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悦》莫依moyi

28、（二十八）再见了，亲爱的人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俭突然醒过来，一时恍惚不知道身在何处，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在这陌生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顿了顿神，渐渐从浑沌中清醒过来，原来，这一刻她就在这里！心莫名的宁静了许多，睡梦里那些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恐惧和躇踌突然就如潮水般退了回去，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人……如此永远的被你陪伴着便也是好的！
　　许多年后，苏俭仍然会在深夜里醒来的时候便记起这个场景，林悦安静地躺在对面，只留一个小小的瘦削的背影给他，缎子一般的黑发覆在白色的被子上面，她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他想要起身去拥抱那个小小的身体，可是她的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悲离却又坚定的气息，阻止着他不敢上前。
　　他想，或许他从来都不及她勇敢！
　　苏俭起床从桌子上拿起一瓶水，走到落地窗前，稍稍拉开帘子的一角，窗外的城市这一刻也安宁而矜持起来。他靠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一口一口慢慢的吞咽，在这一片无声的寂寥里，他突然就伤感起来，在那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世界里，从此再没有这样的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跟随他、信任他、陪伴他，他终究是要离开了。
　　林悦醒来的时候只一转身便看到窗前苏俭的背影，她睡得并不安稳，许多已知和未知的答案即将摊铺在眼前，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甚至不知晓明天能否坦然的度过，太多的恐惧和无助缠绕在她的心底，却是不能说出只字片语。
　　“苏俭。”林悦轻轻的唤了一声那个背影。
　　“嗯，我吵醒你了吗？”苏俭听到背后的声音回头。
　　“没有，我原本睡眠就浅。”林悦躺在床上，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想要看清他的脸，却似朦朦胧胧总也看得不够不清明。
　　苏俭慢慢走过来，摸了摸林悦的头发，轻柔的说了声“快睡吧”，然后就在林悦对面的床沿坐下，眼睛却是一直只盯着林悦看。
　　林悦被看得有几分羞怯，悄悄垂下眼帘不敢再和苏俭对视。
　　苏俭默默的注视着林悦，很久很久。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是这样注视着便也觉得满足的，可是终究是要告别。
　　那些残忍的拒绝便是在那一晚说出了口。各自带着自以为是的体贴和柔情，各自给爱情贴上自定义的神圣的标签，不管不顾的想要给对方看到潇洒而不羁的自己，那时候终究是太年轻，因此也不曾真正懂得爱究竟是什么。
　　苏俭突然起身，绕过单人床，走到落地窗前的书桌旁，背对着林悦坐下。
　　“林悦，你不要等我。”苏俭低着头，用一种林悦从未听过的低沉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艰难而残忍的说出这句话，这是他最想说的话。他不想要她等，他不敢让她等，他羞愧于没有办法让她等，他尚且对自己的未来不能自知，又如何承诺得起她的未来。未来的日子太长，他不敢要她的未来，他亦不敢轻易许诺给她未来。如此，她不等，他便以为可以了结了自己对她的伤害。
　　心的枷锁并不会因为你赦免了那人的罪行便得以解脱，真正可以释放心底那道枷锁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所谓的赦免，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罢了。
　　虽然声音很轻，但林悦却是每一个字都清楚地听进了耳朵里，听进了心底里。
　　关于他和她的未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和她说起。
　　她其实早已知晓了关于他们未来的答案，她甚至也想好了自己要对他做出怎样的回应。可是揭晓答案的这一刻，她还是听到了心破碎的声音，有她的，也有他的。
　　“好。”她看着他的背影回答他说好，只是下一刻，便已泪水盈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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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无边的沉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敢回头，不能安慰，怕所有的残忍只因一个眼神便会前功尽弃。
　　我们终究要各自转身，面对各自不同的未来，那么从这一刻起，我再不能陪伴你，那么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不要怪我的心是那么的坚硬，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优柔寡断而伤你更深。
　　再见了，亲爱的人！愿你现世安好，平安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匆匆离开了苏城。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个城市真正的样子，便要离开。
　　中午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学校，一起在学校食堂吃完最后一次午餐，苏俭把林悦送到宿舍门口，他拥抱了她，久久没有放开，林悦什么也不说，只是任由苏俭抱紧了自己，而自己的双手却是再也不敢拥上他。结局那样赤条条的摆在她面前，她因此再没有一点心力面对他。
　　他终究是要离开。他终于放开她，两只手捧起她的脸，认真的看了很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仍是不说话，目光躲闪着不去看他，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最后一个吻，然后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是第一次他先走，许多次苏俭送林悦回宿舍，他目送她一直进了宿舍楼才离开，这一次，他终于先走，他连一声再见都未说出口便先走。她目送他，她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的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她泪如泉涌，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再有，一下子蹲坐在地上，那样悲伤又那样绝望。
　　那便是他们的道别，没有再见，好像谁也不愿意和对方说再见，又好像害怕永远不会再见。
　　三天后苏俭上海出发飞往美国，苏院长和梁女士一起为儿子送行。一家三口在虹桥机场航站楼里道别，苏院长和梁女士都是干大事业的人，虽说心里有些担心和不舍，但也只是言语间叮嘱和指引，苏俭也是从小习惯了安排自己的事情，倒也是一幅没事人的样子，看不出一丝离别的伤感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苏俭平静的拥抱了父母，经过安检门，手里拿着各种证件和登机牌进了候机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苏俭转身环顾整个大厅，他看到父母一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向他挥着手，他也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再见，眼睛却是一直向四周眺望，好像寻找些什么。他其实知道林悦并不会来，可是他仍然期待了那个身影，她终究是没有来，他终究是带着些许的失望离开了。
　　苏俭在十万英尺高空中飞翔的时候，林悦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房间里安静极了，她静静的想念着那个人！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虽然她设想过许多次他离开时她应该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她想她会难过，她会痛苦，她会哭……她设想了许多关于他离开时她可以面对的姿态，可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平静。她想他了，是的，她想他了！那样深入骨髓、沁入血液的想念让她没有了力气去挣扎、去哭泣。她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想念着他英俊的样子，就好像他还在旁边望着她一样。心和身体的疲惫侵袭着她，很快，她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飞行了14个多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了新泽西州Newark机场，苏俭下了飞机又辗转去纽约，辛苦而繁忙的美国生活刚刚开始，那一刻他却感觉连续奔波的劳累就已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