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莫离》狸源源

37、故人

　　上官夫人将上官芜的话说与皇后之后，皇后便终日呆在长乐宫，妆容慵散。不管下人怎么劝说她注意身子，她只一味的卧床不起。

　　一日，一个丫鬟正更换花瓶里的花，皇后无意一撇，却被那花吸引住了。这花不是平时的芍药、牡丹之类的，却是一团团的，颜色淡雅。
　　“这是什么花？”
　　“回娘娘，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奴婢今天到花园采摘要换的花，突然随风闻到一丝与往日花卉不同的香气。便在那花园里四下寻找，最后在花园边上一处假山后面看到这些花。看着挺好，便摘回来了。如果娘娘不喜欢，奴婢马上就去换。”
　　假山的后面吗？皇后愣了一下，“不必了，你直接换上吧。”
　　“是，娘娘。”
　　待丫鬟换好了花出去，皇后慢慢走到花瓶边，低下头来嗅了嗅，确实是与以往不同的香气，但却不浓烈，让人觉得很舒服。接着，皇后便在这花瓶边坐了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娘娘。”
　　这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就好比这三千后宫。可是那又如何？有哪多花能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是被人采撷，还是化作春泥？可不论采不采，花最终都会枯萎，想着自己如今的境遇，皇后又陡添惆怅。就这么一边赏着娇花，一边在园子里走着，竟来到了往日不常走的地方。这片地方花卉较少，反而树景山石居多。在看厌了那些姹紫嫣红之后，看的这般景象，竟也生出几分阳刚之感、皇后又走进了些，却隐隐听得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谁会在这里？带着疑惑，她偷偷的走近，那声音像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带着几分惊悚，又带着几分好奇，皇后猫儿似的贴近假山，偷偷从山石后面瞄过去。居然是白小狸。他正蹲在地上挖着土，然后又将些种子之类的东西放进土里，整个动作像是在种东西。
　　“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小狸吓得浇水的手一抖，抬头看了来人，笑了：“原来是皇后娘娘啊。”比起第一次见她时是一只老虎，之后的皇后在他眼里都是一只上了镣铐的凤凰。
　　“有何好笑的？本宫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哦，我在种花。这是前些天我在御花园里听见花匠们说这花种不活，我就想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成活而已。”
　　“呵，你倒是有这份闲心。不用陪着陛下吗？”
　　“陛下是一个大人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时时有人陪啊。”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说陛下。”皇后一听便怒了。
　　“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不过皇后娘娘对陛下真好，这么维护陛下。”
　　“这是自然。别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会魅惑皇上。告诉你，总有一天皇上会看破你，到时你也不过和这宫里那些过气的人一样，守着空房空度一生。”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里一辈子，但是我知道娘娘会。而且还是娘娘自己选择的。”
　　白小狸直视着皇后，那黑不见底的眼珠似乎要将皇后看穿。
　　“混账东西，你居然敢如此说本宫！看来本宫今天不拿出后宫之法，你是觉得本宫是死了吧。”
　　皇后说着就要去叫人。
　　“娘娘，你觉得一朵花凋谢后，来年在同一个位置上还会开出花来吗？如果开了，这朵花会和之前的一样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狸先走了。”没等皇后反应过来，小狸已经拿上工具一溜烟的跑了。

