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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文帝新丧,宵禁十日,全国三月不嫁娶。皇城内到处挂着黑色丧布白色祭文,恰是深秋,建安城中一片萧索。

      城中央矗立着巍峨的宫殿,只是黑云压下,一片暮气沉沉。

      德泰殿是文帝停灵的地方,正跪着一地的人。跪在最前面的是一名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便是文帝最小的胞弟长乐王萧恒。文帝自幼体弱多病,未有所出,自来也是把幼弟当做太子培养的,只是日前突然改变主意,再三催促萧恒早日去封地,只是太后舍不得幼子,一直拖着。文帝是突然暴毙,并未留下遗诏,是以新君人选尚未确立。

      萧恒添了一把纸钱,神色阴郁。

      “殿下。”萧恒的贴身侍从匆匆从外赶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竟敢。。。”萧恒气的浑身发抖,随即起身往偏殿跑去。

      德泰殿本是文帝常年居住的地方,偏殿更是他与嫔妃厮混的地方,造的奢靡华丽。淡淡的麝香味飘满了整座宫苑。越往居室靠近香味越是浓郁。

      低低的呻吟声从殿内传来,缠绵悱恻。伴着女子零星的啜泣声,春光乍现,遮也遮不住。

      萧恒方要踢开殿门,却被赶来的容贤太后抱住。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母后正经历着丧子之痛,脱下华服,穿起素衣。看着母后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容颜,禁不住她眼中的恳求,萧恒扶着太后离去。

      仿佛是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长乐王与太后已经离去,萧执嘉松了一口气。推开压在身上的男子,起身披上衣裳。

      “答应我的,不要食言。”唤来侍女,准备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身的肮脏。

      男子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斯文而俊美,只是唇边扯出一个薄凉的嘲笑。“先帝永远那么自以为是。”

      “你我永远不可能做名正言顺的夫妻。。。。舅舅”挣扎开他的牵掣,萧执嘉只想快点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地方,胡乱的穿上衣服,消失在殿内。

      孙景离一丝冷笑,好一个名正言顺。先帝即位时他就是摄政王,早已权倾天下,乱了伦常又怎样,他就是要天下人都看看,没有人再能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一样东西。

      外面已是月上中天,萧执嘉脚下一个趔趄,只见萧恒正站在不远处等她。

      “皇姐。”萧恒见她颈上的红痕,纵然还年少,但自小长于深宫,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顿时又愤怒起来“我要杀了他。”

      “恒儿,我累了,扶我走一段吧。”萧执嘉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手,挥退了左右,姐弟两慢慢走着。“陛下入陵那天,你借口守灵不要回京,众人启程回京后你就快马去封地。”
      “我不去。我走了,母后跟皇姐怎么办。”萧恒摇了摇头。

      “你只有在封地站稳了根,皇姐跟母后在京里才能安全。”萧执嘉转身看向弟弟,脸上是坚持。

      萧恒低下头,沉默不语。他自然也懂得厉害取舍,可是他怕他一走,他的皇姐就要被迫下嫁给那个畜生。

      萧执嘉明白他的顾虑“陛下驾崩,这一次诸侯来朝,本也变数重重,你一定要为我萧氏留下最后的根基,懂吗?”

      萧恒最终点了点头,为了萧氏,他绝不能任意妄为。不知道他此番去封地后,这天下还姓不姓萧。

      “去吧,为陛下去守夜吧。”

      回到琉璃殿,直奔兵器库,正中挂着她心爱的银枪,陪她出生入死,上阵杀敌。没想到她堂堂昭阳长公主,天下闻名的女将军,不在边关戍守国门,却在这里出卖身体。半个月前皇兄将她从边关召回,是不是能想到她要活的这么屈辱。

