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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翻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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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哭了一阵,擦干脸上的泪,把药碗举到嘴边,倒进去。
“霜降你这是……”
霜降动作来得太快,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将嘴对到常氏嘴上,用自己的气力把一口药推进常氏的喉咙。
有了第一口,接着就是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把一碗药都喂完。
霜降擦了擦嘴角,如释重负。
“把药吃下去了,总归好些吧……”
正当屋内的紧张气氛略有缓和之际,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霜降被吓得不清,慌忙去看,却见太子留甘阴沉着一张脸,手里攥着一卷书。
“太子您这是……”
不待霜降问清缘由,留甘沉着声音问那医馆掌柜,“掌柜的针灸之术如何?”
掌柜比霜降受到的惊吓还多些,愣了片刻才战战兢兢答道:“行医二十载有余,针灸之术,还有些信心。”
留甘不急着作答,只深不可测地看了他片刻,也不知在心中盘算了多少,才把手中的书册递给他,客气的话语里颇藏着些威严,“请你依着这书上的穴位,尽快给常姑娘施针。”
掌柜又愣了片刻,才慌乱接过太子手中的书卷,“是,小人立刻去着手准备。”
言罢,掌柜告了退,一路小跑着下楼去寻自己行医施诊的那套吃饭家伙。
留甘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面如死灰的常氏,不敢往里走,也不忍心出去。
尴尬了半晌,只得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心有戚戚的样子。
霜降怀着一腔希望问他,“你给掌柜的书里,有什么?真的能救姐姐吗?”
留甘抿了下嘴唇,耐心跟她讲:“那是裴先生给常氏的一本医书,从河西传过来。上面记载了很多我们这边听也没听过的病症,同时还有记有一些奇怪的医法。方才我去常氏的房中翻看了一下这本书,原本想着能不能找到代替‘七叶一枝花’的药材应急,没想到却发现了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霜降焦灼至极,催着太子快点说下去。
“嗯,常氏似乎是用那书里记载的一种医术,把僵死之症困在了自己的五脏之中,因此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手脚的灵活。”
“毒存五脏,以保手脚?这、这不合理啊……”霜降跟着常氏这么多年,医者常做两难的取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常氏不知道用多少事例给了她证明。从来都是宁可外伤也不敢伤及五脏,因为五脏之伤难以根治,久之就是催命。
“姐姐不可能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啊?她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啊。”霜降实在是想不通,如此明白的常氏怎么能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决定。
太子却沉默了,背过身不敢直视霜降的眼睛,而是望向房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医馆掌柜早些赶来。
然而躲避了片刻,终究是躲无可躲,留甘的声音虚虚的,“我想……常氏大概是为了我……”
“为了、你?”霜降被留甘这句回答困住了,“什么意思?”
“其实从军营回来,我就一直高烧不退,那时你病着所以你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飞遥就去找了常氏来,常氏为我把脉的时候,我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了。”
霜降没有再追问下去,太子的意思她明白了。
常氏那时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已经染病,紧接着太子就高烧昏迷,常氏举目四下没有能控制太子病情的人,只能用了河西那本医书上奇怪的法子勉强支撑。
“可是、可是这是僵死之症啊,把这么凶猛的病症困在五脏而不发,姐姐是会死的啊!”说着话霜降握住常氏已然僵硬的手,暗暗揩干不知什么时候又来的泪水。
太子留甘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不过万幸常姑娘清醒,因为我也没料到,风寒竟会牵引出我身上的旧疾来,险些不治。”
“你的旧疾,全献朝只有姐姐能医。姐姐不是为了你的风寒强撑,是她早就知道风寒之后你必犯病。”
霜降话毕,两人再无话可说。
掌柜拿着自己的银针匆忙回来,问留甘可否开始了。
留甘点头授意,看着掌柜摊开一排银针,依旧垂着头,转身出外等候。
梁飞遥领着药材回到坪南,已是四日之后。
霜降忙着照顾常氏,瘟疫之症的诊治全靠医馆掌柜一人操持。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治疗效率,另一方面也是不敢再与太子同住,掌柜找了个亲戚家暂住下来。
这家医馆里住着当朝太子的消息很快在坪南传开,渐次又传往更远的地方。
原本跟着梁飞遥一路护卫珍稀药材的兵队,现下正好改成太子殿下的临时护卫队,一众无关人员不得进入医馆搅扰太子殿下休息。
按照礼制,坪南的地方官员一一来拜过太子,更上一层的官员也来了。
凡过太子的人,无不是口皆称赞之词,眼露钦敬之色。太子的名声就像神明一样在坪南地区传开了。
更有喝了汤药起死回生的一家老小牵头集资,看了个福地,为太子供起长生辞,一时间香火鼎盛无他能比。
梁飞遥带药回坪南后七日左右,这临时的太子府来了个熟面孔——蔡明珺。
一开始,蔡明珺与这临时的太子府只隔着一道门,怎么也进不来。
因为蔡明珺是一块像样的令符也拿不出来,门口的护卫说什么也不放他进去。扎耳挠腮了半天,掏出一块裴先生府上的木头出入符来,这里的兵哪里认得,险些把他当成闹事民众直接斩杀了。
幸好梁飞遥出来的及时,一声“明珺,你怎么来了?”可算是救了蔡明珺的一条小命。
把守的卫兵顿时撤了防,让出个一人宽的缝隙来让他通过。
蔡明珺一抹头上的冷汗,整理了下自己惊恐未定的情绪,拱手含笑道:“裴先生让我来的,与太子殿下共商此番回都城之事。”
梁飞遥对前朝之事向来不太上心,所以也没有多想就说:“既然是裴先生之托,那我速速引你去见太子殿下。”
蔡明珺随梁飞遥一路走到太子跟前。
如料太子正在读书,卷在手里的书名隐约《医典》,两人不敢轻易打扰,只得站在厅外不敢进入。
直到太子留甘看完了一章内容,微微抬首穷思之时,才看见两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太子收起书卷,起身向他们招手,“明珺,你来了。”
蔡明珺掀袍下跪,俯首道:“小人来迟了,还请太子殿下赎罪。”
太子留甘摇摇头说:“不迟。”又说,“裴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让你传达?”
