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花》榆木萧萧

11、微凉少女很迷茫

　　我垂目，这下，所有的事情都连得起来了。
　　坎迪西菲尔利用我而有了梵清，弦朱舅舅为了保护我而欲诛杀梵清，却不知我的生命与梵清绑在了一起，我昏睡的两百年也能解释了，甚至连弦朱舅舅会被封住法力流放人间也解释的通了。毕竟，伤了天地三足之一的无尘界未来主君，即使有着亲血关系，即使是弦朱舅舅贵为凤帝，即使他的本意是为我好也不能免罪。
　　但，还有不能解释的东西。
　　“我的记忆是怎么回事？”除了与坎迪西菲尔相识初期，我什么也不记得，甚至最开始连为何昏迷也不记得。
　　“对不起，我……”声音猛地顿住，一阵咳嗽声响起。在看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属于梵清的湛蓝色。
　　我看着那双天空一般的眼睛，感觉很是怪异。
　　明明没有一点记忆，这个少年，却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你……还好吧？”
　　他湛蓝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影子，里面的人浅浅皱着眉，那表情名为担忧。大概是我的眼神太露骨，梵清少年移开视线：“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他看我一眼：“嗯，我有部分你们的记忆。”
　　我一愣，立刻结了一个印。
　　“你做……”梵清的话被我的手势截断，眼神开始迷离，很好，他对我没有丝毫防备，这样更容易侵入。
　　梵清的记忆是一片汪洋大海，很多，很杂，很沉重，含带着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难怪他时常会有迷茫的神情。
　　关于我的记忆很好找，是与血族记忆的暗黑完全不同的形象。
　　那是一颗翠绿的藤萝，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周围还有着淡淡的金光。这片记忆之海，只有她是能够生长的活物，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梵清周身缠绕的会是东方神界的灵气。
　　双手交互，结成解封印。
　　微蓝的光芒渐渐融入藤萝。残留的影像里，我看到“我”在结印，最强的守护印，却看不到是加在谁的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符咒，散落在周围。
　　陡然胸口一痛，我睁开眼，梵清眼睛清亮的望着我，脸上有些苍白。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不答，反问道：“你恨你的父亲吗？”
　　他唇角上翘：“父亲？我只是他的一个试验品罢了。”
　　我不可置否，坎迪西菲尔对后裔的执着太过疯狂，确实是像一场实验，但是：“他为你付出了一切。”
　　他冷笑：“他若是我的父亲，你呢，我的母亲？”
　　我无奈：“多少我会照顾你一些，毕竟，你跟我的关系还要近一些。”触及他疑问的视线，我好心解释道，“你除了能吸血以外，其他的素质可都是我遗传的，不过这长相……大概是像生你的母亲。”
　　他有刹那的难堪。
　　坎迪西菲尔很聪明，用我凤族之血的转生力量，和血族强悍的基因结成一个引子，再放入一个人类女人的身体里慢慢发育，这样的确可以让他的孩子像普通孩子一样出生，但是，他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出来的也许只是一个人形的躯壳，毫无生命的意义。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考，这是在……生气？
　　我起身，将窗帘拉开了些，阳光透进来，“其实你不用太为自己的存在而矛盾，对我而言，你就像是我身上长出的旁枝，哦，你应该不知道，我的本体是凤凰树。而坎迪西菲尔，他爱着你，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初衷而有了你，但，他至少为此出卖了唯一的朋友。”
　　他望着我按在胸口的手，湛蓝的眼里有着不解。
　　我回头望着他：“如果，坎迪有机会复活，请一定要告诉我。”

