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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之七 ...

  •   大概因为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因为气候并没到真正当冷的时候,早晨起来四周还是淡淡笼纱银装素裹,中午那薄薄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毕竟不是严冬,积雪一落,树上那还未褪尽绿色的叶子便重新现了身形,只是因冰冻过的关系愈发萎靡瑟缩起来。

      谁也未料会一早下雪,此时积雪溶化,路面很不好走。包拯早早派人告知展昭,今日不需巡街了。展昭倒也乐得清闲,将原本穿在身上的官袍换下,自衣橱中取了件惯穿的墨蓝色长衫换过,提了巨阙推开房门。

      一时之间想不到要做些什么,展昭知晓公文之类的东西自己插不上手,又见早晨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想起那人平日里没少的抱怨,一时动了心思,干脆找到后院去看看那人是不是有时间。

      浮生难得半日闲,或者他也该趁着这个时候……

      信步行至后院,展昭远远的就听见院中传来一阵阵凌厉的利刃破空声,脑海中跟着便浮现起白衣似雪的身影来,仿佛已见到画影在那人手中走出怎样凌厉异常的招式。两人本就相熟,此时他听着破空声,隐隐倒也猜得出那人信手使的是哪一招哪一势,心中跟着勾画起招数,唇边也就不自觉的浮现一抹笑意。

      脚下的步子一直不紧不慢,反正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待到绕了个回廊,展昭眼前一亮,那舞剑的身影倏的映入眼中。但觉一抹磅礴凌厉不失大气的气势扑面而起,应和那道颀长的身形愈发惹眼。满心被萧萧寒意吞噬,乍似逆流行舟,跃石涌上,说不出的凌厉潇洒。

      见此,展昭唇边的笑纹愈发跟着加深,也不打扰那人尽兴,而是向着旁边的古树上一靠,静下心来细细欣赏。

      他二人情谊不比他人,当然不存在什么偷窥回避之类的事情。展昭才来之时白玉堂就察觉到了,心中顿时一喜——正觉一个人闷得发慌,有猫前来喂招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此时他见展昭明显没有动手的打算,却靠在那里明摆着要看他发挥。

      白玉堂却不急着尽了自己现用的这套招数,本就是随性之人,套路这种东西当然束不住他的性子。但见白五爷原本一式华美异常的荡剑术在半空中诡异的转了个圈子,迅疾却不生涩的由荡变刺,一招“一衣带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闲在那里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口中大笑道:

      “站在那里作甚?!下来喂两招!”

      展昭剑眉一扬,原本看着白玉堂练剑正有些手痒,此时白玉堂主动动手正合了他的心意。当下展昭笑了声:“当得奉陪!”巨阙一扬,出鞘的同时一手将剑鞘回掷,一面“铮”的一声接下了白玉堂那一招。

      两人之间的切磋早已是熟门熟路,说是切磋,看起来却胜似一场最为宏大的剑舞。但见场中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往往在对方一动手一注目就能做出最佳反应来——这就是多年相交加上时常切磋所养成的默契,除他们外,在这世上无人可及。

      画影与巨阙每次交错都是恰到好处,双剑的主人两双俊目也不时交汇,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或者一抹欣悦的笑容。手上一招一式使将出来虽带着认真的气势,却难掩其间弥漫着的默契与顺熟。

      忽然,白玉堂想到一事,唇边笑容忽地扩大,显出一道得意到骄傲的弧度,兴味盎然道:

      “好!展昭,接我这招试试!”

      说着,原本行云流水的巨阙剑意忽地一凝,生生显出几分厚重来。展昭一扬眉,心中泛起异样的熟悉感。然而白玉堂这一件表面上吞慢厚实,来势却是极快,他来不及思索,想也不想的猛然变招,竟被白玉堂这一势逼得不能不急速后退两步才能接下来。

      只是白玉堂这一势却远远不曾结束,展昭这一退,剑势的后招变化立即源源不断生来。展昭被他抢先半招,又去了先机,只能继续步步后退,心中惊异:这白老鼠竟是从哪里学的这般厚实刚强的招数?从前从来未见他用过!

      “猫!休发呆,你再不尽全力怕是就输了!”

      心中正自猜想,却被白玉堂扬声高喝惊醒。展昭心头一震,咬牙一个纵身生生向旁后退了四步,避开白玉堂这招后一个燕子飞纵身远离他那一招所覆盖的范围,险险避开了他那一招。

      展昭离开交战范围,左手收了剑,只觉胸中因事前憋闷的怦怦剧跳——刚才白玉堂这一招压迫感太重,他只想着如何迫离,一时竟是忘了呼吸!

      稍稍理顺了一下呼吸频率,展昭对白玉堂讶然道:“好惊人的一招!玉堂,若非你没使出全力,展某怕还真难这么容易脱离——这一招叫什么?好生强悍的气场!”

