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星弄

23、23.暗涌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四周是很空旷的冷寂，呼吸的时候，都能听到缓缓的回声。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腐败的灰尘味道。她身体贴着地面，铺满尘埃的石地冷得像冰。

　　意识很乱，脑海里好像有许多人在来回的走，还有光，那些光仿佛一道道闪电，几欲要将人劈开一般。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好像赘上了石块，压得她睁不开，她手指颤了颤，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醒……”

　　醒。

　　她拼命对着自己说。

　　她要醒，而且必须醒。她不能躺在这里。呼吸很重，她咬紧牙，努力用手在一旁摸索，她在地上的碎玻璃中摸到最锋利的那片碎片，然后握在手里，紧紧地握在手里！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大脑终于传开一丝清醒。有血从掌心里流出来，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种暗淡的腥味，那种腥甜伴随着周围难闻的尘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干呕。

　　呕吐的感觉激发了大脑中的醒意，她眼圈通红，眼睛里布满猩红的血丝。她把玻璃碎片卧得更紧了一些，碎片几近嵌进她的手心。

　　剧烈的疼痛终于驱散了体内的迷意。然而身体却依旧没有一丝力气。她深呼吸，将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在四肢上，开始努力往门口爬。

　　身体蹭过地上的灰尘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她盯着仓库门缝溢进来的那一丝微弱的光线，拼命爬。门越来越近。体内的力气也越来越少，她停在原地，拼命呼吸，手中依然攥着碎玻璃让自己不要再度睡过去。

　　砰——

　　仓库的铁门就在这时从外面被踹开。

　　她心里暗惊，努力地仰着头，往门口看。紧接着，她的身体她的神智她的整个人全部瘫软下来。
　　门口站着七八个人。随着大门被打开，门外的凉意也瞬间灌进来。外面下着雨，巨幕般的雨帘在他们身后放肆，把他们勾勒成剪影。

　　她看不到别人，她只能最打头的那个少年。他发丝凌乱着，狭长的眼，姿态冰冷。正朝她走过来。

　　看见他的瞬间，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扑进他的怀里。

　　“顾……”

　　他的身上有雨雾的冷气和风尘仆仆的气息。她张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几近呜咽，“顾晴川……”

　　“夏蓝。”

　　顾晴川脱下外套，紧紧地裹在她身上。凝神观察她。似乎比自己想象到的所有可能都好。

　　她并没有大碍，只是衣服被泥土沾染得有些脏。手掌被碎玻璃划破。整个人萎靡不振。

　　“你怎么样？”

　　夏蓝在他的怀里渐渐恢复镇定，慢慢摇头，“现在……几点？”

　　顾晴川神色稍凝

　　她追问，“几点？”

　　“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去比赛。”

　　“告诉我几点。”

　　“我送你去医院。”

　　“我问几点？！”

　　忽地轻吼一声，夏蓝睁得老大的眼睛里几乎冒出水光。趁着他沉默的工夫，她用力拉过他的左手臂，眼睛盯着腕上的手表。

　　顾晴川叹息，撇开头不去看她。

　　她看着，许久慢慢放开他的手，轻咳一声，喉头涌上腥气，唇角一丝苦笑。

　　“夏蓝……”顾晴川拥扶着她，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说话，只是努力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使自己没有哭出来。

　　过了很久。夏蓝开口，顾晴川却猜出了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回答，“好，我不问了。”

　　她默然。

　　顾晴川拥紧她，把她扶起来，带着一丝哄劝与怜惜，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

　　中午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天空仿佛破了个洞口。闪电如同带光的利刀恨不得将整个天空劈开。

　　宝蓝色的跑车停在住宅区的大门口，顾晴川扶着夏蓝下车。那时候的雨下得最大。风将路旁的树木吹得摇曳。下车的一瞬间，两人全部被雨水淋透。

　　他揽着她快步往住宅区里走。

　　只是，他们没能走进去。

　　因为有人等在那里。

　　有的时候，夏蓝真的觉得，命运真的很会造化弄人。

　　前一天，她还在那样美的夕阳下，骄傲地对着那个少年骄说，“因为我是夏蓝。”

　　可是后一天，就风雨大作。她站在雨里，浑身污泥雨水，疲惫无神，失了所有的骄傲与自负，狼狈不堪。

　　她站在住宅区的门口，顾晴川随着他的脚步站住，神色复杂地看着几步之外的那个少年。他似乎永远都那样整洁干净，白衣不惹尘埃，即使是站在雨里。雨滴顺着他头顶的雨伞滑落，溅湿了他的衣服，却浸不透他身上的那股冷傲。

　　夏蓝的目光却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然后，落在了他的身后。

　　沐绯站在他身后。

　　从最初的惊慌到最后的平静，夏蓝只用了几秒来调整。看见沐绯的一瞬间，她心中恍若全都明白了，又似乎更加迷茫。她看着尹天辰朝她走过来，神色出奇的平静淡漠。

　　他走过来，用雨伞隔去她头顶倾泻而下的雨水，淡淡地问：“为什么没去参加比赛？”

　　夏蓝静静地仰头看他。看了许久，才轻轻地出声：“我睡过了。”

