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莫破

3、第二章

　　海外西域司掌官蓐收领了神界帝尊旨意，便乘青龙下至人界西方符惕山，以寻那脾气暴躁的神将江疑。

　　江疑被罚至符惕山已有千年时间，因在神界得罪了众神，自然没有什么友人可言；倘若去掉那仲牛被贬至此山的时间，江疑神将也算是独居此处许久，除了满山的棕枏树，以及山下岩土中掩埋的金玉，便再无它者陪伴。而蓐收亦是第一次来这符惕之山。

　　蓐收落至山脚处，以手为棚遮于额前纵览山貌。这符惕山到也不大不高亦不陡峭，若徒步登至山顶，最多只需半日，只是眼下这山的状况好生奇怪——山下一派阳光普照，而半山腰处却阴雨连绵。蓐收收回双目，心中思忖，曾闻这符惕山常年多怪雨，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想必是那司风雨调度的江疑干好的好事。当下觉得这江疑不但脾气不好，性情还甚是古怪，不免更不想上山。然若不是因为帝尊旨意，怕是再过上个千年万年，他也不得与居住在这山中之人有任何瓜葛。

　　蓐收遂又踏上青龙，硬着头皮直飞山顶。

　　山顶之上倒是云淡风轻碧空万里。蓐收盘桓一阵，见一竹屋房门大敞，从内传出“叮咚”之声，便知此乃江疑居所。整顿下精神，蓐收跳下青龙，于屋外拱手大声唤道：“海外西域司掌官蓐收，特来传达神界帝尊旨意，望江疑神将出门一见！”

　　语毕，房内的敲打之声戛然而止，蓐收当下心头一紧。不出多时，一青年自竹屋内走出，只是那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一身麻布衣衫也是许久未换的样子。

　　怎说在神界曾见过江疑此人，心中也算有数。而如今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乞丐模样的男子，倒把蓐收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你！！”

　　趔趄之后还未站稳，又听那青年大喝一声，这回蓐收是硬生生坐于地上。

　　青年见状，猛然上前几步，一把拽起呆愣的蓐收，怒目圆睁，模样愈发吓人。

　　“你莫要踩了我种的金柳花！”蓐收回过神来，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发现方才自己正站在一片金紫相间的小花之上。

　　“万分抱歉，适才未注意脚下！”蓐收赶忙作揖道歉，遂又抬头，见那青年依然紧皱双眉，“敢问阁下是否为江疑神将？”

　　“正是在下！”青年挺直腰杆，眉毛微抖，声音朗朗。

　　“哦……”对方答得毫不含糊，倒让蓐收有些难以肯定。

　　“方才你说你是来传达帝尊旨意，为何？”青年边问边将乌黑的双手往自己的麻布衣衫上抹，却是越抹越黑。蓐收看着，眉头不自觉扭在了一起。

　　“咳……”收回目光见对方又瞪向自己，蓐收干咳一声道，“帝尊召神将你上天界一见，是为询问仲牛近来情况。”

　　只听江疑冷哼一声：“那头笨牛早在半月前被我赶下山去了，我才不知其如何！”

　　“什么！”蓐收大惊，遂知大事不好，“神将有所不知，那仲牛于前日大限已到，却无意入轮回，还杀了勾魂使，如今正潜伏在人界之中！”

　　只道那仲牛虽被帝尊贬至仙界为己坐骑，但它生性狂妄自傲，这三千年来两人是多有不合。半月之前二人又因他事发生冲撞，本是想赶他下山给予惩戒，却也未料其会犯下如此杀戒。江疑双唇微张，半晌无语。

　　蓐收惧其又暴怒异常，忙柔声相劝：“现下神将最好随我回神界一趟，向帝尊禀明此事。”

　　“好！我这就随你去！”说罢，那江疑拉起蓐收便走。

　　“且慢！”江疑回过头来，不知蓐收为何停住脚步。

　　却见对方打量自己一阵，赔笑道：“那个……神将，恕我直言……如今是要去见帝尊，神将是否该换身行头？”

　　江疑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窝囊不堪。匆匆向蓐收拱手，便奔进屋内一番梳洗擦身，换了套干净衣服，这才同蓐收一道返回神界帝尊大殿。

