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约略

1、第 1 章

　　听说姑姑以前是个很美的美人。

　　除了不爱说话以外，她哪一点都很好。

　　当然不爱说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村子里的很多小伙子，就很爱她安分的样子。

　　爷爷在我们那里，是个大人物，壮年时候曾经组织过商队去省城经商，所以也算得是一等一见过世面的了。他生了个这般别致的女儿，倒也极为开明，让姑姑自己挑婆家。

　　可是姑姑哪一个也不喜欢，哪一个都摇头。也不说什么，一直摇头。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爷爷终于忍不住了，要亲自给姑姑做主。这时候姑姑才说，她想要嫁一个英雄。

　　爷爷发火了。太平盛世，哪来的英雄？

　　于是一怒之下，爷爷便给姑姑订了一门亲。姑姑便求他，说，让她离开村子一天去找英雄。只要一天，一天内没有遇见英雄，她就嫁给爷爷安排的人，安分到老。

　　爷爷答应她了。

　　第二天一大早，姑姑起身穿了一件白色暗花的长缎袍，把细密乌黑的长发梳了又梳，垂在身后，简简单单，也没有打招呼便出门了。

　　村子很小，姑姑走了半顿饭功夫就出村子了。她来到离村子不远的大路边，挑了块大石头坐下，就在那里看着经过的路人。

　　姑姑就这样等着她的英雄。

　　那是条官道，可是来往的人并不多。姑姑等了两顿饭的功夫，才等到第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那是村子里早起去种田的孟家二大伯。

　　二大伯没有看到路边的姑姑，可是第二个、第三个人都看到了。他们也是村子里的人。在他们奇怪地望向姑姑，准备过去询问的时候，他们就被爷爷派去的大伯父给冷着一张脸，拉将过去了。

　　第四个终于是外乡人了，可惜那是辆迁家的马车，车里面，还有好奇的孩子，偷偷掀开布帘子来瞅姑姑。

　　第五个是个中年书生。带着他的小厮，很有礼地上前向姑姑问路。然后很有礼地道谢离开了。

　　虽然他和他的小厮在看到姑姑的刹那都愣了神。

　　第六个，是个挑担子补锅的。

　　他并没有书生那样的大胆，只是匆匆挑担子走过，回头看了姑姑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屡屡回头，也终于越走越远。

　　第七个，终于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了。

　　然而只是扬起一阵灰，他们显然是赶路的，连一丝停顿儿也没有。我想他们肯定也没有看到路边白衣长发的姑姑。

　　……

　　姑姑的脸上依然安详而平静，仿佛坚信她的英雄一定会来。

　　但是大人们没有一个人相信，姑姑在村口就能遇上什么狗屁倒灶的英雄。

　　据说爷爷听了伯父的回报，在中堂里来回踱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气急败坏地想去拉回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但到了路边，爷爷忽然就愣住了。

　　姑姑那张据说美得毫无瑕疵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地变老。

　　到夕阳落山的时候，姑姑就变成我现在看到的这副样子了。

　　也还是很好看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