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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之九 ...

  •   ……

      高逸这个人,白玉堂自始至终都没摸透过。他们相识算来已有半月光景,只是始终交情泛泛。在白玉堂印象中,那人人如其名,清高飘逸。个性闲散,不拘小节,见多识广,博闻强记,喜欢体验些日常生活中的微小细节并乐在其中,在开封时每天都会去飞星楼坐一个时辰,有时喝点酒,有时看会儿书,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叫上一壶茶,坐在窗边一边喝一边看着窗外楼下人来人往,比开封府的衙役还要守时。

      白玉堂就是在飞星楼与之相识的,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高逸谈笑间妙语连珠却滴水不漏,白玉堂几番试探,总不得要领。虽然在姬子媚处见到过他,但也不能据此便断定此人必定与十六刺有关。但是那位书生打扮的人身负武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轻功,白玉堂亲见其施展过一些玄鹤九变的身法,若完全施展开来,几乎能与展昭的燕子飞一较高下。

      晚间的刺客,无论是身手也好身形也罢,高逸显然是嫌疑极大,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现在开封府手上的线索只有两个:一,就是那个刺客反常的穿了白衣,这种醒目的颜色即便日常也鲜有人穿着,只要是稍有点常识的刺客就不会选择在夜间穿--当然某些人除外。

      那个刺客--姑且理解为高逸--在夜间闯入开封府还这般明目张胆一身白色,若非极为自信,就是故意要引人注意。他那身如鬼如魅的轻功也确有自负的本钱,是炫耀实力?敲山震虎?还是想暗示点什么?

      而另一个线索就是白玉堂言道的那重大嫌疑人——高逸。

      高逸和白玉堂相交是不是有所图谋现在还不确定,但是他和身为十六刺的姬子媚熟悉却是毋庸置疑的,况且其轻功身法与昨晚的刺客非常相似。再加上他与白玉堂相识的经过刻意的味道太重,说他没有嫌疑,怕是谁都不信。

      凌晨的刺杀使得开封府众人睡意全无,展昭和白玉堂仔细商议后,决定分头行事:白玉堂前去找寻高逸,当面质问,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而展昭则带着张龙赵虎在城中各家成衣店以及布店查询最近男子白色衣衫的定制情况。

      天空始终阴沉沉的缺乏生气,铅云压城,使得每个人心中都跟着沉甸甸起来。等到东方浮现一抹红晕,四周竟飘飘荡荡下起雪来。周围绵绵密密,恰似初春柳絮满城。

      临出门前,展昭抬头看看天上飘下的柳絮,不由得轻笑:

      ——若那刺客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白衣来刺杀,倒当真是合适了。

      可惜,这场雪晚了两个时辰。

      ……

      白玉堂步入飞星楼时,不出意外听到小二说高逸已在常去的雅室里静坐--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高逸总会出现在这里。

      他推开门时,高逸正拿了茶壶向茶杯中倾倒。墨发垂肩,白衣佛地,一惯的闲散姿态,看见门开,侧目望过即是微笑:

      “白兄今日清闲?正好来一同品茶,此茶来自大理国,色泽乌润,醇厚回甘,最益冬日饮用!”

      和高逸不一样,白玉堂可不是每天都来,更不会准时来去。虽然他常常会因为某人不在清闲到无事可做,但是他不会勉强自己喝一个人的闷酒。

      关上门,白玉堂唇边划开微笑,眉间淡淡的桀骜顿时清晰几分:

      “高兄才是清闲!”

      高逸但笑起来,伸手取过另一只茶杯满上,向前一推:“外面下雪了,喝杯茶暖暖。”

      白玉堂却没接过,只是走到高逸对面坐下,用手指在莹白的茶杯上一弹,听得那声沉闷饱满的响声在耳边嗡过。高逸抬起头看着他,唇边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怎么,茶不合口?”

      白玉堂道:“茶很香,可惜五爷爱酒。”

      高逸笑道:“那有何难?这里本就是酒楼,我替你叫上一坛便是!”说着便要击掌,却被白玉堂阻止了。

      “酒就算了!白某还有事——昨夜汴京城实在不怎么太平,尤其是开封府里闹得厉害。高兄住得不远,可有被贼人惊扰着?”