　　如今这站在天宫殿阶前的江疑才是众神心中的素来面貌。一袭墨色长衫，腰围虎皮嵌玉腰带，黑发垂胸皆被束于脑后，两撇浓眉稍稍蹙起，微瞪一双杏眼，一见便有气势凛冽之感。

　　蓐收将江疑带至殿上，一小童前来传话，说蓐收已可返回西域之地，而让江疑于殿前等候片刻。蓐收闻言便先行拜退，约一盏茶功夫，坤帝和姜帝才从大殿深处徐步走来。

　　“符惕山风雨司掌官江疑拜见帝尊！”待人走近，江疑从容行礼。

　　坤帝抬手示意江疑平身，看向姜帝道：“这位是姜仙帝。”

　　“江疑见过姜仙帝！”遂又拱手作揖。

　　姜帝颔首带笑以做回应。

　　“帝尊。”坤帝还未发问，江疑便急急说道，“听闻仲牛顽劣成性，居然杀害勾魂使以逃轮回！是为小神管教无方，望帝尊责罚！”

　　“管教无方，难得汝有自知之明。”坤帝双目眯起似笑非笑，“且说与朕听，千年来，汝是如何施与这‘无方之管教’！”

　　江疑也知帝尊说的是气话，然其亦不想推脱责任，便道：“那仲牛傲慢非常，非但不愿为我坐骑，还凿山踢石毁我符惕山，小神不得不以武力相向，此法多半奏效。只是半月之前，那牛又不老实，于山上闲来无事居然踏平了半山腰处棕枏树林。小神实在气愤非常，未及细想便下手过重，将那牛一角砍下一段，并责其下山，不得再返！只道那是小神气话，那牛却也踏云离山，时至今日未回。”

　　“斩断其牛角？”坤帝摇头苦笑，“确实下手过重……仲牛只不过毁棕枏林一片，须得如此惩戒？”

　　“帝尊或许有所不知，棕枏树生长成荫须大量雨水灌溉，且少则四、五年，多则九、十年方可发芽。如今小神只能连日用雨水滋润那被毁之处，以此助其生长，不知何时方可恢复原貌！只是小神确未思及后果，若那仲牛留在符惕山，便不会犯如此杀戒。是为小神之过！” 语毕，再次跪拜于地，“甘受帝尊责罚！”

　　帝尊阔袖一挥，扭过身去：“如今仲牛大错已成，朕再责罚你又有何用！只是汝且明白，仲牛应于前日身死，却未入轮回，是为其定数已破，早已不在这天道之中了。”

　　江疑思索片刻，抬头问道：“帝尊之意，是谓仲牛已堕魔道？”

　　坤帝不语，却闻一旁姜帝缓缓道来：“身已入魔，却不知其心何时成魔……”

　　江疑暗暗咬唇，遂伏地叩首：“恳请帝尊命我下人界捉拿仲牛，将功补过！”

　　坤帝转身，见江疑态度坚决，长叹一声：“也罢，就命汝前去降服此牛。只是，且不止降服而已，擒后便杀之。”

　　江疑闻言猛抬其首，不明所以：“若仲牛尚有悔过之心亦要杀之？”

　　“身堕魔道，已破天道，不可留也！”

　　江疑虽觉如此太过严重，但坤帝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况为神帝之命，遂拱手领旨，下人界寻那仲牛去了。

　　“帝尊……”看着墨袍之人消失于云端，姜帝开口道，“吾以为此神将江疑性情耿直豪爽，虽口头答应帝尊擒仲牛诛之，然不一定会为之。”

　　坤帝怎会不熟悉江疑此人，而姜帝所说他也早有料想，才会出此打算，便道：“众生有因必有果，他若不为，他人亦会为之。然仲牛杀伐皆因江疑驱逐而起，这因果循环朕只是想让这身在其中者去破……且方才仙帝那句话，是与朕持不同观念之意？”

　　“不敢。”姜帝略为躬身作揖。

　　“也罢也罢……”坤帝摆摆手，脸上旋即划过一丝狡黠笑意，“姜仙帝，若不是有人打扰，方才那盘棋，殊不知谁输谁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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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江疑下至人界，然人界之大，他亦不知从何找起；而这仲牛如今已不在六界之内，原形已灭更是与常人无异，他亦看不破，此时找起来便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思前想后便忆起那被仲牛杀害的勾魂使，便决定先到鬼界炼狱王处打听些情况。

　　鬼界落于海外北域，其都城名作“务隅”。务隅北面有座山，叫作务隅山，传说帝颛顼便葬于此山北坡，而其九位嫔妃葬于山南。山上更是有熊、罴、文虎、离朱、丘鸟（注）九、视肉等野兽出没。

