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之十 ...

  •   ……

      虽然说中州王府与开封府同样都在汴京城内,然而整个汴京城地域广阔,徒步走下来两者之间着实要花上好一段时间。因此公孙策与张玉复雇了两顶小轿代步,一面向开封府前去一面随意聊着天。

      “玉复兄,你昔年和我同是书生,怎么忽然做了中州王府的侍卫?”说着说着,公孙策问出这个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张玉复闻言叹口气,道,“公孙,你是有所不知啊!我这也是走投无路了——你也知道,我当年性子莽撞,读书也不求上进。当初来京赶考,也是屡屡落地。我自知才学有限,中举过后混个一官半职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才青年用功,找了家武馆学个一招半式,打算弃文学武。到时在哪家做个护院侍卫的,也算有个出路。”

      公孙策闻言微微点头,他记得张玉复家境普通,父亲早丧,一直靠着母亲给人家做零工贴补家用。而且据他所知,他与包拯昔年的那些同窗几乎都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真正终身读书致仕的人寥寥无几。

      “如此也算难为了。”他说着叹口气,看向张玉复,“那么令堂呢?可也在京城?”

      张玉复闻言眼中一暗,“娘亲倒是还好,最近刚接来京城奉养。只是近年来疾病缠身,多亏了子彦一直代为照顾,我身为人子,却不能一直敬陪身边,实在是不孝。”

      公孙策惊讶道:“子彦?可是当初玉复的好友裴子彦?”

      “正是。”说到裴子彦,张玉复眼中的光芒顿时复杂了起来,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子彦他和我不同,我做侍卫,他却……这些年多亏他了。唉,要不是当初那件事,以子彦的聪明才智,或许早已功成名就,生活的比现在好得多,哪还用似如今这般——当初是我拖累了他啊!”

      公孙策见他说着神色戚然,显是懊恼非常,下意识追问了句:“子彦出什么事了?”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这个昔年同窗。印象之中裴子彦一直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虽然沉默,却心高气傲,才华横溢。先生当年就曾十分欣赏裴子彦,说此子沉稳多智,行事谋定后动,将来必成大器。

      不过这些年来并没听说过丝毫裴子彦入仕的消息,公孙策与他不算很熟悉,所以也没多问。此时听张玉复这般说法,似乎裴子彦出了什么事情,当下才讶然相问。

      张玉复叹了口气,看看公孙策,神色之中更添了几分懊恼:“子彦他——七年前受了伤,双眼皆盲,再也看不见了……”

      公孙策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惋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却见张玉复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抬起手对着自己就是啪啪两个耳光:“混账!叫你当初嘴贱!那可是我害了子彦!”

      公孙大惊,没料到张玉复忽然有此形状,可惜隔了轿子,阻止不便,只能大声喊道:“玉复兄,莫要——事都过去了,何苦如此自责?”

      毕竟算是个习武之人,手劲又大,那两个巴掌下去,张玉复脸上已经隐隐肿了起来,那一脸虬髯也跟着微微彭起,显然刚刚那两巴掌打得相当用劲。然而他脸上神情犹自带着自责,欲言又止的道:

      “公孙,你是有所不知,其实要不是因为我当初莽撞,子彦也不会……可惜我无能,找不到良医来治疗他……唉!这件事,不提也罢!总之千错万错,全是在我!”

      公孙策听了心中一动,却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终于还是沉默下来,不再追问下去。

      原想两人的谈话到此就算结束了,不想刚刚才说了“不提也罢”的张玉复在顿了顿后,却又续接了下去:“当初……其实七年前的事情说起来,子彦完全是受我拖累。那时我与子彦一同上京赶考,路经一座茶棚,遇上一伙正在争执的人。”

      说着,张玉复神色渐渐沉思起来,三分回忆三分伤感三分愤然还有一分悔意 :“当时我们两人路过歇脚,那些人则在旁争执不休。我听着耳烦,就想上前劝架。而子彦却拉住我,告诉我出门在外,闲事莫理。公孙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冲动,一直都是子彦劝着才不致惹祸。那时听到子彦如此说,我也就放弃上前,打算随他们去了。