　　走出病房，正看道两人无声对峙，却是王子歌月和秋敛，旁边，贵族少年和阳光的邵凌无所事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到我的话，歌月收敛了浑身的气息恢复成温雅的王子，恭敬道：“夜老师，梵清可还好？”秋敛少年一副多此一举的模样推门进去了。看他挺老成一人，怎么现在看来这样幼稚。
　　“不必太担心，他会很快就康复。”
　　歌月很斯文的道了声谢，也进去了。
　　夏楚蓝两手插在裤袋里，斜了我一眼：“无聊。”少年如果你刚才不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一定会更有说服力。
　　看了看时间，我抬头对上满是好奇打量着我的邵凌：“现在老师还有一点时间，有疑问就说出来。”
　　他很不客气的凑上前来：“呐，夜老师，我以前还没发现，您跟梵清，不是，梵清跟你有些像呢。”
　　听着他感叹似的语气，我绽放出百合花一样的笑，他明显往后退了些。“梵清是我远房侄子，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也没有。”
　　“哼，无聊。”
　　少年深黑的眼睛有刹那的闪光，却一瞬黯淡了。
　　我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到医院门口时，一位有些眼熟的男老师路过，“别跟他们走太近。”莫名其妙的叮嘱，我无所谓地笑笑。
　　每天上课，下课，回到住处看真夜和芳玉俩人打闹。日子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总是有什么放不下，或者说是不甘心。
　　独自考虑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跑去了柳园。这里的结界已经修复，没有阴灵的作祟，漂亮了许多。但，眼前这飘忽的女鬼不能算。
　　茗姬很美，即使是到了九天之境也必定是最出众的存在。她有着美丽的外表，更有着美丽的心——夜微澜的心。
　　作为凤族的后裔，夜微澜的外表也是出众的，但，最出众的还是他这颗心，能完美的继承父亲和母亲的力量，这颗心的强大可想而知——却被他毫不犹豫的舍弃给了这个孤魂野鬼。
　　“夜微澜失了心，早晚会被发现，那时候，就算我的父亲也保不了他，茗姬，你会怎么做？”
　　她面色平静，半透明的灵体飘到我身边，学着我的样子抱住双膝。良久才道：“我与微澜公子约定了，他没死，我便不能放弃。”
　　“你这样飘来飘去，有意义吗？”
　　“有，我在等人。”
　　“等夜微澜？”
　　她摇头，“等能帮助我们的人。”
　　“你可知道夜微澜因为你连老婆都没了。”
　　她没有一点惊讶，只是很愧疚的说：“我劝过微澜公子，他执意如此。”
　　“夜微澜这样待你，你可想过以身相许？”一般的戏折子都是这样写的。
　　茗姬却满是惊讶地抬眼望着我：“凤神大人您怎能开这样玩笑，那只是玷污微澜公子的心意。”她看起来很激动，想来是对我的话极为不满。
　　大家请别误会，夜微澜与茗姬并非恋人，也并非某一方在单恋。
　　他们，只是朋友，夜微澜却为了朋友跟自己的未婚妻分手了。
　　所以我才说我不明白夜微澜在追求什么，他曾说很爱郁莲姐姐，愿意将所有奉献给她，却，为了一个认识不到百年的下界孤魂献出了最重要的心。郁莲姐姐为此上奏天帝解除婚约，而夜微澜，自此被母亲软禁在了幻岛。
　　我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厌恶被束缚，千方百计的想要离开无尘界，如今，却是身入另外一个局。
　　弦朱舅舅已有数百年未回凤族，母亲自从嫁来无尘界也没再与凤族联系，在这件事上，她却选择了向这个弟弟求助，到底有什么一定要瞒着父亲？
　　额角微微犯疼，这已经是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症状。相比一些凡人的成熟世故，我还真是白活了这数万年。
　　突然就又想起了坎迪西菲尔，他的年龄于一般人已经是不老不死，于我而言却只是一个零头。
　　这世间的很多人我都能一眼看透，或是名利，或是欲望，凡是生物总是在不断的追求终究会让自己陷入死亡或者不幸的东西，能真正把握幸福的人少之又少。
　　坎迪西菲尔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幸，但，在他自己看来，也许是天大的幸福了吧？
　　“茗姬，如果夜微澜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你在人间逗留，你还会这么心安理得的在此等人吗？”我转向飘离的幽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