      他说着,嘴角便现了几分似笑非笑出来。高逸也是一径微笑着:“高某睡觉向来死,夜班就是打雷也未必听得见——怎么,开封府昨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玉堂道:“不过就是闯入了个蟊贼,只是对方反常的一身纯白夜行衣,伤了个衙役后逃之夭夭——高兄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他说着,目光若有意若无意的上下打量高逸那一身纯白的外套,最后落在高逸面上,虽是问句,话中蕴含的意思却是谁都明了。高逸不由得敛了几分微笑,瞧瞧自身,愕然道:

      “白兄该不会因为高某人今天穿了这一身白色衣衫就怀疑高某是刺客吧?”

      白玉堂指尖轻弹着茶杯的边缘,眼中淡淡泛了点寒意:“五爷可没那么霸道,不过是昨日那刺客使的一门轻功让五爷觉得眼熟,所以才想来问问‘故人’。”

      那“故人”二字若有意若无意的咬重了两分,个中蕴意两人心下皆明,高逸的眉心已然皱起:“轻功?什么轻功?”

      白玉堂道:“玄鹤九变。”说罢,一双凤目牢牢锁住高逸面上每一丝变化——他有八成的把握高逸就是当初救走浪天涯的人,因为高逸身怀玄鹤九变轻功的事情并未向他隐瞒。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是白玉堂所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身怀此功之人。

      哪知高逸在听了他的话后愕然之余眉头皱的更紧,只摇头道:“不可能!昨夜高某一直在家中睡着,怎么可能出现在开封府?白兄定是弄错了!”

      “弄错了?”白玉堂停下手中动作抬眼,“莫非天下除了高兄之外还有旁人会这‘玄鹤九变’不成?!”

      高逸摇头道:“这个……确是高某的独门武功。——不过白兄是如何断定那刺客使得身法就是玄鹤九变?”

      白玉堂沉声道:“白某前些时日曾见高兄施展过一次,昨日那刺客的身法与高兄有八九分相似!”

      “哦?能否请白兄详叙一下那人的身法?”

      “这有何难?”白玉堂说着起身,简单演示了几招,他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习武的眼力又是极佳的,几下比划,已将昨日那刺客的“玄鹤九变”身法展示的维妙维肖。一旁的高逸看着看着面上笑意却更甚几分,到白玉堂收势望向他时,连连道:

      “错了,错了!这根本就不是玄鹤九变,白兄定是弄岔了!”

      “哦?这世上莫非还有什么轻功能类似玄鹤九变这样在空中转折如意不成?!”白玉堂显然不信他说法,疑惑瞥来,高逸道:

      “玄鹤九变乃是少有的轻身功夫,自然没有别家能有这般效果。只是白兄方才演示的那几招,身法乍看来绝类,徒有虚表罢了!”

      说着,高逸也站起身,伸手取了一只茶盏,将杯盖拿下握在手中,杯中茶水倒掉,忽然向窗外一掷。白玉堂只见眼前一花,孤鸿飘渺一般晃过,又似雪落无痕,那白色身影已轻飘飘追向杯子方向。然就在他手指触及杯身之前,原本握在手中的杯盖又被他向另一个方向掷出,同时手向前抄,那杯子已被高逸抄在手中。也不见他落脚换力,身形倏的一折一转,竟又奔着那杯盖方向而去!

      接住那杯盖之前,高逸故技重施,手中茶盏再次换方向投掷,如是反复几次,杯身杯盖换了好几个方向,都被他瞬间取回。此时街上屋中很多人都见到这样一片鬼魅般的影子飘过,他们何曾见鬼这般玄奇的功法,竟能在空中转折停顿?知道的明白是功夫高手活动筋骨,不知道的还道是鬼怪显灵,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高逸对那些却是全然不管,几息之后径自顺着窗子回了雅室内,将那杯盏完好无损的放在桌上,面色不变,向着白玉堂笑道:

      “所谓玄鹤九变,要点就在这一个‘玄’字一个‘变’字上。就如方才白兄所见,玄鹤之‘玄’便是‘旋’意,在空中转折自在,行左折右,随心而行。只要掌握此功法总纲方向变化,尽在自己掌握。白兄方才所演示,型上勉强做到个‘变’,却也只是生变硬转,缺了鹤的优雅自在。”

      白玉堂闻言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念了一遍:“玄?变?”

