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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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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暮色笼罩在A城，街边的霓虹灯在太阳落山的刹那接连点亮，高楼大厦耸立在两侧，主干道上下班回家的车辆开始拥堵。
鸣笛声、喧哗声和商家音响循环播放的音乐交织混杂，两辆车发生了磨蹭，两个车主拉拉扯扯地争吵，行人们过路匆匆，无暇顾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越热闹，人心越空虚。
姜淼站在酒店的顶层，手里夹着根烟，幽幽吐了口烟雾。
灰白色的雾气缭绕在偌大富丽的房间，弥久不散。
前几天，姜淼接到个电话，对面的人也不说自己是谁，劈头盖脸一句“邵一川回来了”就挂断了。姜淼听着提示音出身了半分钟才把电话放下。
邵一川回来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姜淼想，想着想着就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儿，忽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他开车回家，从床底下翻出来大学的相簿，一张张翻过去，最后在夹层里面找出来张照片。照片有些年代了，但是还崭新的跟刚洗出来一样，因为也没人特地拿出来看，都扔在那落灰。在这个电子信息的年代，纸质相片都淘汰的差不多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邵一川照了张合影。
相片好像是在学校里拍的，背景就是后山的一片树林，郁郁葱葱的绿。两个人都穿着短袖，一看就是盛夏。姜淼那时候跟现在差别不大，只是多了几丝生动人模人样的抿着嘴微笑，旁边搂着他的邵一川呲着大白牙，仰着头，被阳光刺的眯着眼，没心没肺的笑容就跟他这个人似的，要多傻有多傻。
指腹划过那张脸，姜淼鼻子一酸，赶紧抬头缓了缓。
昨天金文他女朋友过生日，该去的都挺给面子的去了，姜淼旁敲侧击地跟好几个人打听邵一川回国的事儿，他们都摇头说没听说过。最后他把跟女朋友亲热的金文拽到一边儿，直截了当地问邵一川到底回来没。金文四下瞧瞧，皱着脸跟他求饶:“淼淼，你可饶了我吧，我就是听过信儿也不敢跟您说呀，这万一陈哥知道了还不得拿片刀招呼我啊。”
“有，还是没有，你就告诉我一个字还是两个字。”
“这……”金文脑门冒出点虚汗，眼神飘忽不定，“真的，你就别难为我了。”
“我难为你，我敢难为你么。”姜淼眼圈微红，“金文，咱们的八年的交情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几年我姜淼混成什么样儿你最清楚不过，真的，你要是不想说我不强求，反正我也没法怎么着你。”姜淼从上衣口袋掏出根烟点上，整张脸在那簇火苗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苍白憔悴。
金文叹口气，他心软，最见不得姜淼这副模样，侧过身低声道:“跟你说实话吧，圈子里是有人说在机场见着他了，但是人也没联系谁，他们家也没消息，不知道是回来看亲戚还是常驻。”
姜淼谢过他，金文又连忙双手合十的嘱咐一句:“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姜淼把照片塞回相册，靠着床腿发呆，琢磨金文话里的意思，觉得邵一川多半是真的回来了。
一转眼都过去四年了，姜淼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清醒点儿。
人家没准早忘了你是谁了，他自欺欺人道。
客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拎着购物袋进来，看见他有点诧异:“淼淼？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回来拿个东西，这就走了。”
“哎！”姜慧拽住他，“都回来了就留下吃个饭嘛，妈正好买了涮羊肉，叫啸天一起来吃啊。”
姜淼推脱几句，但他妈一再坚持，只得作罢，掏出手机给陈啸天打过去。陈啸天应了，让他们先吃，说自己待会到。
姜淼坐餐厅帮他妈择菜，期间姜慧一直没话找话，好像人到了岁数就是会唠叨，甭管你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脾气，都逃不过岁月这一关。
“啸天他那孩子，该到月份了吧？”
姜淼垂着眼，把娃娃菜的根“咔嚓”一声掰掉:“谁知道。”