　　鬼界之域乌烟缭绕，紫雾弥漫，一入此处便有股森冷之气浸入骨髓。此地除了鬼界居民，或是被勾魂使带回的魂魄，通常他界之众不得随意入内。于是乎江疑刚行至城门口，便被两个单眼独臂的看门鬼卒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两把鬼叉相交，挡在江疑面前。

　　“我乃神界之将江疑，今日领神界帝尊之命下界擒拿要犯。你们且速去禀报炼狱王，说我有要事求见！”那江疑不亢不卑，圆眼一瞪，样子也好生吓人。

　　鬼卒一听是神将前来，顿也敬畏几分。两鬼交头接耳一阵，其中一个便提叉急急奔向务隅城炼狱之王大殿通报，不出一会儿又奔了回来。却听那鬼卒握拳相告：“吾王说这几日概不见客，还请神将先回，过几日再来吧。”

　　江疑一听急了：“你且有说，我是奉神界帝尊之命下界！”

　　“小的说了……”鬼卒面露难色，“只是吾王说，神界之事不需我鬼界插手，神界帝尊神力盖世，手下神将各个干练，自会处理这小小杂事……”

　　此话乍一听是颂扬坤帝之能，但再一细想，便觉其中戏谑味十足，讽刺之意极盛。

　　江疑当下暴跳如雷，怒吼道：“这炼狱王居然敢藐视神界帝尊，嘲弄神将！待我踏平他这务隅城问个究竟！”说罢，狂风顿生，将那鬼界紫雾席卷上天直冲云霄，又见大片黑云飘来雷声隆隆，似有暴雨将至。

　　那两个鬼卒瑟缩成一团，眼见面前神将墨袍翻飞，发丝如絮，怒气冲天，早已不知如何动弹。

　　“神将息怒！”只闻远方天音传来，一名人面鸟身，双耳坠两条青蛇，双脚踏两条青蛇的男子驶至城门口。

　　鬼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扑上前去伏地跪拜：“玄冥神将救命！”

　　江疑转身看见来人，怒火逐渐平息。不多时，乌云敛去，狂风停作，鬼界又恢复了以往阴森模样。

　　“海外北域司掌官禺彊，见过江疑神将！”来者于江疑面前站定作揖。

　　“我道是谁，原来是玄冥神将。”脾气没发出来，心中甚是不爽快，江疑冷嗤一声，“神将有何要事？”

　　“不敢！”玄冥神将禺彊知道江疑这人脾气不小，遂毕恭毕敬道，“因小神掌管这北域之地，适才见鬼界之地紫气冲天，乌云密布，变来此地巡视状况。不想在此巧遇神将，禺彊倍感荣幸！”

　　“哼！你这人油嘴滑舌倒是从没变过。”江疑双袖一挥，狠狠瞪向那两名鬼卒，“也罢，这炼狱王如此冷面无情，待我自想他法！”

　　禺彊一听，赶忙又拱手问道：“敢问神将是为何事大动肝火？”

　　江疑捋顺乱发，道：“我今日奉帝尊旨意下界捉拿要犯，然有些细节不甚明了，想前来此处向鬼界炼狱王询问。谁知那炼狱王拒而不见，还对我神界冷嘲热讽一番，令人气愤非常！”

　　禺彊眼珠一转，看了看躲在其身后的鬼卒，又凑于江疑耳边道：“神将，这炼狱王实力非常，六界之众轮回转世均须由经他这鬼界，自然是有些傲慢。恕小神直言，哪怕是神界帝尊，这炼狱王也不太放在眼里，更何况我等一众神仙。”

　　江疑听后又是瞪圆了眼，作势又要爆发，遂被禺彊抓住其手腕按捺住。闻对方又道：“神将切莫动怒。小神因掌管这北域之地，与炼狱王素来有些交情，待小神前去帮神将求见。”

　　便见那玄冥神将朝身后鬼卒拱手：“劳烦兵大哥通报一声，吾等有要事求见炼狱王。”

　　那鬼卒方才见识了江疑厉害，现在又有玄冥神将相帮，只得再次前往炼狱王大殿。这次到真如禺彊所说，江疑被允了入殿进见。见那炼狱王这般捉弄自己，江疑但心下更是气恼，心想，定要挫那鬼王威风！

　　注
　　丘鸟：这是一个字，由于输入法中没有这个字才拆开了打。该字读chi（一声）

作者有话说

　　本人行文向来有些慢热，大家就当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