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云家

　　云岫儿是云家的嫡女，云家本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祖上曾是太医出生，卷入了皇宫斗争，举家迁往云州避难。后来云家出了个鬼才，于医道上天赋卓绝，此人四处游历，写了六卷医书留给后人，他娶了一位南疆的巫女，醉心毒蛊之道，最终为家族所不容，远去苗疆不知所终。

　　十几年之后有人整理他的遗物，将他毕生的心血用于医道上，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从那之后云家人开始研究蛊和毒，用于治病救人，到了云王妃这一代，更是将其发扬光大。云王妃也是一位天才，从小就喜欢毒虫蛇蚁，将蛊用得炉火纯青。她在花信之年结实了少年的凉王，救了凉王一命，从此开始纠缠不休，后来他们喜结连理，结局却不太好，云王妃死在异乡，凉王孤独此生。

　　但是因为出了一位王妃，云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再加上他们本身治病救人，家族声望一时达到顶峰，即使云王妃去世，云家在西北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这云岫儿是云家家主的嫡幼女，是云氏的侄女儿，据说以前经常来王府，她的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时锦浓笑了一下：“小青你还会用典故了……”

　　小青目光飕飕的，“别说典故了，我连刀子都会用呢！任何有企图之人都休想逃得过我的眼睛。”

　　“哈哈哈……”时锦浓乐不可支，觉得小青就像护崽的母鸡似的：“小青你想多了，云岫儿还没小舅舅好看呢，她想也是白想……”

　　小青被她笑得气闷，端走了一盘云片糕。时锦浓内心毫无波动，她不喜欢云片糕。

　　时锦浓睡了会儿觉，柳玉莲便来了，她醒了会神，跟柳玉莲一起去了后院。

　　这时节，菊花正值花期，时锦浓喜欢黄白绿三色的菊花，舒以诀便叫管家一盆盆搬到花园里，堆了一面花墙，菊花的香气清幽温暖，西风幽幽，吹得人也懒懒散散的。

　　两人去的时候，舒以诀，陈富，柳玉容和谢归都坐着喝酒，陈富等人站起来行礼，柳玉容道：“这还是第一次跟世子妃正式见面呢。”

　　舒以诀一一为她介绍，道：“你以前都见过，只是人小不记得了。”

　　时锦浓挨着他坐，喝了口菊花蜜，端着架子，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心想不会有什么蠢事被他们知道的吧？

　　柳玉容长得一副昳丽的好相貌，谢归倒是冷峻沉默，时锦浓脑子回忆着，依稀有点印象，再多的却记不得了：“我记不清了……”

　　柳玉容道：“世子妃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呢，乱跑乱跳什么都不懂，叫人好生头疼，没想到如今倒成了我们的世子妃了！”

　　时锦浓不高兴了，她小时候明明很乖得好吗！

　　柳玉莲笑道：“你别理他，他啊心是好心，就是管不住嘴。”

　　柳玉容道：“我可没说错，当初说能料到三姑娘会嫁给世子的？”

　　他望了舒以诀一眼，目光意味深长，说他这舅舅娶外甥女的事做得不厚道，舒以诀淡淡地看过去，也道：“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你能跟谢归同处一室呢？”

　　柳玉容呛了一下，对着他怒目而视，整张脸都红了，谢归拍着他的背，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呛着？”

　　舒以诀微微一笑，柳玉莲一脸无奈，陈富两眼望天，时锦浓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开始时锦浓还有点拘谨，柳玉莲倒还好，一路走过来算是比较熟悉的。柳玉容虽然一直在舒以诀身边，却没见过面。陈富圆圆胖胖的看着很和善，谢归存在感低。几个人不管什么尊卑礼节，一边喝酒一一边说笑，气氛十分和谐。时锦浓看舒以诀眼底都是笑意，知道他们都是自己人，渐渐地也放开了，偷偷地喝舒以诀的酒。

　　舒以诀看见了也没管，今天可以让她好好睡一觉。

　　柳玉容喝得有些多，醉眼朦胧道：“转眼不再年少，身边人成婚的成婚，养儿的养儿，只有我、只有我还是孑然一身……老天何其不公！我柳玉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就没个好姑娘看上我呢！”

　　谢归脸黑了，夺过他手里的酒，柳玉容没反应过来，眼波一横瞪了他一眼：“给我！”

　　陈富也喝多了，大着舌头道：“小舅子你别急，听姐夫一句话，把眼光放低点，娶妻生娃最重要的是踏实！才貌什么的都是虚的！都是虚的！”

　　柳玉莲嘿嘿一笑：“你说的好听，都是虚的你还娶我姐姐？难道当初不是见色起意？”

　　陈富摸着头哈哈笑起来，柳玉莲翻了个白眼。

　　柳玉容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这一辈子，皇宫也去了，山珍海味吃过了，金银珠宝见识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现在连殿下也娶了小丫头，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时锦浓悄悄问舒以诀：“他怎么了？”