　　“娘娘，娘娘。”大丫鬟镜月的轻唤把皇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事，奴婢只是看娘娘就这么坐在看了这花好久了，怕影响了娘娘的身体，所以才……”
　　所以这花就是白小狸种的吧。他是不是每天都会去呵护它，不然怎么连花匠都种不活的花在他手下居然成活了？皇后一边慢慢的站起来，一边又想起了白小狸最后和她说过的那句话。所以现在自己看的这花是第几次的花呢？它们是不是从之前开过花的位置再开出来的？长得是不是和之前的一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再说那莫邪，一路风雨兼程，不出月余，已来到当初上船的码头边。想着太公既然料事如神，定知自己要来，便守在码头边等待着船只的到来。果不其然，惋情真的出现了。
　　“惋情，你来了？我有重要的事要找太公，你快带我去见他吧。”
　　“莫邪，恐怕你没办法再见到仙师了？”惋情面带感伤。
　　“此话从何说起？”莫邪有些惊诧。
　　“仙师因为泄露了天机，已经被关进天牢里了。”
　　“泄露天机？”
　　“对，你记得你走之前仙师和你说过一个捷径吗？”
　　“恩。就因为这个吗？”
　　“是的。其实这都是你命中要靠自己去经历的，哪怕你这辈子都完成不了。可仙师作为一个三界之外的人，却动了凡人之情，念及与你的亲人关系将方法告知与你，省去了你的许多磨难。而且不止还不止如此。你还记得我曾帮漓心给你传话吗？”
　　“记得，让我不要错看了情字。”
　　“其实这句话也是仙师让我告诉你的。并不是漓心。所以他不仅顶了你的磨难，还顺了你的情路，可以说是改变了你原本的轨迹。这是犯了天条的。”
　　莫邪听了这话，久久开不了口。而惋情又继续说了下去。“仙师在讲这些话说与你之后，就知道自己犯了天条，便交代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人的心都是肉长的，虽然他已经得道成仙，却最终绕不过一个情字。既然已经犯了天条，果断就犯到底，将其他他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于你。”
　　“还有什么事？”
　　惋情神色诡秘的看了莫邪一眼，突然伸手抓了莫邪下身一下。之后便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收回了手。这一举动倒是让毫无防备的莫邪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果然会害怕了。看来仙师说的不假。”
　　“太公说了什么？”
　　“太公说，如果你回来找他，那那时的你一定已经有了七情六欲里的喜、哀、乐、惧、欲、眼、耳、鼻、舌、身。如今果然如此。”
　　莫邪被惋情的话弄得更加糊涂了。
　　“你是不是已经初尝了风月的滋味？”惋情正色的道。
　　莫邪被惋情这么直接的问题唬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讲那事全托了出来。“可是我不能确定这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你的感觉是真实的，这就够了。那你感觉如何？”
　　“这也要说？”
　　“恩，只有说了我才能知道仙师说的准不准，如果不准就没必要说下去了。”
　　“好吧。”于是莫邪又将他的感觉告诉了惋情。“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莫邪不确定的问。
　　“我不知道，仙师也没跟我说。他只是让我告诉你，勿以身代意，以欲毁心。”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啊。惋情你可以说的再仔细一些吗？”
　　“其实我也不懂，仙师就只是让我和你这么说。对了，他还让我把这颗晶石交给你。”
　　“仙师不是说这晶石有怨气会阻碍我吗？为何又要给我？”
　　“因为仙师说这晶石关键时刻可以救你。”
　　将晶石塞到莫邪手里，不等莫邪开口，惋情就化作一只青鸟飞走了。独留莫野一个人站在码头上看着无尽的大海。

