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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各有盘算 ...

  •   庾贵妃成了庾妃,和现下躺在床上连翻身也不能的接檐一起,成为宫中之人能得知昨日之事的缺口。
      一时之下,各宫的围墙里猜测议论之声四起。
      虽然说起来,弄丢了皇上亲自辛苦半月,远赴青河以西的广大区域,不知用了什么天价之物才换来的绝世奇玉,这种程度的过失,最终竟只得了一个降为庾妃的处罚,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虽明里责罚,私下依旧是不掩对这位妃嫔特殊的偏爱与袒护的。但紧接着的问题就是,皇上对庾妃向来不变的偏爱袒护,这一次,却在皇后的面前敛起锋芒做了妥协。妥协的表象便是,放任着皇后险些活活打死庾妃身边最可心的宫女——接檐,尽管明知这会对庾妃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在皇后与庾妃旷日持久的此起彼伏之中,旁观者们当然不会像当局者一样去计算那些精确到斤两上的得失,他们观的是势,算的,是人心。更确切一点来说,他们算的,是在自己之外的人心,这些不定的人心总会在某一处突然汇聚,然后形成不可逆转的态势,最终左右时局。
      所以此时,每个人都在观察,等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确保彼时自己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现下,众人看在眼里的情形,无疑是皇后蛰伏等待,终于为自己等来了从未有过的大好时机。
      皇后咬牙隐忍了这些年,甚至险些都快让人忘了,当今的献国皇后,曾经还是魏国里那个未出阁时就名震河东六国的奇女子,她不仅有自己的智谋,身后更是有兵力强大的魏国军队作为后盾。相较而言,对立面上的庾妃则是除了皇上的偏爱之外一无所有的绝对弱者。就像后宫里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皇上对于一个选择了另一个男人的女人的爱,究竟能持续多少年呢?”庾妃要多小心,才能只让皇上记得自己曾疯了一样想拥有那个女人,却唯独忘了那个女人最终选的竟不是他呢?

      当然,等众人得到了这些难题的答案,那便也就到了大势得定的时候了。

      皇上作为这座宫城里的主宰,十分明白自己有义务时刻给广大望风观象者以明确的引导。
      所以,在今晨的早朝之后,皇上一刻也没有耽搁地就向光华宫去了。

      接檐受了刑,伏在床上。庾妃便自己去修理园中的花枝,这样的精细活计是断然不能交给扫雪的,剪得旁逸斜出都不说了,最怕她把不该剪的去了该剪的留下,明年开春,满院子里都没了生气。
      扫雪上不了手,在一旁只死死盯住庾妃手里的剪子,生怕一个不小心生出什么不测来。
      “扫雪,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既没事做,何不去端本宫里探探太子的情况?”
      庾妃自昨日便心里不顺,今早又见接檐拖着半身伤被人架回来,更是窝了火没处发泄,此刻被扫雪盯得手上发麻,话里明显带着一股子冲劲儿。
      可那扫雪见她终于开了口,也不管这话里是喜是怒,坦坦放下半颗心,终于畅快些。她宁可庾妃气急打自己两下也好,只不要气坏了身子或做出什么伤了自己的事来。
      “娘娘放心,析蓝差茭白刚来回过,今早医周为太子号了脉,说只是醉酒,没什么大碍。太子殿下如今,还在被窝里睡着,听说早上裴先生去了,都没能把太子唤醒。”
      庾妃手里的剪子垂下来,眉头微蹙点点头,也不知她是放下了心,还是愈发愁了。
      只听宫门外竟传来一声熟悉的通传,德公公的声音温和,却能穿透这宫中所有的门墙。这一声通传之后,不消片刻,所有正观望着的耳目,便都知道了皇上拂了皇后的意,入了光华宫这一重要消息。

      皇上远远看见扫雪小心翼翼拿过庾妃手里的锋利剪刀,心下便是一惊,快抢了几步走过去,嘴里问:“这是做什么呢?”
      扫雪原本就是听见德公公的通传后,本能性地决定要先把庾妃手里的剪刀藏起来,不料皇上看见庾妃半不情愿地松开剪刀的手,倒更紧张地加快了步子。面对这突如其来地一问,扫雪已经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扫雪心里想,如果此刻陪在娘娘身边的是接檐,她定能想出不知多周全的话来回了皇上,把娘娘昨日的委屈、昨晚的痛苦、一宿的煎熬,统统含在一句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话语里说出来,而后福身而退。而换了自己,便只能是这样口不择言,呆站着噤若寒蝉。
      先适应了自己身边站着的是扫雪而不是接檐的,倒是庾妃,就像适应自己已经只是庾妃而不是庾贵妃一样,若一定要说庾觅身上有什么生来金贵之人所不能及的优长之处,那便是这种只属于穷苦命的惊人的适应能力,或称知足常乐随遇而安。
      “没什么,只是快入冬了,把那些没有用的枝桠都修剪掉,免得拖累了整整一株。”
      庾妃只是很实在地回答了皇上刚才的提问,可庭院深深,说者无心,也架不住听者费心揣摩,往往就会无故多出好多层的深意来。
      皇上是有心人,咂摸出庾妃这话里有一层不服气来,这拐弯抹角的不服气,恰好像极了那位远去的故人,便露出略略有些讨好的神色,对那位故人说出一句软话来,“昨日之事,是朕判得太重,你莫怪朕。”
      德公公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是几盒药膏,德公公对扫雪说:“皇上感念接檐护主心切,特地命医馆里的人连夜配了这些金创膏来,助肌生肉效果很好,你快拿去给接檐姑娘用吧。”
      扫雪讷讷接过,恍然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了皇上,站起来,又谢了几谢德公公,心知在此无益,便匆忙告退照顾接檐去了。

