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莫离》狸源源

25、豢养

　　这白小狸每天在这东都离宫里好吃好喝的住着，身上的肉也多了几两，那白净净的小脸也跟着圆了起来。有时撒娇嘟起嘴来，那气鼓鼓的小脸总是惹得皇上又揉又捏。

　　“哎呀，陛下，为什么你总是捏我的脸啊？”小狸终于忍不住问了。

　　“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像这软软糯糯的白团子一样。”说着皇上从台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桂花团子。

　　“哦，原来我的脸是长这个样子的啊。那应该就是圆圆肥肥的了。”小狸心里想着，“难怪有些人在背后说我长得不好看，这么看来好像是不太好看哦。”

　　“你这小脑瓜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皇上见小狸不出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没什么，我就是想原来自己是长这个样子的啊。难怪他们说我长得不好看而已。所以你说以前村里的大婶们说我长得可爱是不是都是骗我的啊？”小狸说的天真，而在一旁伺候的下人们已经是冷汗直冒了。这还没等皇上开口，一众人是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陛下圣明，奴婢们绝不敢说半句公子不是。请陛下开恩。”

　　“哎，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跪下来了，有什么事吗？”小狸看着这些兔子们全都变成了见了猫的老鼠，很是奇怪，便小跑过去要将他们扶起来。可那些宫女哪里敢动，仍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好了，你们全都出去跟德福讨罚吧。”皇上不咸不淡的开口了。

　　“谢陛下，谢陛下。”说着一群人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们这么害怕？你要罚他们什么啊？”

　　“没事。小狸你过来，”皇上伸出了一只手，小狸顺着将手伸出去放到他手里，坐到了皇上身边，“你以前的那些大婶们没有骗你，你长得就是很可爱。那些说你长得不好看的人才是骗你的。”

　　“这样啊，”小狸眼珠子转了一下，“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处罚他们吗？可是说我不好看的人不是他们啊。”

　　“朕知道，不然他们还能留命吗？”

　　“那你还罚他们？”小狸越来越糊涂了。

　　“因为他们知情不报啊。他们既然跟了你，你就是他们的主子，自己的主子出了事情，他们不但不解决，还知情不报，理应受罚。”

　　“哎呀，可是他们又不知道有人说我，你这样做不对。我要去看他们去。”虽然不知道宫里这么多弯弯角角的规矩，但小狸明白是自己一句无心之话害了那些宫女们，便急着要出去找他们。

　　“你给我站住。”皇上轻斥道。

　　那小狸停下看了他一眼，又要出去。这次皇上是真的动怒了，几步上前就把小狸拽了回来，死死箍着他说：”朕一言九鼎，说出的话绝不会收回。你也不要太过恃宠而骄了。知道不？”说着又收紧了手腕的力度，那双透着戾气的眼睛看的小狸胆战心惊。因为在他眼里，皇上现在已经不是一条龙了，而是一匹紧盯猎物的狼，浑身充满了杀气。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段时间以来皇上不是一直对自己很好吗，虽然很威严，但眼神却是很温柔的。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凶狠？这个样子好可怕啊。所以我也有可能会被罚的对吗？

　　小狸想着皇上之前的好和如今的恨，各种情绪一下子全涌上来，圆圆的杏眼里波光流动，透着一股子的害怕，委屈，不解，伤心，失落。就这么对视着，皇上的样子渐渐的又变回一条龙了。”小狸，你怎么了？是不是朕吓着你了？”说着还轻轻的用指腹摸了摸小狸的脸。

　　“你变了，变得好可怕。”看着变回来了的皇上，小狸一下子扁了嘴，那样子说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是朕不好，朕吓到你了。可是也是因为小狸不听话啊。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如果做错了事不罚，其他人见了就会跟着犯错。如果所有人都犯错了，这宫里不就乱了吗？那朕岂不成了别人眼里赏罚不明的昏君了吗？”

　　“你才不是昏君呢。”这白小狸抓的重点好像永远与常人不一样。”你对我挺好的。而且也没有像夏桀商纣那样沉迷女色，耽误朝政，压迫百姓……”“哈哈哈，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你是不是要把你知道的昏君都说完啊。你再说朕觉得朕就要变成那样了。”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狸急忙解释。

　　“朕知道。”拍了拍小狸的肩膀，皇上就离开了。

　　而从那之后，小狸的确是没再听得有人议论他，可同时大家看他的眼神也更奇怪了，有些像是老鼠见了猫，有些像是老虎见了苍蝇，有些像蛇一样冰冷，有些像讨食的狗，有些像好奇的猴子，有些则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有极少数是带着善意的。

　　“思语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看我啊？”这天坐在花园凉亭里百无聊赖的小狸突然开口问他身边的大丫鬟。

　　“恩，或许是因为公子好看吧。”

　　“都说了不要叫我公子。好奇怪的。还有，你在骗我，他们根本就不觉得我好看。”小狸嘟起了嘴。

　　“奴婢不敢骗公子。”思语听得小狸这么一嗔，连忙跪下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小狸吓得跟着蹲了下去。

　　“公子如果真的关心思语，就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你只要好好跟在陛下身边，不提奴婢们，就是对奴婢们最大的好处了。”

　　“这怎么说？难道说了你们就会有事吗？”