      白玉堂见展昭收剑,跟着收起画影,面上难掩得色:“这一招五爷可是想了许久才创出,若能这般轻松就被你破了五爷怎敢拿出献宝?至于名字嘛,我叫它‘破军’,你觉得如何?”说着面上眉飞色舞,一阵飞扬肆意。

      “破军?不错,破敌军者,当属此招!”展昭当即击掌叫好,随即微一沉吟,道:“只是我觉得,这一招似乎还有不少变化与后招,玉堂是否并没创完啊?”

      “你这猫儿眼果然毒!”白玉堂昂然笑道,“到此为止还只是个开端,这一招只是“破军”的雏形。既叫‘破军’,取得就是那种一往无前的前进气势——可惜五爷尚未亲眼见识过千军万马对垒的氛围,否则这一系招数想来定能更加出彩——哎!不说这个了,你这劳碌猫今儿怎么有时间跑到后院来?平时不都巡街去了么?可是又有什么案子?”

      展昭有些郁闷的道:“莫非展某只能有事才来找玉堂?若我说此番我只是来找你切磋的呢?”

      白玉堂故作不屑的笑道:“就你?哼哼,五爷宁可信了今天太阳是从西面出的!”心中却有些微微的、说不上是什么味道的黯然——什么时候这猫才能真正将心思完全放在他白玉堂身上?却也明白以这猫的性子这一日怕是当真遥遥无期了……

      唉,猫儿眼中,大事永远重过他这个“知己好友”……

      猫儿……你可知……

      展昭察言观色,隐隐从白玉堂眉目间看出些什么,心中忽地一塞,忙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玉堂一起去栖凤楼喝酒的,不知玉堂可有时间?”

      白玉堂闻言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这猫怎么忽然有闲心请他喝酒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他忽然有些迷惑,今天太阳该不会真的是从西面出来的吧?

      ……

      太阳是不是当真从西面出来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半个时辰后,满心狐疑的白玉堂已和展昭静静坐在栖凤楼宇字号雅间里了。

      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展昭,白玉堂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我说猫儿,你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有这般闲情逸致和五爷来喝酒?平日五爷邀请你你还要推三阻四的,今儿怎么……”

      展昭微微一笑:“怎么,玉堂不想来喝酒么?那平日里是谁总念着老板娘这里的美酒来着?也罢,若玉堂你不想喝,我们这就回开封府便是!”

      说着他作势起身要走,眼却含着笑意看着白玉堂。白玉堂当然明白这猫言下之意,也不拦他,反而撇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拿起桌上的酒杯:“哎呀呀,美酒啊美酒,感情你对我们猫大人当真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人家居然才来就要走,若要老板娘知道,怕是会伤心知音难寻吧!”说着将酒杯凑到唇旁饮了一口,抬眼望着展昭,摆明了看他表现。

      展昭原只是忽然起了戏谑之心想要逗一下好友,不想白玉堂竟会反将他一军,反倒弄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起来。他哂然一笑,浅叹了口气,大大方方重新自白玉堂面前坐下,道:

      “也罢也罢!算你这老鼠厉害!我只是忽然犯了酒瘾,想来、想来喝酒解馋,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一听就知道是借口!白玉堂不满的翻了下白眼,却也知道若是逼急了这猫他怕是会乍毛儿的。算了,这猫难得邀他出来喝酒,自己这般急于知道原因也未免扫了两人性子。反正一旦灌醉了这猫照样可以知道。

      心里打着小算盘,白玉堂也就故作大方的举起酒杯,凑到展昭唇边笑道:“好了!不逼你这薄皮猫。再说下去未免扫兴,难得你请客,喝酒!可别浪费了这良辰美景!”

      ——展昭白了他一眼:那先前到底是哪个死缠烂打非要知道原因的?——他伸手要接下白玉堂手中酒杯,对方却一瞪眼,摆明了不肯松手。展昭无奈,只能就着他送过来的姿势一口饮尽,脸色却微微熏染起来。

      白玉堂见他饮尽杯中酒,面上当即笑得愈发开心,一手提了酒壶,一手将两只酒杯添满,与展昭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便尽了一壶。栖凤楼的酒味道醇香,加上有知己相伴,难得又是休闲时光,两人这酒喝得分外和谐。

      或是有心或是无意,白玉堂今日为展昭添酒添的异常勤。只是五爷心知展昭向来精明,要灌醉他做的绝对不能太露痕迹。而展昭原本心有疑虑,但见了白玉堂和他一样杯杯见底,也就不疑有他,只道白玉堂很久没来喝酒,此时心中开心而已。

      如此一想,他心中隐隐的又有些愧疚起来——若非因为开封府这些事,白玉堂此时想来还在江湖上纵情肆意罢!唉,此番——可当真是自己亏欠了他……

      如此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心中所想越来越偏,白玉堂虽不知其所以然,却也乐得进行他的灌猫大业。不久又是一壶见底,却不见老板娘送上新酒回来,性子急的白五爷不禁有些不耐了起来:往日他们坐上一会儿,那老板娘总会迅速将他点的女儿红送上来的,怎么今日真等急用了,这酒却迟迟不到?

