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87、第八十七章 婚事

　　时锦浓觉得她最近吃得多完全是因为她在长个子，眼看连整日读书写字不爱动弹的时锦容也长高了，她成了全家最矮的一个，真是着急。

　　她是在大房的晚宴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这天，大房请侯府主子过府。大姑娘时锦宓也回了娘家，她打扮华丽，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着和贵气，笑容里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矜傲，料想日子过得很得意。

　　谢氏有点惊讶，她原以为杜子玉那般纨绔，定然不是良配。谁知时锦宓倒是有手段，把杜子玉治得服服帖帖的，后院干干净净叫不少人眼酸。虽说府里还有个侯夫人压着，但是她这些年来归置了不少产业，财大气粗的连侯夫人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她嫁过去之后，连带着整个长信侯府都蒸蒸日上起来，连宫里的杜贵妃都对这个侄媳妇另眼相看，每每召见命妇必然带她在身边。可见人啊还是要凭自己的手段，再遭的日子也能过得红火起来。谢氏心里哂笑了下，想她当初还劝言氏慎重选择，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言氏因为女儿过得好，又帮衬娘家，反而没有当初的柔弱模样了，整个人丰腴不少，脸颊红润，眼里也有光彩了。儿子成家立业，女儿又过得好，眼下她只有一个时锦宝要操心，时锦宝正值妙龄，容色动人，比起时锦浓时锦容也是不遑多让的，又加上身材高挑，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很有些名声，只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位有些不尴不尬，时锦宓卯足了劲要为庶妹找一个贵婿。

　　时锦浓就是在见到时锦宝的时候深深地忧伤起来。这位五姐姐明明只比她大一岁，竟出落的比时锦云还高，一眼望过去，是一众姑娘们当中最高挑的。偏偏她骨架也小，骨肉匀亭，身段柔软，一点也不显得粗鲁。

　　时锦浓闷闷不乐，时锦云也转头说道：“五妹妹竟长得这样高，寻常十五岁的姑娘都比不上了吧？”

　　时锦浓产生了深深的忧虑，瘪嘴：“我为什么这么矮？”才到世子哥哥的腰啊！腰啊！

　　时锦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还小呢，没关系会长高的！”

　　时锦浓瞥了瞥身边的时锦容，默默端起了碗。

　　长安侯府大房和二房并不和睦，与熬出头的言氏相比，侯夫人小宋氏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她一路得意，却在女儿的婚事上栽了跟头。

　　在谢氏看来，时锦心也是个有心计的，她攀上了二公主，在贵女圈子里从来不会落人一步。本来小宋氏也为她相了一门好亲，谁知两家人跟帖都交换了，时锦心却在宫里落水，被路过的二皇子救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保全清白她只能嫁给二皇子。

　　照理说二皇子温文尔雅，风评一向很好，嫁给皇子再不济以后一个王妃的位置是跑不掉的。可坏就坏在二皇子那时已然娶了正妻，正是户部尚书郑大人的嫡女郑秋容，当初将谢氏和时清阑拒之门外的郑家。二皇子是个君子，与妻子感情甚笃，根本没有再娶纳妾的打算。

　　当时小宋氏急得差点昏过去，时锦心被退了亲，二皇子又不打算负责，这下谁还敢娶。时锦心也是个豁得出去的，撑着病体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以死明志。后来还是郑秋容做主，将她抬进王府，给了个侧妃的名分。二皇子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只一门心思讨好郑秋容，哄得她几分信任，渐渐地二皇子也对她另眼相看。

　　时锦心是长房嫡女，却做了妾室，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时锦宓，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宋氏暗地里不知怄了多少气。

　　谢氏见两人对对方都爱答不理的，也是摇头，这风水轮流转，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争口气闹成这样呢？谢氏对时锦心一点同情都没有，宫里落水这事是葛大夫人一手安排的。当年将军府里时锦心和葛文怡闹得荒唐，葛文怡在池塘里沾了寒气，回府之后就病了，心思郁郁缠绵病榻最后还是去了。葛大夫人痛失爱女，一腔恨意都发泄在时锦心身上，明里暗里给大房难看，直接下手毁了她的前途。后宅的女人，永远知道在哪里给对方致命一击。

　　小宋氏瞥了眼言氏，忽然转过头来问谢氏：“云儿也不小了，不知可许了人家？”

　　谢氏道：“已经有了人选，不过还没有过明路。这终生大事总要多斟酌才是。”

　　小宋氏还想再问，谢氏淡淡道：“女儿家，凡事尽善尽美，不出差错才好。”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小宋氏一眼。

　　小宋氏脸色难看起来，她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像方才那么热络，见时锦珑对时锦浓时锦容姐妹两亲近，不由地咬了咬牙。

　　谢氏看着低着头的时锦云，心底也有几分不满。时锦云及笄后，谢氏左挑右选，江南京城适龄的公子哥都过了个遍，挑了一年愣是没找着一个十分合适的。

　　谁知她没主意，时锦云倒是自己给自己做了主，羞羞涩涩说是相中了叶辛。

　　谢氏还没搞明白这是哪号人，时寒启倒是好记性，问道：“是不是行云寺那个叶辛？”

　　时锦云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谢氏已经气了个仰倒：“那么多公子你看不上，倒是选了个和尚！”