      “公主,暗卫那里有消息了。“虹影递上手中的纸条。

      “云阳侯两日后便可入京。”萧执嘉看着纸上的名字,心中蓦然一动。云阳侯幼时作为质子留在宫中,自小与她一起读书习武,感情甚好。更是她喜欢了一辈子的人。

      高衍,你是来救我于危难,还是,你也是来抢我萧氏的家国。

      “虹影,安排一下,两日后曲江设宴。”于公于私,她都必须是第一个见到高衍的人。

      城西的土地庙原本香火鼎盛,不过十多年前毁于一场大火,自此就荒芜了下来。这些年来一直作为建安城中乞儿的栖身之所,不过一个多月前却住进了一名算命先生,一袭道袍松垮垮的耷拉在瘦弱颀长的身子上,扶风弱柳,脸庞比之女子却还要美上几分。原本他白日还会出门摆摆摊赚些银两,这几日文帝新丧,他干脆将此前赚的银子全买了酒,与乞丐为伍到也显得自在。

      苏先生,今日还是不出摊?”老乞丐喝完最后一滴酒,打了个饱嗝,对着已醉倒在草垛上的苏子渊大声嚷道。

      苏子渊一拢袖子,侧过身不去理他。老乞丐大概喝了酒胆子大上几分,爬上前伸手对着苏子渊的前襟开始摸索起来。

      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老乞丐吃痛的叫唤出来“ 谁,哪个王八羔子捏老子。”转过头,黄昏的余光恰好射向他的眼睛非常刺痛,只隐约感觉到是一名非常高大的男子。那男子挥开他的手,却是对着躺在草垛上的苏子渊有礼一作揖“苏先生。”声音低沉温和,非常好听
      。
      苏子渊似乎未有所闻,只是闭着眼假寐。

      男子并未介意“三日后高某在碧落斋恭候先生。”说着也不再逗留,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日他不过是第二次而已。

      老乞丐见男子离去,随他一起来的军士扛了十坛酒放在门边,老乞丐一声惊呼,这酒香,他此生只有闻过的份,绝对是十年以上的碎玉,千金难买。

      “你小子行啊,老乞儿就不客气了。”老乞丐两眼放光,跌跌撞撞的跑向前酒坛,开了一坛,牛饮了好一会,这才放下坛子,果然是好酒。

      苏子渊从草垛上起身,神色清明,看不出有任何醉意。跨出土地庙,外头天色已暗,依稀可见苍穹之中的广袤神秘。闭上眼静默了片刻,乾坤混淆,风起云涌的时代终于来临,只是最终受苦的不过是天下苍生百姓。高衍有真龙之命,只是其中尚有变数。苏子渊似笑非笑,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他算不出的命数,又或者此次乱世结束后将会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盛世。
      从地上拾起他的拂尘,既然高衍能找到他,那他等的人近日必将出现。

      高衍从城西出来的时候沿路已有灯笼点起,长孙睿恭敬禀告“侯爷,昭阳公主请侯爷枫林一聚。”

      高衍点点头,也不骑马,而是转向巷子深处“你们不必跟着。”看了一眼长孙睿,示意他一人跟随。

      高衍在前方走着,广袖玄衣很快隐于巷子之中,长孙睿赶紧跟上。

      穿过深巷便是名动天下的曲江,每逢状元郎十里游长街之后,皇帝便会设宴曲江,钦点金科三甲并大肆宴饮。他印象中最后一次曲江宴还是六年前穆帝年间,新科状元苏子渊拔得头筹,先帝甚为器重苏子渊,钦赐正四品中书舍人,不过一年后穆帝驾崩,苏子渊便辞官归隐。这五年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却有传闻,苏子渊实为卫都侯幕僚,卫都侯能顺利承袭爵位他功不可没。不管传闻是否属实,苏子渊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乘船入了曲江,湖心有座小岛,岛上皆为枫林,历来为皇家玩乐之地。萧执嘉已在亭中等候多时,一袭红色宫装,眉心一点朱砂,越发衬的她姿容艳丽无双。

      “侯爷。”萧执嘉微微一躯身,风情万种,与那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昭阳公主判若两人。

      “公主。”高衍亦一揖,回了一礼。

      “你我尚需如此客套,云卿,我虽做不成你的妻,可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萧执嘉笑的有点勉强,她心不是铁石而做,而高衍的心却未必。或者在野心家眼里,情爱本就如浮云。无论从前他们有多少山盟海誓,如今不过是过眼云烟,一直放不开的只有她而已。

