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莫离》狸源源

30、三遇漓心

　　“陛下，时间不早了，要不我就先回去了。”小狸看了看滴漏说到。

　　想着如今这么些人集中在这，小狸的心思也不在自己身上了，皇上便同意了。可在小狸带着莫邪出门之后，德福悄悄的将林葆仕拦了下来。

　　“陛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恩，这些天麻烦爱卿帮朕留意一下那个叫莫邪的举动，尽量不要让他单独和小狸在一起。”

　　“老臣明白。”

　　而小狸这边，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旧识让他很高兴，并没有注意林葆仕的行踪，只一路和莫邪有说有笑。

　　“莫邪，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啊？怎么会想到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小狸的问题像连环炮一样。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觉得我很难一下子回答完。”

　　“那你可以一个一个答啊。那这样，我一个一个问，可以吧。”小狸突然停下脚步，凭着感觉蹦到莫邪的面前。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吓吓莫邪，树一下自己的威风，可却不知道自己比莫邪矮上寸余，他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竟将自己的嘴递到莫邪嘴边，连那鼻尖都快要贴上了。莫邪看着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和那双揉碎了星光的眸子，忽然觉得呼吸一热，呼的就喷了小狸一脸。感受到脸上的热气，小狸嗖的缩回了脑袋，一下子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下次你不要再这样突然跳到我面前了。”

　　“哦。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怕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恩，我知道的。”小狸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莫邪看着小狸开心的样子，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人中最爱笑的一个了。到底有什么这么值得笑的呢？

　　“小狸是不是笑起来特别可爱？”一个声音出现在莫邪的身后。莫邪转身一看，原来是林葆仕。刚才自己一直跟着小狸走，竟忘了他的存在。莫邪觉得不好意思，便面有讪讪。

　　“林大人，不好意思，刚才没留意到您。”

　　“没事，不知老夫能否冒昧的问一下公子和小狸是怎么认识的？”

　　莫邪看了林葆仕一下，便将当时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不过关于晶石的事自然略过不提。

　　“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可以这么说吧。小狸他的确是个好人。”

　　“那此次公子若找到人后有何打算？”

　　“小生还没想清楚，先找到再说吧。”

　　林葆仕看莫邪无意开口，便也作罢，二人一路随着小狸回到林府。

　　是夜，待整个林府都睡下了，莫邪却隐隐听得他房门有响动声。

　　这大半夜的，有谁会来这里？想着不禁伸手摸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火种，打算点上蜡烛一探究竟。

　　“别点灯。”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是谁？”莫邪也跟着放低声音。

　　“是我，小狸。”小狸，他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就在莫邪纳闷的时候，小狸已经摸到了他的床边。

　　“你往里去一点，我怕坐到你了。”小狸窃窃私语。

　　莫邪依言往里挪了挪，“好了，你坐上来吧。”小狸听得莫邪发话，便猫上了床，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你为何大半夜的钻进我房里来啊？”莫邪为了方便与小狸说话，也只能跟着钻了进去。

　　“嘻嘻嘻，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和我娘窝在被子里说小话。”

　　“那这些日子都没人跟你窝在被子里讲小话吗？”

　　“没有。”

　　“可是今天我看陛下好像对你挺好的。”莫邪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陛下对我是好。但是我从未和他同寝。而且我也不想和他窝被窝。”

　　“那你现在？”

　　“因为你不一样。”

　　这话一出，莫邪更茫然了。自己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为何他如此肯定自己与别人不一样？难道他平时也是这么容易相信人的？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你吗？”

　　“恩。”被小狸的话拉了回来，莫邪便将刚才的问题抛到脑后了。

　　“因为我白天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莫邪刚问出口，便明白了原因，“是因为陛下吗？你怕陛下看见了会不高兴？”

　　“可以说是吧。但不是因为我怕，而是因为陛下已经交代林大人看着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你相信吗？”莫邪自从上次听了小狸一番瞎眼识物的理论，又看着他今日的风光，觉得已经没什么不可相信的了。便应了他。

　　小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将自己摘了眼带之后能看见人的事情说与了莫邪。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动物？”莫邪觉得这个小狸实在是太神奇了，竟不知不觉得产生了好奇心。

　　“什么都不是。”小狸说。“所以我今天才会看不见你。”

　　“你是说我在你眼里没有映像？完全是透明的？”

　　“对。所以这就是我说的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原因。”

　　可就因为这样，他就相信我还半夜跑我房里来？按说他现在是皇上的人，如果被皇上知道的话，那我岂不是必死无疑？莫不是他在试探我？可试探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难道是那颗晶石？莫邪被小狸搞得越来越糊涂，背后竟隐隐生出一股陌生的寒意。

　　“你是不是在担心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果给你带来困扰的话，我走就是了。”小狸说着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莫邪看着小狸要起身，便跟着坐了起来。黑暗中，小狸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隐隐有波光闪现。

　　“小狸，我不是那个意思。”莫邪拍了怕小狸的肩膀算是安慰。“我只是……”