      眼见一壶酒见底,白玉堂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一拍桌子,一双剑眉高高挑起:“这酒来的也太慢了吧!老板娘莫不是睡着了?”

      展昭见白玉堂面露不耐,便知他是等得急了。当下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道:“想来是今日人太多,老板娘忙不过来罢!玉堂莫急,我下去自行取便是。”

      说着展昭就要起身,却被白玉堂忽然在肩上一按按回了椅子上。同时那白影已一个纵身离了位子走到门前,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话:

      “算了算了!五爷去取便是,你这猫儿还是老实坐这儿等着吧!”

      话音落时,人已“蹬蹬蹬”几声下了楼去。展昭微愕:这人今日怎地如此性急?莫不是——当真好久没喝酒了,所以馋虫发作?

      想的好笑,唇边不由得也溢出一抹多少带点宠溺味道的笑意——只是他本人并没有发觉。

      或者说,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

      下的楼来,白玉堂一眼就见到了大厅中柜台前那醒目的红色——姬子媚依旧一身火红的罗纱,却并没像他想象中的忙于分酒于各桌,而是正与一个一身青布衣衫、书生打扮的男子在柜台前相对。

      “你究竟想怎样?”此时姬子媚不像平日那般巧笑情兮善面待人,而是满脸的不耐之色,右手更是懒散的搭在柜台上,恰恰拦住了那书生进来的路。而在她身边,那些伙计们也都满脸不善地看着书生,摆明了若是老板娘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上前赶人。

      那书生好像没发现自己并不受这酒楼的欢迎一般,满脸懵懂:“这个,老板娘,在下只是想来讨杯酒而已,您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姬子媚闻言冷笑:“只是想来讨杯酒?告诉你,我这栖凤楼不欢迎你,你有本事请到其他地方,别总是来烦我!”

      “子媚……”

      “住口!‘子媚’两字哪是你叫得的?!”

      姬子媚忽然变得分外愤怒,右手握拳重重锤在桌面上。这一下那书生还未有所反应,却反而吓了周围其他客人一跳:他们何曾见过这一向冷静温婉的老板娘生气发火的样子?心中惊疑的同时不由得纷纷猜测起那书生的身份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惊醒了姬子媚原本有些暴怒的神智,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向着众人道:“抱歉了各位,奴家今日遇上了点事,要提前打烊了,今儿的酒我请,还请大家原谅则个!”

      “没事,老板娘你保重!”“谢了啊!”……

      顿时四周响起一片轰然声,客人们也都不是不知好歹之辈,明白今儿的热闹怕是看不成了,加上老板娘都说要请客,也就识趣的纷纷离开。

      白玉堂却没像其他人一般说走就走,他目不转睛的看了那书生一会儿,忽然扬声笑道:

      “老板娘,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五爷难得到你这儿喝次酒,你怎地忽然就将人往外赶?未免有些太扫兴子!”

      姬子媚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也是微一激灵:怎地就忘了这两位爷!忙回过头来向着半靠在楼梯扶手上的白玉堂赔笑道:“唉呀五爷,你也见到了,奴家这儿今日确实是有事,可惜您二位难得来一趟——不如这样,奴家这儿有新调的两坛美酒,再加上您原本点的那两坛女儿红,分文不取,全给您尽兴可好?”

      白玉堂闻言笑道:“那倒是承了你的情了——老板娘,你此番若是有什么需要五爷帮忙的不妨开口,看看五爷是不是能帮你处理些事情。”

      说着,他若有意、若无意的对着那青衣书生一笑,狭长的凤眼却微微眯了起来,忽地便透出几分透骨的冰冷,冻得四周人均是一呆。唯有那书生只是茫然以对,还向着白玉堂友好一笑,仿佛丝毫未感觉到面前那人对着他那从骨子里透着的煞气一般。

      这个人……白玉堂面色不变,甚至忽然笑得分外开怀。但见他“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悠哉悠哉的摇了几摇,斜眼望着被他忽现的煞气惊得有点呆愣的姬子媚,打个哈哈道:“开个玩笑,老板娘莫往心里去!既然你这里有事,我和展昭也不好打扰,这便先走一步了!你们自便!”

      说着转身上了楼,不久便与展昭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当然没忘顺走老板娘允诺的那几坛好酒。展昭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已他对白玉堂的了解,知道定是有什么不能不走的理由,也就不多言。只在临出门前对着姬子媚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视线余光划过青衣书生时微微一顿,随即如常的转到白玉堂身上,道:“回去?“

      “自然!”白玉堂摇扇笑道,“莫不是还要留在这儿讨没趣不成?老板娘明显还有事,我们还是识趣些早点离开好!”

      他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展昭听的,他们身后姬子媚和那青衣书生却都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慢慢守收回了原本打量的视线。

      有些事情,原本其实没必要所得那么明白。聪明人一听便知,更何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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