　　看着小狸一脸呆萌，想着这些天来小狸的确是一副纯良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思语也有些动心了，便悄悄的靠近他低声说：“在这宫里，奴婢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主子随便一句话，都可以要了奴婢们的命的。”小狸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思语见状继续说下去：“就像上次，公子虽是无心说了别人议论之事，便让身边的丫鬟奴才们各个挨了20大板你可还记得？”小狸点了点头，“这宫里眼线多的去了。你说的这些话，未必没有人已经和陛下说了，可你不动，陛下也未必真的在意。可如今你一说，陛下便觉得你真的在意，就要拿出来办了。别说我们只是挨了20板子，那说你的人，已经是”思语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什么！”小狸吓得提高了声调。思语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别叫这么大声。如今奴婢既然跟了你，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必当把自己这些年学到的皮毛都告诉你。如今你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有时你实在是不懂分寸，错会了陛下的好意。如今陛下宠着你没事，万一哪天他厌倦了，你还如此不懂事，别说是奴婢们，连你自己都得吃苦果子。”思语虽只二十来岁，可看着小狸有时也想看着自己弟弟一样，说到激动处，也忍不住搓了一下他的小脸。

　　小狸揉了揉被搓的地方，说道：“这么可怕啊？那我还是早点走了好。”

　　话音刚落，思语就恨铁不成钢似的又搓了一下他的脑袋，“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这宫里是什么地方？由你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别说现在陛下宠你宠得紧，就是哪天不要你了，你也未必能走出这宫去。”

　　“什么意思？”

　　“我到底是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啊？别人的主子精得像只狐狸似的，我倒好，跟了你个猪一样的脑袋。”思语对小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都是假狐狸，我才是真狐狸呢。”小狸心里嘀咕道，不过还是等着思语说下去。

　　“皇家规矩，进了这宫里的人，是一辈子不能出宫的。除非是得到皇上下诏。不过据我所知，从这宫里出去的，要不就是发配边疆的，要么就是遣去皇陵守坟的，总之都不会有好下场。”

　　“意思是说，姐姐你也要一辈子在这宫里了？”

　　“恩。”思语想着自己一生都只能在这高墙之内，整个人黯淡了许多。

　　“那岂不是都见不到家里人了？”

　　“对啊。进了这宫里，这辈子也就算完了。”思语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啊，如果你多得陛下几年宠，我们奴婢几个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些，不然……”

　　“那不行，我不能一辈子在这里的。”小狸嗖的站了起来。“我要去和皇上说清楚。”

　　“哎呀你要死啊，你这一说，我们全都得掉脑袋了。你还嫌以为你被打被杀的人还不够多啊。”

　　“可是我真的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而且按你这么说我在这里会害了好多人，那我身上的罪孽就更重了。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和皇上说清楚。”

　　“我的祖宗啊，你现在只要一去找皇上说，他立马就会查到是我说的，到时我就要脑袋搬家了。你想看着我死吗？”思语悲伤的看着小狸。

　　“不是的，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任何人为我而死，我……”小狸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激动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哎呀，别咬了，你嘴唇都破皮了。”思语看着小狸唇上渗出的血珠，忙掏出绢子帮他擦。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吓得小狸和思语都定在原地。

　　“陛下，奴婢该死，没能接驾，请陛下恕罪。”思语首先反应过来，连忙附身跪地。

　　“你们在这干什么？”皇上黑着脸问。

　　小狸有个习惯，一旦着急紧张就会咬嘴唇，现在看着皇上龙颜大怒的样子，他吓得又咬上了。可不咬还好，一咬又咬到了刚才破皮的地方，疼得他“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听得小狸一声，皇上将注意力放回小狸的脸上，才发现他的嘴唇渗血了。”怎么回事，嘴唇怎么流血了？”一脸心疼的皇上赶忙掏出帕子帮小狸擦拭伤口。

　　“疼不疼？”

　　被帕子盖着嘴的小狸呜呜的点了点头。

　　“所以刚才她是在帮你擦伤口吗？”皇上边擦边问。

　　小狸又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回皇上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为什么没有看好小狸，让他把自己给咬了？”皇上责备跪在地上的思语。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陛下赎罪。”

　　“呜呜呜，”小狸被盖着嘴，便用手拉了拉皇上的袍袖，示意有话要说。皇上看他的嘴唇也没再渗血了，便移开了帕子。

　　“不是思语的错。她，她刚才一直站在我身后，看不到我做什么。是我自己咬破嘴了，才叫她帮我擦的。你不要怪她嘛，好不好。”说着拉起皇上的袍袖又摇了摇。

　　对小狸这种有别于小女子姿态的撒娇毫无抵抗之力，皇上叹了口气示意思语退下，拉起小狸的手问道：”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咬嘴唇？”

　　“恩，因为，”小狸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来，“因为我想娘亲了。所以我想早日向那些人道歉之后回到娘亲的身边。”

　　“是不是那些下人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一直想着离开？”皇上眉头紧蹙。

　　小狸想起刚才思语对他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们对我可好了。真的。”为了让皇上相信，小狸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不要再提离宫的事了好吗？不然朕会觉得是朕亏待了你，那些服侍你的人也要重重受罚的。”

　　“哦。”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因为自己受累，小狸把一肚子的话又吞了回去，低垂的眼眸里溢满了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