　　“我知道，”揉了揉眼睛，小狸又笑了，“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会主动来找我。小时候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捉迷藏，我躲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找我，直到最后自己走回了家。再大一点，我帮村里的叔叔婶婶们拾柴放羊，有一次被摔下山坡，到晚上了也没人来找我。我一个人又饿又怕，直到第二天我娘才找到我。之后我问我娘为什么没有当天晚上就来找我，我娘说村里人和她我估计自己跑外面玩去了。可是我明明是在帮他们放羊啊。其实他们也不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会忘记我。所以当皇上会一直把我挂在心上的时候我很开心，可开心之后我知道我终究是要离开他的。然后就是你，我万万没有想到只见过一面的你居然会在一年之后还记得我，甚至来找我，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虽然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让我帮忙，可是我还是很高兴你能记得我。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打扰了。”小狸吸了吸鼻子，便欲下床。

　　“你等等。”莫邪鬼使神差的拉住了小狸，“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继续聊天吧。”莫邪想着如果不是太公指点，自己压根想不起来小狸这个人，又听得他这般肺腑之言，竟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应该陪着他。

　　小狸听着这话，立马破泣为笑了，好像刚才那个委屈至极的人不是他。于是，这一夜，小狸讲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和入宫之后的事情，莫邪也讲了自己经历的事，只不过彼此都将自己最深的秘密埋在心里。

　　而德福这边，办事效率也是极快的。没出两天，那莫邪要找的人便找到了，而且不是远在天边，却是近在眼前。朝中御史大夫陶权义的女儿陶漓心。又是这个名字，莫邪觉得自己真是撞了邪了。而听说那寻人的经过也是巧合。因为要找的是女儿家，又不是那通缉犯可以过司部，不宜大肆宣扬，怕污了姑娘家的名声，且看画上女子妆容华丽，不似普通人家出身，德福便召集了各宫妃嫔及在京官员的家眷，去认那画上的人。可巧轮到这陶权义的夫人携女儿从娘家赶回来入宫之后，一看那画像，众人连母女俩都诧异道：“这可不就是那画上之人吗？”不只是相貌，就连衣着打扮，那陶漓心也是和那画上的一模一样，整个人活脱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德福当即就派人回禀皇上。而陶漓心母女俩却忧心忡忡的回了府。

　　“老爷，你说皇上按这画像找人所谓何事啊？”陶夫人担忧道。

　　“我也不知道。待我去走动走动。”

　　说是走动，其实是捎人带着上好的人参，偷偷的到那宫里宫外接头的小门边，托人给德福大太监问个礼。那德福也是个见过了世面的，想着这陶大夫并有这么一出，便差人将礼物一同带回，传话到：“德福公公请大人不要担心，皇上不过是做个人情帮人寻人罢了。且德福大人念平日里大人对他的好，也专门让小的传个口信给您。”那小太监左右看了一下，陶权义也很明理，屏退了下人，只留夫人和女儿在场。

　　“公公只说，既然能得陛下做人情，那陶大人该如何对这人想必也是心里有数了。”小太监贼势贼势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又变回恭敬的样子。

　　“大人，如果没事，小的就先回去了。出来太久，公公会责怪的。”小太监做了一揖。

　　“哦，好的，陶某多谢公公。”说着，从袖里捣鼓了一下塞与小太监手里，按小太监将手往袖子里拢了拢，“陶大人请留步。”笑着离开了。

　　得了德福这句话，陶权义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既然是能让皇上帮忙的人，想必也是大有来头，忧的是，那人找漓心做什么？如果是要娶了漓心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毕竟漓心去年刚过开笄之年，原想着今年将其送进宫去，以稳住自己在朝中的位置。不料那叫小狸的狭童这些日子来竟搅得后宫不太平。如此一来，是要小女继续进宫，还是顺了那人的意？

　　就在陶权义辗转反侧一宿之后，第二天常参后，便被皇上留了下来。

　　“陶爱卿，朕已派人到府上将令媛接来，你切到随朕到御花园里赏赏花可好。”

　　“臣遵旨。”

　　不说如今却是早春时节，这东都的名花已含苞待放了。

　　“爱卿，你看这花可好啊？”

　　“这御花园里都是名花奇葩，自然是好的。”

　　“爱卿不必拘礼，今天你我不论君臣，只坐着煮酒赏花的闲仕。所以你有什么话，都可但说无妨。”

　　“这，臣以为”

　　“哎，都说了今天不论君臣了。”

　　“是，”陶权义被皇上弄得有点如履针毡，“陶某觉得眼下时节尚早，待到阳春三月，这御花园更繁华胜锦。”

　　“陶公喜欢那烈火烹油的感觉吧？”

　　“也不是，陶某只是觉得花之所以为花，必当是为了那全盛的一刹，罔不负它之前的蓄势。”

　　“好，好，说的好。这盛世必有你的一份。”皇上大笑的鼓起掌来。听得陶权义越发的寒碜。

　　就在二人论花之际，小狸和莫邪来了。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二人异口同声。一看见小狸，皇上的气氛一下子就不同了。