　　尹天辰微微蹙眉，“你去哪儿了？”

　　“BOX。”

　　声音静默的仿佛一滩死水，顷刻间就被大雨掩埋，“我昨晚喝多了，就在BOX过了夜。今天起晚了，所以错过了比赛。”

　　“不可能！”尹天辰声冷地回应，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把，骨节是清晰苍白的，“你在骗我！比赛前蒋沫给你打了电话，那时你接了。你明明就不是起晚了，你为什么没有去？”

　　夏蓝轻怔，接着淡淡地笑了一下，却看不出喜怒。

　　“不为什么。”

　　她淡声说：“我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尹天辰的眉心皱紧。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沉默的几分钟内，他从头到尾打量他，这才忽然发觉到了问题。

　　他看着她身上的泥土与毫无神采的双眸，凛声问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蓝的心里忽然一阵慌张。

　　手指扣住了她的肩膀，尹天辰盯住了她的眼睛，凝声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急忙躲开他的手，她连忙后退两步，离开了他雨伞遮住的区域。雨水将她额头两侧的头发打湿垂下，她低头，用头发遮住脸颊，让人再看不到她的神情。

　　“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要回去休息了。”

　　尹天辰沉沉地呼吸了一下，无奈，看向了顾晴川。

　　她明显就是在掩饰着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她又不肯说。所以他只能求助她身边的顾晴川，用目光问询。

　　夏蓝显然知道了他想做什么，她立刻拉住顾晴川的手，往住宅区里面走，“我们走……”

　　“等一下！”

　　尹天辰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停步，声线冰冷愠怒，“你说过你会去的！”

　　“放手……”夏蓝疲惫地命令。

　　“你答应过我你会去的，是你说的，你去参加复赛，我和你在一起！”

　　“放手！”

　　“不放！”他用力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扯，力道大到手腕一阵发麻。她不由地低呼了一声。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去！”

　　“尹天辰你放手——”

　　夏蓝急了，手臂高扬将他的手甩开，同时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将他重重地往后一推——

　　尹天辰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手中的雨伞落在地上，大雨倾盆，他顷刻间被雨水浇透。

　　抬眸，正对上她愤怒的眼。

　　“你是傻瓜吗尹天辰？非让我把所有话都说明白你才甘心？！”

　　“什么？”

　　“你很想知道我不去的原因是不是？好，那我告诉你！”夏蓝接近歇斯底里的冲他喊，“我不去，不是因为睡过了也不是因为出了事情，而是我不想去！我烦了！我不喜欢了！”

　　尹天辰一怔。

　　就连他身后的沐绯也怔住。夏蓝冷冷地盯着他，体内的怒气仿佛郁结已久的炸弹，在这一刻爆发，眸光刺骨的寒冷。

　　“没错，我之前确实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那是因为我和顾晴川的赌约！你忘了吗？我和你说过的，别人的都是好的，抢来的最好。我把你从沐绯的手里抢来了，所以，我现在不想要了！”

　　一道闪电在天上骤然划开。

　　雷声轰鸣。尹天辰的身体僵硬。唇色苍白。

　　“你以为我喜欢你？”她冷冷地笑一下，闪电的光映亮了她雪白的脸，以及唇角那抹讥讽，“真是笑话！你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从一开始不就知道，我根本不是看上去的那种好女生。我抽烟喝酒泡夜店，以陷害人为乐，利用那些男生得到我想要的……这就是我！而你，不过是我打赌过程中的一次猎物，是你自己傻！傻到会去相信我的话！”

　　“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里，你真是无趣透了！我也受够了！所以现在，我不想玩儿了！那些所谓的约定，也都不算数了！”

　　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尹天辰背脊僵直，整张面孔煞白煞白。雨水浸透了她的全身，他周身萦绕着万分冰冷的气息，几乎是从他的骨髓中散发出来的。

　　夏蓝漠然地撇开目光。

　　他就这么盯着她，盯了很久很久。盯到心里的气怒全部散去，漫天的雨雾，他垂眸，淡漠地开口，“你说的……”

　　“都是真的！”

　　她背过身去不看他。背影坚毅声音决绝。顾晴川却分明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一抹不同于雨水的水色。

　　心里五味陈杂。

　　“我现在最不想见到你。所以，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放心……”

　　尹天辰隔了好久后出声回应。淡薄的声色，没有一丝喜怒。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

　　尹天辰走后。夏蓝终于如虚脱一般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仿佛流逝了体内的所有力量，仅存的温度也被冰冷的大雨完全冲刷掉。她蜷起身子，整个人抱作一团，纤瘦的身体剧烈颤抖，精神几近崩溃。

　　顾晴川伸手去扶她。她反手，在他碰到自己前首先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顾晴川略微皱眉，却没有推开她，任由她的手指越缩越紧。

　　“你是故意那么说的。”顾晴川叹息，一语点破她的计谋，带些几乎心疼的无奈语气，“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顾晴川……”夏蓝的声音微弱如蚊，带着清晰的恳求与哽咽，对他说：“什么都别问行吗？拜托你……什么都别问……”

　　漫天的大雨冷而倾盆。

　　她的声线溺在雨里，仿佛一只受伤的兽，“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