　　“撒酒疯，别理他，他还没断奶呢……”舒以诀夹了块水晶糕喂她。

　　柳玉容心里发苦，蹲在一边看水里的月亮。

　　谢归怕他一头栽下去，想把他扶起来，柳玉容不起，道：“我出个对联，答对我就起……”

　　柳玉莲扶额，“快把他扶起来，平日里也不见得多爱读书，喝醉了还充起文豪来……”

　　柳玉容指着月亮道：“水中月是天上月……”

　　谢归对不出来，想用蛮力把人拉上来，柳玉容打死要他对出来，两眼红彤彤地看着他。

　　时锦浓觉得他这样蛮可怜的，舒以诀道：“这些天你也读了不少书了，你来试试……”

　　时锦浓又觉得他可恨起来，搜肠刮肚，慢吞吞道：“镜中花是头上花？”她扬扬头上绿玉的花簪。

　　舒以诀笑道：“尚可……”

　　“你也来一个。”

　　舒以诀拂了拂她的头发，笑得温柔：“眼前人是心上人……”

　　时锦浓蓦地脸红了，一时间只看到他温柔的眼眸，心跳如鼓，风里菊花的香气也变得缠绵起来。时锦浓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昨晚的事，顿时全身发软。

　　那边柳玉容听见了，也跟着念：“眼前人是心上人？”

　　谢归站在他面前，黑色的衣袍被风吹起。

　　柳玉容摇摇头，嘟囔道：“你不是！”然后自顾自去拿酒。

　　谢归冷笑了一下，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把人连拖带抱地弄走了。

　　时锦浓好奇地张望，柳玉莲心里不是滋味，笑得尴尬：“别管他们了，咱们吃……”

　　今天舒以诀喝得微醉了，手指卷着时锦浓的一缕碎发，俊颜惑人，笑意懒散。时锦浓和他并排躺在榻上，道：“小舅舅你今天高兴吗？”

　　“当然了，有你在身边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时锦浓心里一甜，靠着他的头慢慢闭上眼睛。

　　“……小舅舅，你的手不要乱动。”

　　第二天时锦浓照例睡到日上三竿，闲得无聊跑到前院去找舒以诀，路上遇到柳玉容，见他脸色苍白，眼底青黑，不由地问：“昨天没睡好吗？”

　　柳玉容僵了一下，转过身：“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点心啊！你要不要来一个？”时锦浓笑眯眯的。

　　柳玉容犹豫了一下，问：“有没有粥，清淡一点的？”

　　“没有，我不吃清淡的东西，我重口味！”

　　“那算了。”柳玉容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诶，你是不是屁股疼？”时锦浓见他一瘸一拐的，道：“是不是骑马了，我这有药你要吗？”
　　柳玉容心里骂了谢归一万次，不自在地笑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不是要去找世子吗，快去吧！”

　　时锦浓“哦”了一声，往书房里走。

　　路过花园的时候，时锦浓远远看到云氏正和一个人说话，她转过去看，竟是云岫儿。

　　小青捧着食盒在她耳边说道：“您看，我说吧，这云岫儿绝对有猫腻，咱们王府又没有下帖子，她来干什么？前天刚来过的，走亲戚也太勤了吧。听说以前王爷还想让殿下娶她好亲上加亲呢，不过殿下没答应！”

　　时锦浓对云岫儿不感兴趣，但她对云氏感兴趣，于是跑到书房里问舒以诀云家的事。舒以诀也不瞒她，拉着她坐到窗边：“想听故事？”

　　“嗯嗯。”

　　“倒杯茶来。”

　　“好嘞！”时锦浓搬来一个小杌子，准备好瓜子果盘。

　　舒以诀笑了一下，把她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时锦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道：“开始吧。”

　　“云家靠医发家，目前只有两支还兴盛，其他的都没落了。一支是嫡支，一支是我母亲那支。云氏就出自嫡支，云岫儿也是嫡支，云氏是云岫儿的堂姑母。”

　　“当年我母亲祖上出了一个离经叛道之人，研究了一辈子医术，最后跟着苗疆女子跑了。因为他善用蛊毒，为人不容，他所在的这一支都备受打击，为家族所不喜。多年之后，嫡支的一个人重新修习了他的研究，养蛊治好了当时的守将连战，云家一举成名，开始大肆学习蛊毒之术，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那位祖先才被正名。”

　　“这个人真倒霉！”时锦浓道。

　　舒以诀摸摸她的头，道：“没什么倒霉不倒霉的，他最后离开家族也是自己选的。”

　　“我母亲是旁支，即使先祖被正名，也没落得差不多了，名下只一座老宅几间药铺。可是我母亲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尚未及笄已经名满云州，人人都知道云家又出了一个天才。母亲十五岁那年外出游历，在幽州战场上救活了无数士兵，也救了我父王一命，他们一见钟情。”

　　舒以诀缓缓地说着，目光落在袅袅上升的茶雾上，似乎穿透了时光望见了那些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