      “一别多年,公主到还是这般摸样。”高衍一笑,本就俊美刚毅的脸似乎要融化一池春水,萧执嘉心中一动,这么多年,这人对自己的影响还是这般深刻,深到骨髓之中。

      今日本是重阳节,由于先皇驾崩,此等重要的节气也不见百姓庆祝,曲江中有几叶扁舟,沿岸堤有御林军驻守,依稀可见对岸的高台上正坐了一人独酌。

      顺着高衍的目光,萧执嘉眉头微皱,低低叹了口气“摄政王说是要来赏月。”

      高衍只是笑而不语,多年前他与昭阳公主尚有婚约,大婚前三月穆帝忽然驾崩,昭阳守丧三年,出丧不久后就嫁于老卫都侯,其中不乏摄政王的功劳。

      摄政王孙景离,容贤太后胞弟,当朝国舅。少年成名,惊才艳绝,除却外戚的身份,本身也是极有治国之才。可惜穆帝崩后,把持朝政,枉杀忠良,为大司马期间指使的几宗大冤案,涉嫌人数多达三千。一年前更是逼迫容贤太后文帝母子晋其为摄政王,实在是大邺开国以来屈指可数的大佞臣。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却对昭阳公主,自己嫡亲的外甥女有不正常的情愫,又或者是因为她才生生遏制了他弑君自立的野心,这几乎是内廷不宣的秘密,不过大家震慑于孙景离的权势,一直都是不敢言而已。

      “公主可是有事相托,直言无妨。”高衍自然明白萧执嘉定是有事相求,不然也不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长乐王尚且年幼,又想为先帝守灵一年,还望云卿成全他这一份心。”萧执嘉说的十分真诚,于公于私她都偏向自己同胞弟弟。况且就能力而言,三皇兄远胜于萧恒,她内心尚存着一丝痴念,希望三皇兄能与几方诸侯多周旋一段日子。她曾在父皇灵柩前发誓,大邺在,她在,大邺亡,她亡,若有一日大邺国破,萧执嘉殉国明志。生死由天不由她。

      高衍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摇了摇头“姑母待我如亲子,她临终前曾交代希望长陵远离帝京,我又怎忍心背弃当日誓言。”晋王萧长陵为高衍表弟,高贵妃殉葬前的遗言萧执嘉也是知道的,这才有最后的帝位落在体弱的先帝身上,这又何尝不是萧长陵的退让。文帝即位后萧长陵远离帝京做他的闲散亲王,如今帝位变得烫手就让他登基,本也说不过去。

      萧执嘉苦笑一声,饮了一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是能一醉不醒该有多好。”似乎是喃喃自语,也似乎是说于高衍听,对岸高台处传来萧瑟的琴声,萧执嘉闭上眼,若是父皇还在世她便不用受这些苦楚。

      高衍似乎心有不忍,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眼前的女子,他也曾心动,深宫重重,作为质子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幸好有这位小公主暗中相助,说到底,他欠她良多。只是如今他虽继承爵位,握有重兵,到底也有他该负有的责任,儿女情长,离他早已很远。“若是有一日,你不愿做公主了,来云阳寻我。”良久,他只能做出这个保证,无法保大邺的江山永固,但却可保你一世安康。

      萧执嘉又饮了一杯,笑的有些晦涩,却也没有拒绝他。若有一日,若真有这一日该有多好,洗尽铅华,天之骄女也只愿做一个平家妻子与母亲。

      “公主,夜深宫外有流民,为公主的安危,摄政王请公主一同回宫。”有羽林卫前来禀报。
      萧执嘉一挥手“知道了。”回到宫中,就意味着她要面对与摄政王的那段孽债,也罢也罢,既然剪不断,她也不再强求。

      “云卿,我们改日再续。”萧执嘉起身,高衍亲送她至小舟。

      “恭送公主。”高衍一个作揖,却不忘礼数。

      昭阳公主的小舟很快驶于岸堤,岸堤上一道颀长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的站在柳树下,孙景离早已侯在岸边,将暗红的披风亲自为她披上,这才小心拥着她一同入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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