　　时锦云脸色一红，急忙争辩：“他才不是和尚，俗家弟子！能吃肉喝酒娶妻的那种！”

　　谢氏不想听她说话，铁青着脸把她赶出门去，眼神冷飕飕地打在时寒启身上，时寒启摊手，赶紧撇清关系：“我不知道啊！我有许多年没见那孩子了，只是当初遇上过，觉得那孩子小小年纪侠肝义胆不一般才记得深刻，如今是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不如问问云儿，是怎么遇上的？”

　　谢氏可不仅仅想知道他们是怎么遇上的，她把时锦云身边伺候的人都一一盘问了，才弄清事情的经过。

　　其实事情并没有谢氏想得那么复杂，只是一个很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时锦云姐妹出游的时候被几个不长眼的公子哥调戏了，叶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成功让时锦云一见钟情了。

　　其实她们又怎么会让旁人欺负了，只不过是时锦云顺水推舟想结识叶辛罢了。此前，时锦云曾三次见过叶辛，一次叶辛在寺庙前施粥，一次在街头巷尾教孩童认字，还有一次便是在河边救下了落水的男童。

　　可能是太巧了，也可能是叶辛仪表不凡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派人去打听叶辛的身份，知道他住在寺院里，每日帮僧人和附近村民做些粗活，到城中寻些生计，挣来的钱帮城外的书院学堂修缮屋子，闲时便教穷苦人家的孩子认字。这时候时锦云才想起来他便是当年在猎场救下虎崽的少年。

　　时锦云和时清雅是双生子，他们的很多想法都是一样的，时清雅想走遍山河，不愿被束缚，便可以跟着谢拂身远下南洋。时锦云也想看看天下沃土，不愿被宅门所困，可身为女儿总有无奈，而叶辛所做的便是她全部所想，走遍山河，善行天下。

　　叶辛是如此朴实，又是如此的令人敬佩。他的心如赤子般纯洁热忱，对一切事物都抱有怜悯和宽容之心。时锦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只叫人一想便觉得心安温暖。

　　她以道谢为由与叶辛品茶交谈。叶辛礼数周全，心中并无半分旖旎，像对待平常人一样讲了许多他随师父在外游历的经历，时锦云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能行万里路，游历四方不可。看着叶辛刚毅温和的面容，她的心砰砰直跳。

　　自那日后，时锦云整日神思不属，脑海里总是想着叶辛和那些他经历过的画面。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等在叶辛必经的路上，却没见到人，她瞒着谢氏寻到城外寺庙，才知道叶辛着了暗算，伤势颇重。时锦云也没有考虑后果，当下留在寺院，请来大夫问诊，又整夜照顾，第二天被谢氏找到的时候也不瞒着，直接道出心意。

　　她这性质和时清阑可不一样，谢氏当场大发雷霆，不仅罚跪祠堂，还禁了足不许任何人探望。谢氏的态度十分强硬，时锦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晕了过去，谢氏都没有松口。刘氏本来还有几分不忍，只是一想到时锦云竟夜不归宿，照料一个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也不劝了，时寒启来求也避而不见。

　　最后，还是时锦容想出了一个法子，叫时锦浓传消息给叶辛。叶辛本来对时锦云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时锦云细心照料，又为他反抗家人，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他虽自小跟随师父行世外之道，却也懂得礼数规矩，男女大防。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能逃避，况且，他也不忍时锦云因他受苦。

　　叶辛在谢氏院门前跪了三天，谢氏才愿意见他，这时叶辛已是脸色煞白，背后的伤口血水粘连，他却目光坚定，只求谢氏不要怪罪时锦云。

　　谢氏可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可事已至此，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时锦云为叶辛着了魔，她也不能逼死自己的女儿，事实上，她虽然又急又气，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

　　最后还是时寒启和时清阑想了个折中的方法，他们男子想法总是与妇人不同，在他们眼里，叶辛不论样貌还是品性都是十分难得的，他们在官场上，总是觉得赤子之心珍贵，两情相悦更是难得。而谢氏所顾忌的无非是他没有像样的出生和家世。这年头，世人更看重的还是真本事，官职权势，家世恒产，这些都是能自己挣的，对于男儿来说，并不是致命的缺陷。

　　时寒启带着叶辛远赴战场，谢氏也解了时锦云的禁，算是一种退让。如今时锦云和叶辛连书信来往也无，按谢氏的意思，若此次叶辛能挣得一等功，得一官半爵，叫时锦云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她也不会阻止。

　　时锦云暗地里道：“这也太苛刻了，有大哥和诸多将领在，叶辛又是初次上战场，怎么可能得一等功！”

　　谢氏咬牙，这女儿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

　　时寒启来信对时锦云道，叶辛虽性格平和良善，可却仿佛天生适合上战场，决策果断，感觉敏锐，若不是经验不足几乎可以赶上时清阑了。

　　时锦云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担心刀剑无眼，叶辛没经验会吃亏。

　　时锦浓碰碰时锦云的胳膊，道：“姐姐，你怎么不吃？”

　　时锦云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笑道：“姐姐够高了，不用吃那么多！”

　　时锦浓哼了一下，撇过头去在时锦容耳边嘀嘀咕咕。

　　时锦云听见她说：“姐姐比叶大哥矮了一大截呢！”她嘴角一抽，什么叫一大截，她明明只比叶辛矮了一个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