      “若事情只是到此为止,也就没有后话——可是那些人吵得越来越厉害,后来居然拿我们两个人的长相面皮说些胡话!我忍不过,终于还是不顾子彦的劝说拍案而起去找那些人理论,如此就、就撕扯起来。谁知道那些人就是以此找茬生事的,听我接话,就直接将我们两人围起来,说我二人侮辱他们,须得拿出钱财赔偿。我不肯给,那些人上手就打……子彦正是为了护着我被那些人一推,扑倒在地时撞上旁边的石头,之后就……”

      公孙策见到张玉复一边说一边激动起来,掀着轿帘的手跟着握紧,显出条条青筋,隐隐感受到他的想法,轻叹一声,只能温言劝上几句,也做不了其他。

      他是知道张玉复所说的那种情况的,遇上那些事情,对方言语挤兑,若好脾气的不去管,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至于有什么事。但是一旦冲动起来,却正中对方下怀——他看看张玉复脸上的络腮胡子,又想起昔年这个同窗白皙干净的脸庞,隐隐猜想他会留这一脸胡子,怕也是因为当初这个原因吧!

      ……

      等到包拯、展昭和王介生自书房中走出来时,正好见到白玉堂匆匆赶来。白衣青年抬头见到三人出现,当即面露喜色,几步到跟前道:

      “包大人,你们的事可说完了?”

      包拯闻言点点头,道:“白少侠这是有事?”

      “有。”白玉堂说着看看展昭,道,“我大嫂回来了,有点事情要找展昭。大人,可否先让王朝马汉护卫左右,我们去去就来!”

      包拯微笑道:“白少侠和展护卫尽管前去就是,本府这边没什么——对了,你们可是要去客房方向?”眼见白玉堂点头应是,又将目光飘向自己身边的王介生,遂捻须道,“正好,行之这边事情也已说完,你们顺路带着行之前去客房,就安排在西厢吧。等公孙先生回来后再说一声。”

      “好的。”展昭听包拯如此一说放下心来,转身侧向王介生虚引道,“王先生,这边请。”

      “请,有劳两位。”王介生微微一揖,看向白玉堂,见那肆意的青年挑眉绕过一边走到展昭身侧,就差没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虚引动作,唇角上翘,似笑非笑,只是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思量什么般看着自己,顿时愕然一下,不明就里的向包拯招呼过后与两人同去。

      在包拯与王介生都看不到的角度,展昭无奈瞥了白玉堂一眼,后者只是勾唇而笑,要不是顾忌这寒冬腊月,怕不还要拿出那写着“风流天下我一人”的扇子摇他两摇。展昭瞧的好笑,也不再管他,转身拜别大人后快走几步走到当前,引着王介生向客房方向走去。白玉堂低笑,随手抱拳向包拯拱了拱才跟着离去。

      包拯向来肃然,再加上那两个青年有意避开,自然没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眼见三人离去后才轻轻捻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房。

      先前王介生告诉他的事情这会儿还有的头痛,再者,有些事情也确实让这位久经风浪的智者感到打从心底的疲惫。

      他迈步走回自己的书房,静静将门关紧,踱回桌边拿起刚刚王介生给他的一封信笺,又想起刚刚白玉堂说的话,以及展护卫某些暗示性极强的动作,忽然之间觉得打从心底疲惫。

      从前开封府虽未断过行刺杀手等等人事物,然而只要防卫的当,都不算什么。况且包拯从立誓为民请命之时起就知晓自己面前这条路绝不好走。但是如今……

      他执着手上的信函,却一直未打开,想到王介生刚刚认出自己时的那句“包大人”,又想到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又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那件事,那次公孙策决心成为自己的主簿之时所说的话……

      “公孙!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入了官场,莫非你真的不愿一起?以你的才学能力,官场怎么可能难得到你?况且论起才华能力,你丝毫不比我差,为什么……”

      “包拯!别天真行么?你现在是开封府府尹,应该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有多重,更该知道现在、此时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只要有一点偏差,迎接你的就是万劫不复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所以你辞官?真像他们说的你怕了是不是?你怕坐不稳这个位置还是怕有人打击报复你?公孙策,你不是这样的人,告诉我原因!”

      “……原因?原因就是我不适合做官。我身上文人的酸气太重,又不懂得变通。包拯,你我私交甚好,这一路又是一起走下来的,比起你来在官场我被人抓住把柄的可能性更多。若是你我都站在最前方,那么后果只能是我们都玩儿完——要么你连累我,要么我连累你,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你我就一明一暗,我助你!”