“这种事儿啊你可别跟他使脾气，”姜慧拍了他一下，说:“妈是过来人，你这时候跟他闹顶多自己生一顿气，他媳妇那肚子还能缩回去咋的。他想生就让他生去，但是有一点，等孩子生下来，必须让他离婚。”
姜慧洗洗涮涮地忙活，嘴也不停地开合，把自己的那点经验悉数传授。
姜淼看着他母亲，年逾四十依旧风韵犹存保养得当，一身苏绣旗袍紧紧的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上，明明是那么绰约大气，他就纳了闷了，怎么她就能腆下脸来的教育自己亲儿子怎么当小三呢。
“妈……”
“嗯？”姜慧回头，“怎么了淼淼？”
“算了，没事。”
姜慧接着切菜，继续刚才的话题。
半个小时之后陈涛锻炼回来了，在餐厅见着姜淼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姜淼喊了句“陈叔叔”也就不再说话，一时之间气氛便有些尴尬。
这也是姜淼不愿意回家的一个原因，他打小就害怕陈涛，这男人永远都板着脸，背着手，一副领导派头，姜慧刚和他勾搭上的时候俩人总在卧室吭哧吭哧的干不和谐的事儿，好几回都把姜淼吓哭了。
后来他长大点，陈涛为了讨好姜慧把姜淼送到了私立初中，他也就此认识了陈涛的儿子陈啸天。陈啸天仗着自己爹是大官，整日里无法无天的，看见他爸那情妇的儿子就讨厌，没事儿就带着人欺负欺负姜淼，长年累月下来还欺负出感情了，趁毕业那天干脆把人掳上床给办了。
陈涛原配死的早，跟苏慧好歹也算过了小半辈子，就是不提结婚，哪怕退休了也不给苏慧个正式的名分。他儿子跟他一个德行，甭管姜淼跟他睡了多少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把姜淼往酒店一关，一住就是几年。
姜淼把姓陈的这两父子恨的呀，恨不得趁睡觉的时候那刀把陈啸天那二两肉给剁下来，举起来两回刀，下手的时候又想起姜慧，把刀给放回去了。
其实但凡他妈能心疼他点儿，也不至于让他混成现在这惨样，可偏偏姜慧是个要吃喝不要脸的主儿，自己都能卖，更别说卖个儿子了。高中的时候他和陈啸天的事儿让陈涛察觉了，上去一个大耳光扇到姜淼脸上，自己亲儿子半下舍不得碰，姜慧就站边上看着，拦都不拦。
后来两个人长大了，陈涛也管不住了，干脆对他们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姜慧高兴的不行，只要得住机会就开始给姜淼灌输第三者不可耻穷才可耻的低级思想。
说到底，还是怪姜淼命不好，打出生就开始倒霉，投胎到这么个女人身上。
等蔬菜羊肉都收拾的差不多时陈啸天也到了，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跟自己家似的往沙发上一坐，开始看电视。
“淼淼，叫啸天来吃饭了。”姜慧推了儿子一把。姜淼蹭到客厅，招呼陈啸天吃饭。
陈啸天没动，姜淼上前一步又说了一遍，被他一把扯到沙发上，啃了一口。
“啧，你爸就在隔壁呢，想往枪口上撞啊？”
陈啸天大手滑进他衬衫里摩挲，“怎么忽然想起看你妈来了。”
姜淼扒拉开他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餐厅走:“我看我妈还用你管了，有病。”
大理石餐桌上的火锅冒着热气，饶是有空调打着冷风，四个人依然出了层薄汗。
姜慧用眼神暗示姜淼半天，意思是让他给陈啸天夹菜，姜淼权当看不见。
“今儿怎么想起吃涮羊肉了，大夏天的。”陈啸天用纸巾擦擦汗，找了根皮筋把半长的头发绑到脑后。
姜慧笑道:“这不是钟点工家里有事请了三天假么，别的菜我做不好，你爸又不想出去吃，干脆就涮个锅。”
陈涛板着脸，问:“你媳妇预产期该到了吧？别总出去应酬了，抽点空陪陪她。”
“就这几天吧，没事儿，她身边俩保姆跟着。”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当姜淼完全不存在似的。姜淼觉得刚咽下去的菜都在胃里面翻涌，搅和的他恶心想吐，便放下筷子，看着火锅里面的桂圆放空。
锅中间的小漩涡极速的旋转着，姜慧用汤匙挖着虾滑，不时地将落发拨到耳后，看起来端庄又贤惠。
陈啸天忽然问:“哎，姜姨，生孩子疼么？”
姜慧说:“疼呀，我生淼淼的时候可疼坏了，好几天动都动不了。”
“你看看你还是命好，”陈啸天哼笑两声，拍拍姜淼的大腿，“省了生孩子这劫。”
姜淼勉强一笑，攥着筷子的指节发白。
这混蛋压根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他早就明白了。
或者说，陈涛也好，他亲妈也好，就没一个人把他当回事儿。
从小到大，因为单亲的缘故他就一直自卑，人就是越缺什么越注重什么，姜淼最怕别人瞧不起他，所以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待人接物都做到一顶一的好，好到学生提到他就一脸向往，老师想起他就赞叹自豪。
可惜这些有个屁用，到最后，还不是落得现在这副样子。
说破天，人的命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