蔡明珺依旧伏在地上,回他:“先生说,此次瘟疫怪症已经从坪南扩散出去,很多地方都受了灾祸。”顿了顿,微微抬起头来,想让话语听起来更清楚些,“先生的意思,是希望太子殿下能沿途施药,以福泽万民。”
“沿途施药?”梁飞遥不明白,“这里的病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药材还不少。这种操劳事,我分派给那些官兵不就成了?何苦让太子殿下亲自来,一路上颠沛不断的。”
蔡明珺知道梁飞遥对这王储之事向来不很敏感,也不跟他解释,只道:“都是先生的建议,具体事宜,全凭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留甘含着头想了片刻,对梁飞遥问:“常氏的病情如何了?”
梁飞遥答:“早上我已经去问过,霜降姑娘说是略有好转,只是起效还很慢,直至如今还不能开口说话。”
蔡明珺偷偷瞧了眼太子的神情,忧色甚深,斗胆问了一句:“敢问殿下,常氏、病了?”
太子经这一句话,陡然收了脸上的忧虑,淡然点头算是应了蔡明珺的回答,转而继续对梁飞遥道:“此次瘟疫之事,常氏是功臣。你护送常氏回到宫中安心静养。沿途施药之事,当由我亲自监管,明珺与我一起。”
梁飞遥担心太子安危,刚想说换过来,自己跟着太子,让蔡明珺护送常氏回宫也未尝不可。
太子却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就这样吧,飞遥,你准备着明日就出发。”
梁飞遥被堵了个实实在在,想说的话也就没说出来,勉勉强强应了。
翌日,太子留甘与梁飞遥分两路走,一路直接回宫,一路曲折回宫。
霜降本最不愿让常氏再度进宫的人。
可如今常氏的身体状况,只有在宫里才能得到最周全的照料,珍贵药材像流水一样进用也丝毫不用担心支付问题,除了自己以外还能有更多的人日夜守护。
于是,霜降成为了此次常氏入宫最得力的促成者,她决定跟着常氏一同入宫,保证这一路上常氏的病情不失控,进入宫之后,也能以最快的方式让医官们对常氏进行有效的治疗。
搭载了常氏和霜降的马车由梁飞遥一路护送,还跟着一队可靠的卫兵。
这样一个队伍进入都城的时候,场面不算太大。却因为起头的是梁飞遥,就这一小队人马,也足够让都城里那些个正春风得意的人心里颤了又颤。
辉煌的涣兮宫里,皇后小心地梳理自己的鬓角,就像爱护自己羽毛的华丽鸟类。
却见霓落忽的闯进镜子里,搅了这一方盛世容颜。
“慌张什么!撞翻了东西,扣干净你的俸禄也赔不起。”皇后这几日心情甚好,即使责骂里也是带着一星半点的玩笑意味。
那边霓落却如桩子一样杵着,话都不知从哪儿说起,小心翼翼观察着镜中人的神情,在心里揣度了好久,现下究竟是不是非说不可。
皇后那边却等得不耐烦了,“什么事?说。”
霓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下来,硬着头皮,“娘娘,他们……回来了。”
皇后抚摸鬓角的手停了下来,语气陡然冷了半截,“谁回来了?太子?”
霓落摇摇头,“太子还在路上,倒是梁飞遥领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常氏先回来了。现下医官们奉了皇上的旨意,都在往端本宫赶,说是治不好那常氏恐怕会有大灾祸。”
皇后终于再无暇去端详那镜中人的容貌,转过身子去看跪在地上的霓落,仿佛是要确信她不是在编瞎话。
“那常氏不是号称神医妙手吗?怎的能让自己落得半死不活地步?”
“我在端本宫外打听了许久,才大概晓得,那常氏是为了治太子延误了自己的病情,一朝病发如山倒,险些命死。”
皇后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继续问她,“那太子呢?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霓落把头埋得更低了,“这个……奴婢实在是问不出来了……”
皇后不再问了,她在想,用尽自己的所能去想:
这即将地位不保的太子,还能有什么办法重下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