　　“小狸，快过来。”

　　小狸小跑到陛下身边，任由陛下抚摸他的头。“小狸，这位是御史大夫陶大人，你哥哥莫邪要找的人就是他的女儿。”

　　小狸转向陶权义，在他眼中是一头熊，行礼道：“陶大人好。”

　　“公子多礼了。”陶权义一边回礼一边打量着不远处被皇上成为小狸哥哥的莫邪。

　　粗看过去，那莫邪一席蓝裳，配着端正的五官，也是一表人才。如今这小狸在皇上面前甚是得势，皇上甚至为了他帮他哥哥找人。若真的无法与小狸争宠，嫁与他哥哥做个亲戚，想来也是可行的。那陶权义思量着，竟没注意莫邪已经来到他的跟前。

　　“陶大人好。”

　　被一声招呼拉回神来，陶大人应了一声又更近的打量起莫邪来。桃花眼，高鼻梁，淡薄唇，方下巴，看似多情又无情，不像小狸那般容易看懂。

　　“陶爱卿，这未来女婿你可满意啊？”

　　“陛下……”陶权义吓得双脚一抖。

　　“哈哈哈，小狸你看，陶爱卿的反应真有趣，你说陶爱卿是不是看见有个这么俊的女婿，太过高兴了啊？”皇上搂着小狸的肩膀大笑道。

　　“陛下，你不要这样取笑陶大人。莫邪又没有说他要娶陶大人的女儿，你这么说，对女儿家不好。”

　　“小狸你居然为了一个未见过面的女子说朕的不是？”而且是在众人的面前，这让皇上有些不悦。

　　“不是的，都说女儿是水做的。你想啊，一池清水多美啊，何必去破坏她的清净呢？而他们自己又没有选择的权利，我觉得怪可怜的。”

　　“那朕又有选择的权利吗？”

　　小狸不出声了，咬着下唇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就在大伙屏气看接下来皇上会有什么举动时，小狸竟双手绕过皇上的腰，将头搁在皇上的肩膀上，柔声说：“陛下，对不起，小狸错了。“

　　原本面若冰霜的皇上此刻则咧开了嘴角，拍了拍小狸的小脑瓜子，“好了，朕不怪你。”

　　“恩。”小狸笑着松了手。

　　这些举动看在陶权义的眼里，更坚定了他做不成皇上丈人也要做莫邪丈人的想法。

　　而莫邪看着这一幕，竟生出一种陌生的说不出滤不明的思绪。

　　就在四人各怀心事的时候，德福传话了：“禀皇上，陶漓心带到。”

　　接着，只见两个小太监走在前面，引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来到众人面前。

　　“民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皇上。”

　　“陶爱卿，可否请令媛将面纱摘下，让那莫邪仔细比对一下？”

　　“是。漓心，快照皇上说的，把面纱摘了。”

　　那漓心听了命，摘了面纱。却仍有小女子姿态的微微颔首，似不愿让人看个仔细。

　　“你觉得如何？”皇上问莫邪道。

　　“的确是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你到底找她所谓何事，就由你们自己解决吧。小狸，随朕回御书房吧，朕有些累了。”

　　“恩。”小狸默默的看了莫邪一眼，便随着皇上离开了。

　　反观莫邪，自见了漓心之后，双眼就没离开过她。那视线，看的周围的人都面红耳赤。最终，还是那陶权义开了口。

　　“莫邪公子，请问你找小女有什么事吗？”

　　“哦，”视线从漓心身上离开，莫邪想了想，竟不知如何说起，“在下确实有事，可此事现在不宜明说。还请大人见谅。”

　　“既然如此，那陶某就先带小女回府了。”原想着那莫邪会表达对漓心的爱慕之情或直接提亲，没想到他竟来了这么一句，难不成他别有企图？既如此还是先观察为妙。

　　“陶大人，莫邪可否请求一同回府？”

　　陶权义被莫邪的话吓得一个踉跄，连忙稳了稳身子，“这个恐怕……”

　　“陶大人，”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就急匆匆的跑来，“陶大人，皇上有话，说适才一时疏忽忘了交代明白。皇上说，如果莫邪公子有任何请求，都算是皇上的旨意，请陶大人照办。”

　　什么！这陶权义听得这话，只想跌将下去，却还只能领旨谢恩。

　　与陶权义的暗怒不同，那陶漓心却是春心荡漾。不过想来也是，这姑娘家年方二八，也已到了思春的年纪，今日既看的当今圣上器宇轩昂，又见得年少莫邪血气方刚，更是满心儿猫挠的痒。现又听得莫邪要与自己同一屋檐，那小心肝，就像开春的小溪一般雀跃。连着那看人的眼角都多情起来。

　　而漓心的这一姿态，看在他爹眼里是放荡，看在莫邪眼里则是与梦里一般的狐媚。不禁又确定了几分她就是自己要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