一次次的举杯，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年轻的岁月，为他们美好真挚的友情，为他们热烈多彩的青春，为乔娜和孟然一直坚定的陪伴，为苏俭遥远的归来，为陈俊温暖的守护，为林悦的26岁生日，为所有未知的将来……
　　那一顿饭林悦的味口极好，她喜欢泰国菜的酸辣，直接而热烈，更喜欢泰国的甜品，浓郁而香醇。席间她并不说话，只是吃着炭烧蟹、喝着椰汁嫩鸡汤漫不经心的听他们谈话，气氛好极了，是的，就连最应该没有话说的他和他都客套的寒暄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真是用心良苦。
　　只是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小心呵护！
　　乔娜在耳边小声的询问她为何一言不发，她对她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红色的液体落入口中，手中的酒杯再一次空了。
　　从头至屋，她和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对于苏俭，她还可以和他说些什么呢？这是第一次，和他一起过生日，多年以前，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的生日，他便已经离开。这些年，许多特别的日子里，她多想和他可以一起度过，可是他都不曾在她身边。多年以后，他突然出现，可是她却突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寂寞。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她甚至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
　　她想要的是怎样的他，她已经都记不清了！
　　时间和空间总是最强大的劲敌，它们总能吞噬掉那些美好的东西，有一天，他回到这里，可一切都再也不是他们当年的样子。
　　而之于陈俊，她更加无话可说。她从来不曾对他感到如此惭愧，她甚至不敢看他温暖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明亮而炙热的眼睛，这些年，注视着她，追随着她，沉默而克制的姿态一直模糊着他的真心，她并非视而不见，只是他太过犹豫和踌躇，她厌烦了他的小心翼翼和优柔寡断，每一次，她也想过为他转身，可是每一次，她打算转身的那一刻他却先一步藏匿了踪影。
　　他再不是第一次擦肩而过的少年模样，他再不复那一刹那转身的勇敢。
　　生日晚餐的高潮到来，乔娜突然关掉包厢的灯，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举着生日蛋糕缓缓的向她走来，乔娜总是能给她惊喜，在跳跃的烛光里，林悦看着乔娜嫣笑年轻的脸，突然莫明的就感动了，几颗泪珠从眼角流下来，她偷偷的擦掉眼角的泪水，都忘记要许愿便一口气吹灭26岁的烛光。
　　生日快乐，林悦，只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孟然按下开关，一室光亮。
　　“生日快乐！”两人异口同声的对着林悦说出同一句话，各自手里捧了一束玫瑰，一个红得似火，一个白得嫣然。
　　林悦退出两步，这样的场景何其可笑，她生平最讨厌的八点档狗血剧情，他们终究不管不顾将她置身于如此田地。
　　可是心底的那屡淡漠是骗不了人的！
　　此情此景，那些遥远的伤痛便也随着心底的情绪升腾起来，酒精附和着在身体里发酵，许多从来不曾说出口的言语终于找到了应该被倾听的耳朵。
　　“苏俭，我从来都不爱红玫瑰，你并没有那般了解我，不是吗？
　　再见了，苏俭……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好吗？请你看在我曾经为你付出过全部真心的份上，放过我好吗？我真的累了，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真的累了。好好的珍惜你身边的人，我们之间的那些情啊爱啊早都没有了，五年的时间太长了，我连五年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都已记不起，又如何记得五年前的你。请你不要再进入我的生活，好吗？”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安静的说完了那些话，可是她知道，即便心里淌着血，也没有一点办法，只要多看他一眼便想起那些独自一人的岁月，那样决绝的他，她再也爱不起。
　　苏俭只一伸手便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她的身体在挣扎在颤抖，可是他全然不顾，只是紧紧的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一时间却像是被无形的刺卡住了喉头，说不出只字片语。
　　这样陌生的林悦，这样辛苦的林悦，这样第一次表露了心迹的林悦……
　　原来这些年，你也过得如此艰难！
　　“林悦，对不起……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苏俭轻抚着林悦锻子般的长发，或许他和她真的错了。
　　梦里无数次被你拥在怀里，甜蜜和悸动愰如昨日，多么令人留恋的温度和气息 ，可是怎么办，我再没有办法爱你，我累了，我也想要好好的被呵护一次，我也想要对我爱的人任性撒娇，可是在你这里我都不可以。我一直像个傻瓜一样眺望着你，你终究只在远方，从来不曾让我靠近过。
　　陈俊把林悦从苏俭的怀里拉了过来，面对面和她站在一起，她只是低着头，不看向任何人，他抬起手轻轻的擦过她眼角的泪水，只轻轻的安慰她说：“生日快乐，别哭。”
　　陈俊看得真切，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林悦，对不起，我应该早早的先抓住你，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心里这么苦，而我却浑然不觉的一次又一次试探你，我骄傲的以为终有一天你会主动走向我，那些所谓的自尊终究伤害了你，我应该直接将你拉进我的怀里，早早的把你带到我心里……可是林悦，或许我来晚了，可我终究是来了。你又何曾向前多走出一步，你不愿意多迈出一步，也不过是心里从来不曾有我，因此，如今，我再没有别的言语可以安慰你，我再没有假想的身份可以带走你！
　　别哭，这一次，你不过是又伤了你自己！
　　“陈俊，对不起……谢谢你！”
　　林悦走到桌子旁边，将每个杯子里倒满了红酒，然后拿起自己那一杯，一口气喝完，混合着眼泪的红酒并没有特别的苦涩。
　　“今天我很开心，谢谢大家今天给我过生日，也谢谢大家了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苏俭……陈俊……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从明天开始，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我会好好的生活，再见！”
　　林悦说完，轻轻的放下酒杯，然后头也不回走出了包间。乔娜连包也顾不上拿连忙跟了出去。
　　乔娜追上走路都有些踉跄的林悦，打了辆出租车一起回了林悦的住处，这一次生日终究还是醉了，原本只是想要给他们机会见面了解开各自的心结，却不曾想她已经被伤得如此之深。早已不再是心结，爱里生出了疲惫、生出了痛苦、生出了不能回头、亦生出了恨。爱变成了禁锢，这些年林悦画地为牢，囚禁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只为了等着这一天全部暴发出来，恐惧和压迫给了她勇气，整个事件里，她一直思路清晰，定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想好了结局，她是真的再不愿与他们之中任何之一纠缠，如此落幕便好。
　　“乔娜，我不爱红玫瑰，也不爱白玫瑰，我根本都不喜欢玫瑰，呵呵，可是他们却都送我玫瑰。终于结束了，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我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我也想要热烈一点，我也想要任性一点，我也想想要自私一点，他们各自打着爱我的旗号在我的世界里来来回回，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过我的感受。我累了，我再不想小心翼翼，再不想等待，再不想一个人，我也想好好的爱一次和被爱一次……
　　我再不要玩捉迷藏的游戏，好辛苦，下一次如果我爱上了谁，我一定让他坦城的告诉我他的心意，我也会让他感受到我的心意……”
　　林悦躺在床上，仍未从醉酒中清醒过来，她闭着眼睛，抱着乔娜的胳膊，兀自说着自己的心事，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话多，这样坦城。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幸好，纵然心有戚戚焉，你依然抱有向往。愿一朝酒醒，不过一场痴梦，你依然嫣笑灿然，不忘初心，不负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