      “……你什么意思?”

      “包拯,你看看这是什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开封府的主簿,这可是我特地拜托八贤王向皇上求来的。从今天起,公孙策不进官场,只做隐藏在青天之下的主簿——包希仁,别让我失望!”

      “公孙策!你疯了!你——不行!以你的才华当个主簿先生太浪费了!八贤王怎么可能同意你这么做?他明知道你的天地有多广。他明知道你绝对不可能——”

      “他更知道,以我的个性,做什么才是最好的!——别天真了,包拯,你应该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和我本身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少了谁都势单力孤。各自发展势力也只会使得你我翻不起大风浪。既然要做,我们就一起。”

      “……”

      “怎么?没话了?”

      “怎么可能没话?我想说的很多,但是这个时候——唉,公孙,算你厉害,我的确都明白。只是觉得如此,太委屈你的才华,更何况……”

      “你错了,要说苦累,站在最前线的你才是。毕竟从现在起,你就是竖在那里等着风雨前来的标靶,以后有什么事情也都是你来承担,而我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减少你的负担。——怎么,你还怕我公孙策没这个资格?”

      “别!你没资格那么其他人就都不用说了……那好,从今天起,你我一起走这条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好!从现在起——包大人,学生公孙策有礼!”

      “……‘包大人’?公孙?!”

      “礼不可废——大人,既入官场,上下尊卑有别,是再不可似以往那般随意了……今日之后,只有包大人与公孙策,你我不可能再如原来一般随性,这些就是现实……”

      闭上眼,包拯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公孙策看着自己时郑重其事的神色。当初年轻见识少,曾经很难理解公孙策为什么坚持所谓上下之别,执意要用这种生疏的称呼来隔开彼此的距离。直到在官场上时间长了,才能明白公孙策究竟提前遇见并且阻挡了什么。

      在官场这种地方,直且不肯变通的人永远都是大多数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当初年轻气盛,从最一开始就有人欲除之而后快。当时才到开封,连着多次触怒了某些人的利益,导致刺杀不断。

      若非后来南侠展昭连连相助,再加上众多侍卫拼死保护,恐怕他们两人早已身首异处,更别说后来的什么“包青天”了。

      那时虽然刺杀不断,但是大多都是武力能够解决的事情。展昭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毅然决意进入开封府——有些知道当时情况的人只道南侠入官场是因为包拯半骗半说,却不知若非展昭真有此意,以他武功个性,怎可能随意被人骗去?

      展昭的到来,无疑使得开封府防御增强。南侠之名在江湖上本就远扬,有些刺客杀手或是江湖人被不良之徒雇佣前来开封,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在南侠手中能够走过几招。可以说因为展昭,开封府的刺客陡然少了许多。后来白玉堂的到来,更使这种情况愈发上扬了。

      但是这一次——包拯下意识的捏紧手中信封,眼中光芒复杂起来——这一次的刺客与过去远远不同,虽然仍旧少不了计谋埋伏刺杀,但是这几次刺杀下来,已经让开封府清楚见到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

      更何况,还有当初名剑浪天涯留下的那只青花瓷瓶之中所带有的讯息:

      ——所谓十六刺者,非指刺客十六人,而是十六次刺杀,身边之人,尽皆可能为刺,故防不胜防矣……

      这就让整个刺杀蒙上了一层让人无法忽视的阴影,身边什么人都成了怀疑对象,任何人都不能轻忽,哪怕是过去曾经十分相信的人——前次白玉堂的那次刺杀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很显然,十六刺的刺杀,不仅仅是单纯的武力,还有明显的攻心为上。多重迷雾令人智昏,身边熟识使人生疑,这样下去,只会使得开封府逐渐人心涣散。

      比如刚刚,展昭对于王介生明显的戒备……

      他叹了口气,这种随时要怀疑身边每个人的生活真让人无奈,除了当初公孙策那一句沉到他心底再没浮现出来的“包大人”之外,再没什么比随时怀疑相信之人更让他难受的了。

      包拯想着这些,又叹了口气,才缓缓抽出那封信笺里的信。那信纸不似平素常见的印有竖格纹路,干干净净。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两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大字:

      包拯。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之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