　　小狸这头，按照他要前往鲁地的计划，这些日子也已走到菏泽。菏泽牡丹号称艳甲洛阳，可惜时下已是酷暑，小狸却不得一见，心里未免有些唏嘘。就在他兀自感叹之际，山野路上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让他惊叹不已。
　　“好美的牡丹。”小狸兴冲冲地跑过去跪在牡丹旁边，靠近脸去嗅了嗅，十分享受。忽然只感觉一阵云雾飘过，面前却出现一个端庄大气的女子：“谁如此无礼，竟轻薄于我？”
　　哪里出来的人？居然还是朵牡丹。毕竟之前的人在小狸眼里都是动物，因此对于眼前出现的花很是诧异。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只是在此赏花，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那你好好的赏花就赏花，非贴上去干嘛？”
　　“这花是姑娘种的吗？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爱的紧才会如此，真是对不起啊。”小狸笑指向那朵牡丹到。可这一看，那牡丹花竟不见了踪影。吓得小狸连忙爬过去细看：“哎，花呢？刚才还在这里的。莫非被姑娘摘去了？”小狸抬头看向那名女子。
　　“你猜。”那女子轻笑了几声。
　　小狸想了一想，蹭的跳了起来：“你是那朵牡丹？你居然是真的牡丹花？”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可是，你居然真的是一朵花。”小狸一个人在原地转圈圈。
　　“好了小狐狸，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被别的妖啊怪啊知道了也不觉得丢脸。”那女子又发话了。
　　“什么，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小狸被吓得脱了口，之后又发现自己说漏了连忙捂嘴。
　　“好了，别捂了，你没听说过覆水难收吗。说出去的话哪还能收得回？你也别怕，既然都是同类，我也不会害你。”
　　“哦，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啊？”
　　“因为你身上有股狐骚味。”
　　小狸被她这话说的立马拉起衣服嗅来嗅去。之后一脸“没有啊”的表情看向那女子。
　　“哈哈哈哈！”那女子被小狸的动作逗得止不住的笑。在小狸眼里，那花瓣似乎都要笑得抖落下来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是这山里的牡丹仙子。听得土地公公说你会到此地，便来接待你一下。”
　　“土地公公，是轩辕坟旁的土地公公吗？他在哪里？”小狸听得那女子这句话，兴奋的两眼发光。
　　说来，那土地公公与小狸也是旧相识了。在轩辕坟不远处，有一座土地庙。可由于多年来战乱和流徙，加上当地的自然条件恶劣，人们的生活也很艰难，那土地庙竟渐渐的败落了。到小狸有一日进去躲雨时，那土地庙已经到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地步。当时的小狸只有7岁，还是个刚刚懂事的孩子。躲在那土地庙里。没过多久，雨过天晴，小狸便出去了。可没过多久，他又端了盆水回来。先用树枝将庙里的蜘蛛网都刮下来了，再用水将庙里的条案门窗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等忙完了一起，小狸走到庙门口，对着匾额上土地庙三个字说：“土地公公啊，虽然我看不见你，可是我想你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不舒服吧。所以我帮你扫干净了。虽然那些高的地方我够不到。不过你放心，等我以后长高了就来帮你补屋顶哦。”
　　可巧那天正好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土地公公显灵日，那土地竟从庙里的坐像中化出形来：“小弟弟，谢谢你帮我打扫屋子啊。”
　　小狸听得话语，吓了一跳。“土地公公？是你吗？你显灵了？”
　　土地公公笑着向小狸走来，摸了摸他的头说，“是啊。今天是我的显灵日。可巧就赶上你这么个好心的小家伙，帮我把我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谢谢你啊。”
　　“不客气。”听得土地公公显灵了小狸别提有多高兴了，“你喜欢就好。对了，土地公公，你是神仙吧。”
　　“我虽然在天上排不上什么名分，但我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神仙哦。怎么了，小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想让爷爷我帮的啊？”
　　“恩，你可不可以让我的眼睛看得见啊？”小狸一听说是神仙，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个，恐怕我帮不上忙了。”土地公公叹了口气。
　　“是吗？”原来自己的眼睛连神仙也不能治好啊，想着刚还嘴巴咧到耳朵边的小狸瞬间垮了脸。
　　“不过你也不要难过啊。你看，今天你帮爷爷把家打扫干净了，以后你只要有难，爷爷一定会帮你的。好不好？”土地公公拍了怕小狸的肩膀安慰道。
　　“恩，好的，谢谢爷爷。”小狸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时又重新换上了笑容。

　　由于年纪小，小狸过后就渐渐的将土地公公放进自己记忆的盒子里了，直到女子提起，他才重新唤起儿时的记忆。不过记忆虽然温馨，但小狸也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是土地公公让你来的吗？”
　　“是啊。”
　　“我想起爷爷说过我有难的时候会帮我，所以如今他叫你来，是因为我将有难，是吗？”
　　“这个我不清楚，他只是传话说会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狐经过这里。如果我看见了，就和你打个招呼，护送你到想去的地方而已。”
　　“啊？爷爷知道我是狐狸啊？”小狸记得当年并没有和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份。
　　“其实你真的很难被认出来。只不过土地公公说你当年小，还不会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伤心的时候小耳朵露出来了。他才知道的。”
　　“啊，是这样啊。”想起自己以前一伤心就会变回狐形，小狸便觉得合情合理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泰山看看。”
　　“那我们走吧。”说着又是一阵轻烟，那牡丹仙子已经不见了，只是在小狸的胸前多了一朵牡丹花式的吊坠。
　　“呀，你会变身啊。你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小狸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捧着吊坠惊呼。
　　“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被人看见不成体统，所以我化身这坠子方便上路。还有，你别摸我，快放我下来。”
　　一想到这吊坠是牡丹仙子的化身，自己捧着不就是摸着人家了吗？小狸立马红着脸把吊坠塞进衣襟，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