      庾妃见扫雪接了金创药那欢喜非常的样子,心下到很是不以为然。
      “接檐不过一个下人,皇上事务缠身的,又何必专门为她配了这些药来。”
      皇上愈发真切地看见了那位故人,遂着她的性子,瞟了一眼围墙下庾妃方修剪过的花草,“朕怎么不盼着接檐好,接檐若不快点好起来,这些粗累活,朕还能放任你去做吗?”
      “自己做,也没什么的。”
      庾妃此刻却没有心情去猜测皇上的心意,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迎合什么,她一宿辗转,满脑子都是儿子。皇后不动声色教训了接檐,谁知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动作。这次是冲着下人,下一次万一是冲着太子该怎么办?
      皇上却道庾妃是心疼接檐,埋怨自己,不住也要争辩几句,“打虽是打得重了,不过接檐昨日里行事,确也是太莽撞。只考虑其一,却不想其二。你与太子,朕自会想方设法保全,她若不强出头,又怎会招得祸事临头。”

      接檐强出头,是为了保全端本宫里的人。在接檐想来,这是划算的。因为接檐很正确地判断了,皇后赠衣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是要先动了以析蓝为首的端本宫宫人。由此,太子身边没了亲信,再派去的下人,皇后完全有能力做手脚,想安插多少自己的人就安插多少,那么太子往后的日子无疑就是日夜都如履薄冰。太子才十岁心机还未深,前朝里易储之声早已沸腾,到时皇后可随意控制着在端本宫里捏造个什么罪名,再交由前朝加以利用,太子便不得不乖乖退位,让于他人。
      接檐一心只想着,一定不能让皇后的人有机会与太子日夜相伴,断然不能把这样控制大局的机会交到皇后手中,便决定自己把所有的罪责一力担下来,至少保住端本宫里的安宁。
      可接檐想尽了旁人,唯独没想自己。她没想过自己的分量,没想过自己在庾贵妃身边的价值。直到她听见皇后那句意味深长的指责,“真是辜负了你家主子的器重,怎能这样糊涂?”听出了那话里难以克制的喜悦,才恍然想到,这没有了自己的光华宫,简直就好似去了壳的卵。
      多年前那个让她惊诧的夜晚,那个单手划向门外黑夜的女孩只剩下半侧脸留在屋内烛火勉力支撑的光明里,那女孩对临走的她说:“光华宫里入了新主子,是个可怜人,我希望你能去帮帮她。”于是她来了,来到这座自前朝便充满了传奇的宫殿里,来到庾觅身边。可难道,是这样走吗?
      皇后的窃喜让她迷茫,用自己换端本宫里的宫人,是划算的吗?如果这样的交换是让皇后暗暗叫好的,那么对光华宫一方,或许、是不值得的。
      可终于些许明白的接檐只能跪在地上,听任发落了。

      所以,一个宫女强逞什么能呢?一个下人,做得什么数呢?最终能把整个局面扭转过来的,只有皇上。能让皇后蚀本而去的,也只有皇上。
      可庾觅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的糊涂人,她看不见这个中曲直。她连当日接檐情急里看透的暗涌都没看见,她只看见皇后起初想处罚析蓝,接檐想抵,皇上将错都归到自己头上,最终降了自己的位分。
      所以,庾觅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事到如今还要来开罪接檐一番,明明接檐已经经受了那样重的责罚。她不曾看见,事情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因而她也无法理解,只是打接檐二十个板子,皇后已经对皇上做出了怎样的退让。
      不过好在,庾觅唯独擅长,从流飘荡。
      所以面对皇上对接檐的指责,庾觅只是点点头,说:“等接檐好些了,我会说她。”
      而此时,皇上讨好故人的耐心正好行将耗尽,一切就是这样的恰到好处。
      于是皇上终于说明了来意,“你的苦心,朕当然也明白。虽说玉已经作为酬劳给出去,再要回来于情于理都不合,但眼下恢复你的贵妃位分为重。故而,朕已经差人去把玉寻回来了,该有的补偿朕也都备好,你且放宽心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各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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