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65、第六十五章 惊马

　　时锦浓往前走了两步，凑过去看，满眼好奇：“小弟弟？”

　　时寒启面色有些难看，掌柜的见了，急忙澄清：“贵人，这孩子不是我们客栈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躲在这里？”

　　时寒启这才神色稍霁，男孩不知在这儿躲了多久，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站在那儿瑟瑟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一双眼睛发红，含着泪珠，好不可怜。

　　时寒启心里一软，拿来披风把孩子一裹，抱进客栈，那孩子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满脸惊惶胆怯。

　　谢氏见状，便叫丫鬟先带着孩子洗漱一番。时锦浓也跟着在后边凑热闹，被谢氏逮着丢给时锦容，虎着脸道：“睡觉去！”

　　时寒启一向对孩子心软，在下面坐不住，追问那孩子的来历。

　　男孩仿若惊弓之鸟，问他也不吭声，只一个劲打颤，丫鬟给他喂了姜汤，再去看时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紧锁，睡得不安稳。

　　谢氏看了以后，便对时寒启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时寒启拖着下巴不说话了。

　　“生得眉清目秀，指甲干净，肌肤光滑，没有劳作的痕迹，绝不是穷苦人家出生。方才沐浴的时候，丫鬟给他擦身，他自然地伸手，显然是习惯了。”谢氏浸淫后宅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难不成遇到拐子了？”

　　“这好歹是扬州城，拐子还不敢那么猖狂。”谢氏摇摇头。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到了扬州城，当地长官并一群下属都在城门相迎。

　　扬州太守姓温，当年时寒启在江南的时候也曾打过交道，只记得是个极其圆滑的人。

　　温太守身材微胖，其貌不扬，面目带笑，虽有几分谄媚却不令人讨厌。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些客套话，温太守便十分体贴地表示晚间设了宴为总督大人接风洗尘。

　　一行人舟车劳顿，没有在城门耽误太久便先回了总督府。谁知正准备离开，一辆马车便极快地冲了进来，将城门前的人群都冲散了，惊马嘶鸣，乱成一团。

　　眼见车要冲向城中，时清阑飞身而上，马发起狂来，四处乱窜，挑翻了好几家小摊贩。

　　时清阑咬牙发力，千钧一发之际，马车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扑到马背上，举起匕首猛地插进马脖子里，一匹马轰然倒下，时清阑也制住了另一匹，这才转危为安。时清阑转头去看，门帘一落，人已经进了马车。

　　这时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向温太守和时寒启请罪，只说是自家的马车，却不知为何惊了马，又连连向时清阑道谢，温太守又恭维时寒启：“真是虎父无犬子！大公子少年英雄，大人有福气啊！”

　　时寒启谦虚地摆摆手。

　　时清阑及时出手，所幸无人伤亡，温太守安抚了百姓，惊马的事很快被处理了。

　　回总督府的路上，时清阑收获了弟妹们崇拜的眼神，却不由想到：方才惊鸿一眼，那果敢杀马之人仿佛是个女子？

　　“大哥大哥！”时锦浓一张小脸从马车中露了出来，脆生生喊着，大眼睛亮闪闪的，不住地吸着道路两边飘过来的香气。

　　时清阑看出她馋了，颇为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时锦浓扭扭捏捏地也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挤眉弄眼，示意她亲爱的大哥给她买点儿好吃的。

　　她正怪模怪样地挤眼努嘴呢，忽然向后仰，被拉回车里，时锦容的声音响起：“娘说了，你再乱吃东西，就吃一个月的素。”这两天时锦浓又见了许许多多没吃过的东西，简直每样都像尝尝，今天早上便闹起了肚子，差点误了出发的时辰，让谢氏狠狠训了一顿。

　　方才还在挣扎的时锦浓听了这话，顿时安静地像个小兔子。

　　时清阑摇头失笑。

　　扬州城内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交错纵横，亭台相连，轩榭相通；往来熙熙攘攘，商贩吆喝不绝，货物琳琅满目，商品应接不暇；虽已是十一月了，天气也还算晴朗，树木犹绿，流水犹新，其繁华昌盛比之京城也不差分毫，灵秀婉约更胜一筹，不愧是江南明都，百闻不如一见。

　　总督府的一应事宜早就安排好了，府邸虽然没有将军府大，陈设布局却一般无二，府中移栽的花木奇石比京城更加巧妙绝伦，江南园林奇巧，更胜一筹，在京城即使再多的富贵也买不来。

　　刘氏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乍一见江南风情，也不住点头，直说是个养人的地方。众人到自己院子里看过了，都表示满意，谢氏也高兴，当场赏了管事一百两。