      “不错。白兄不妨听听这真正纲要,两相印证,真假立判!”高逸说着,竟张口念出一段文字,“夫天之道,玄折如意,圆转太极,玄鹤停丝。引思为岁,夫为九变兼六和,为舞双玄鹤……”

      白玉堂不想高逸竟然毫不避讳的将自身绝顶轻功的总纲念出,心中讶异,那不过短短百余字的总纲已尽入耳中。他本是武学大家,这类轻功武术都是触类旁通,高逸虽然只念了一遍,却叫他心中豁然开朗,印证先前所见身法,心中隐隐竟觉得似乎悟透了什么。再印证自身轻功加上平素展昭不避讳解说的燕子飞,更觉收获甚大。

      那边高逸却也念完这一段,末了意犹未尽的又加上几句:“其实所谓轻功,只要是内劲运用得当,完全可以模仿出另外轻功的形态,玄鹤称‘玄’,内劲运用也就应在这个字上。若是练得精熟了,加上内力足够,理论上是能够在空中不加任何借力连着做出九次折身的!可惜区区实力不济,勉强五六折就已力尽了。”

      白玉堂此时心中却已知道,昨夜所见身法较之高逸所展示确实生涩僵硬很多,但是这并不能证明高逸与十六刺无关。然而此时他脑中混乱,那段口决对他而言无异醍醐灌顶,让他在轻功上的领悟瞬间上升数个层次--这套玄鹤九变他自信能够用出高逸的六成火候甚至更多!

      与展昭相比,白玉堂无论智计身手还是桀骜硬骨都不相上下,包拯就曾言两人乃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然而只有在这轻功一途上,他始终被展昭呀压上一筹,毕竟展昭身怀的是四大绝世轻功之一的燕子飞,白玉堂的八步赶蝉自无法与之相比。虽然展昭有意将燕子飞相传,但白玉堂的傲骨却让他无法接受——平日里切磋武功尚可,若学了他整套轻功,岂不是与展昭有师徒之实了?让那猫当师傅?此事万万不行!!

      但是,如今机缘巧合下,却让他窥得顶级轻功的真谛。高逸所说玄鹤九变的总纲,虽然不是完整的口诀,但对于白玉堂来说已经受益菲浅,结合着自身学识,一门新的绝顶轻功功法已隐隐成形,呼之欲出。

      他心中十分兴奋,耳边忽听到高逸道:“白兄,如何?区区如此可能证明自己无辜否?”登时一震,忙看向高逸,对方正笑吟吟的以目相视,心念一动,顿时微笑道:

      “那是自然。也是白某学艺不精,错将昨夜所见当作高兄的玄鹤九变,此番是白某唐突了。”

      高逸微笑道:“无妨。”说着邀白玉堂坐下身来,提起茶壶又要添茶,却被白玉堂阻止了:

      “高兄且慢!此番误会解除,我要快些回去查找别的线索。这茶看来只能改天再喝了!”说着也不啰嗦,他本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一拱手转身便走。高逸也不拦他,微笑着伸手送客,眼见白玉堂出门放下竹帘,唇边才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白玉堂啊白玉堂,到头来你还是入了高某人的毂——亏得你精明一世,却仅仅这么一个身法就冲昏头脑,当真让人失望。

      他却不知,就在布帘放下的那一瞬间,门外白玉堂笑的也分外意味深长。

      ……

      回到开封府后,展昭还没回来,白玉堂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一人关在卧室,静静揣摩起今日所学,越想越觉得精妙绝伦,心中神思涌动,一声清啸推门而出,刚悟出的身法施展开来,但见一抹白影冲天而起,宛如鹤啸九天,转瞬一折,却又平平掠出,如闪电划过,破空顿止;间或又是连连梯纵,腾挪转身,妙不可言。

      此时若有旁人在此,定会看到一抹惊雷般迅速的身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穿梭如意,比起展昭施展燕子飞的时候丝毫不遑多让。白玉堂尽情放纵一会儿,直到尽兴,才清啸一声落地,心中只觉酣畅淋漓,妙不可言,只想拉着那猫再比一场,看看谁的身法更胜一筹。

      他这一声清啸不打紧,反而吓了开封府中其他不熟悉状况的守卫一跳,转眼就有人向这边探头探脑起来。白玉堂心中不悦,眼刀杀过,心中却琢磨起自己几个月前就在打的那个想法了。

      他与展昭如今的关系虽然在开封府是半公开的秘密,但是毕竟不方便,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住在开封府内,到时等到此间事了,在外面置办一桩宅院,没事和那猫出去住上一住,总比这边方便许多。

      宅院倒是早就置办好的,只是那猫还未去过。等这次抓到那装神弄鬼的刺客,有了假期,先去看看再说。

      正想着,就听到前厅一阵声音,接着熟悉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白玉堂伸手摸摸鼻子:猫儿回来了!心中正技痒,也等不及他慢吞吞的步子,身法展开,转瞬已来到那人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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