　　最高兴的还是时锦浓，在京城的时候有刘氏护着时寒启惯着，时锦浓一直住在刘氏院子里。现在时锦浓也大了，谢氏便安排了一个大院子让时锦容时锦浓姐妹两住，栽花引水，廊下挂着鸟笼，珍珠画眉，五彩鹦鹉还有一直饶舌鹩哥，本来谢氏还嫌吵，时锦浓却喜欢地不得了，来来回回地跑，逗得几只鸟哇哇大叫，时锦浓也哈哈大笑，时锦云和时清微忍不住捂着耳朵，均向时锦容投以同情的眼神。

　　绕过游廊便是时锦浓的屋子，窗前挂了一串风铃，书桌上一簇水仙，香气清新。屋里摆设的都是些精巧可爱的小玩意，颜色鲜艳的瓷娃娃，朴拙的木雕以及各种带铃铛的玩偶。

　　谢氏本不喜欢这些东西，按照她的习惯，女儿闺房里都要摆些名贵字画和古董，不过她怕时锦浓又闹起来要跟老太太一块儿住，便费心思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墙上还挂着谢拂尧为她画的画像，咧着嘴笑得开心。时锦浓果然很喜欢，再不嚷嚷着跟祖母睡，跟哥哥姐姐睡了。

　　时清微低头跟时锦容咬耳朵：“这院子离爹娘的院子这么近，以后娘要教训浓浓可来不及叫祖母了！”

　　时锦容抬头一看，果然见谢氏笑得满意，目光里意味深长，再看看眉开眼笑的时锦浓，突然嘴角一勾。时锦浓可不管这些，把团团放下来，两只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看她玩得高兴，谢氏也懒得教训，直接领着时锦容看她的屋子，时锦容的屋子果然高雅许多，挂的字画都是时锦容亲自选的，古董花瓶也都是珍品，她偏爱素色，整个屋子看起来不像姑娘的闺房，倒像大家的书房，看得时清微瞠目结舌。

　　两个女儿一个好静一个好动，谢氏特意在花园里栽了一小片竹林，竹林里建了一座书房，竹叶沙沙，静谧优雅，又离得不远，方便时锦容读书。至于时锦浓，谢氏已经不指望她能吟诗作赋，只求把字认全了，写出来的东西拿得出手就行了。

　　在小女儿身上，强势高傲的谢氏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女是债了，这个冤家，就是来磨她的，非要磨得她一丝脾气也没有才甘心，要是较真了她就输了。

　　安顿下来以后，时家人的心才定下来，京城的一切都被地域阻隔了，那些难以释怀不愿回忆的都一一逝去了，如无意外，他们将在扬州城生活整整五年，那时候，公子应娶，小姐宜嫁，儿女成人，弟子登场，天下早就不是老人们的了，那时候谁起谁沉还未可知，兴衰荣辱应时而替，也许沉寂是为了更好的爆发，谁能说得准呢？

　　扬州城无愧盛名，即使到了晚上，也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这一点京城是比不上的。

　　温太守包下了扬州城最大的酒楼为时家人接风洗尘，本地的大小官吏都到了。主菜当然是最著名的“三头宴”：扒烧整猪头，清炖蟹粉狮子头，拆烩鲢鱼头。谢氏和时清雅，时锦容口味清淡，对淮扬菜适应良好，时清微嗜甜，瘦下来了之后对甜食更没有抵抗力了，对芙蓉饼，如意酥这些糕点情有独钟。郑如月和时锦云倒没什么偏爱，只觉得清香扑鼻，唇齿留香，挨个尝了一遍。
　　时锦浓随了她爹，口重喜荤，白天又被谢氏和时锦容威胁了一番，颇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领悟，这个时候也不嫌口淡，除了素菜，什么都吃。

　　一桌子女眷，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行动间也矜持有礼，只有时锦浓坐在中间旁若无人地埋头苦吃，一些夫人小姐频频侧目。不过她年纪小又长得可爱，虽然咔嚓咔嚓地嚼个不停，却并不粗鲁，看得人都起了食欲。

　　谢氏早就习惯了，面对这些夫人的眼神，面不改色，只是吩咐丫鬟注意些，别让她再积了食。
　　时锦浓旁边坐着一个脸颊上有婴儿肥的女孩儿，刚开始落座的时候，她还红着脸鼓起勇气主动跟时锦浓说了两句话，两个小女孩像模像样地聊了会儿天。

　　“你好，我叫知乐，我爹娘叫我圆圆。”这个大名温知乐，小名圆圆的小姑娘是温太守的嫡幼女，从小有一张圆圆的带婴儿肥的脸，遂得了这个小名。她生性胆小腼腆，说了这么一句话，羞得圆脸发红，就像红苹果似的。

　　“哦？我家也有个圆圆，它可漂亮了，跟你一样眼睛大大的！”

　　“真的吗……”小姑娘脸更红了。

　　终于考完了，不挂科！不挂科！不挂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