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对 他和她 ...
-
认识的那天，天没有出奇的蓝，云也没有出奇的白。
她和他考进同一所重点住宿学校分到同一个班级，她十五岁，他十六岁。
军训的时候，他被教官点名站到了最前面喊行操口号，转身面对队伍的第一眼看到的总是站在第一排的她。
军训行操后，她坐在座位上默默按老师吩咐写当日的军训文稿，抬起头看向窗外的绿色，先映入眼帘的总是坐在最靠窗位置的他。
她是文娱委员，学校的广播站每周四会有一篇她的配乐朗诵稿。
他会在周日回校的晚自习上，将一盒磁带飞快的丢进她的课桌里，每一周都不同。
他是体育委员，在初高中并立的校园里是风云人物。
每次足球队训练的时间，一大群的初高中女生站在极极上延的石阶上，为他大声加油喝彩。而她会站在最后一阶上高高的香樟树下，看着那个在绿茵长上头发跑得飘散的身影。
下课以后，教室外总有对面初中部的小女生奔到楼下叫他的名字，然后高声喊出“我喜欢你”又飞快的跑回去。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会最先看向她，总能看到女生围成的大圈中，她也在望着他，他会绽出一个笑得好可爱的笑容，再看到她的眼睛眨一下，亮起来。
上课的时候，有时会被老师干涩的讲解失去学习的兴趣，回过头就会看见坐在斜后面他直直的眼睛，脸上一副没料到她突然回头而愣愣的表情，然后大眼瞪小眼，同时一笑各自转过头去。
再以后，她回头看到的是他趴在桌上立着书，挡着自己防止被老师看到，脸侧向她这一边好梦的在酣睡，但是睫毛却因为眼睛偷偷的虚开在好费力的维持不要眨。她低下头去，抿嘴一笑，心里觉得像在盛开着花。
她喜欢他，看到他笑容一整天就会觉得很快乐，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最讨厌周末放学回家，因为会有整整一天看不到他。
那个时候的校园流行编织情人扣，用丝线缠绕在有细齿的俩分或伍分硬币上，再编好细细的带子扣在手腕上。
她在校园外的小店里站了很久，目光在一卷卷的丝线上浏走。男生们哗的涌进来和她彼此招呼过，闹哄哄的向老板买香烟，他们都不会担心她去向老师打小报告。
她静静退站在角落，手上拿着一卷丝线，他走过来俯下头在耳边悄声的，给我编一个吧。
她偷偷在帐子里面点了蜡烛连夜编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一大一小两个圆扣，一头是长长的穗子，一头可以挂在书包上，深蓝的丝线缠绕出一个女孩细细的心事。
他接过轻声的，谢谢啊。把玩了好久，才说，你的那个呢？
她心里泛出蜜蜜的甜，还没编好。
他又轻声的，那等你的编好了，再一起挂在书包上。没发现她的头一直低着，也没发现她的眼睛不正常的红，一夜凑着细微摇弋的烛光编那么细密的丝线，她以后好久都还在忍受发炎引起的涩涩的痛。
只是情人扣没有来得及挂上他的书包，他的目光开始改变方向，看着的人是坐在前面的女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女孩很漂亮，是她最要好的室友，好得可以在冬天挤一个被窝。
她仍然喜欢他，他们的朋友都是同一圈人，彼此依然笑闹要好。
一个中午，她独自在教室自习，他和她的好友，一个男生，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犹豫了很久对她说，他昨天跟我说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她静静的抬头，知道，他喜欢的是和我要好的室友。
男生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他才说的。
她笑笑的，早就知道了。
她那么喜欢他，也会偷偷的看着他，从他的视线开始投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第二天还是中午，还是那个和他她都要好的男生坐下来为难的开口，周五他想和你室友一起放学回家，问你，可不可以帮他约一下。
她笑笑的，好。
晚上的寝室里面，女生熄灯以后仍然唧唧喳喳，她缩在蚊帐内，温和的回答着漂亮室友的提问，没有人听得出来，其实黑暗中的她眼泪流进耳朵，又从耳朵里流出把枕头染湿了大片。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前，她静静藏靠在教室外面的那棵高大的樟树背后，看着石阶下的绿茵场，传话男生的声音从背后绕过樟树传入她的耳朵，他在校门口等，让你们一起出去。
她头靠在树干上，眯起眼睛看看阳光在树叶缝隙间晃了晃，才微笑，好。
男生踢了一下树干，绕到她面前，你不是没有机会，其实他……。
上课了，她还是笑笑的说，拍拍洁白的裙边，轻轻捻捻微皱的浅蓝饰边，不急不慢的走进教室。
校园的大门扑吐出放出笼的小鸟群，他背着书包眼角轻轻的扫过她，转过身，她和室友并肩跟上，三个人走在一排，谁也没有说话。郊外的林荫公路上破天荒出现了好多要步行回家的学生，远远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她慢慢的放慢脚步，慢慢的缓下速度，慢慢的退了下来，那一霎那背后一遍惊呼。
她喜欢得那么明显，明显到了即使不说，要好的同学也都知道，全班的人都知道，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他看上去也和她极好，没有人料到，退下来的人居然是她。
春日的阳光下，看着那两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的眼没有一滴流泪，心居然有痛的感觉，不是心里的痛，而是生理的真正的心痛，痛得尖细刺锐的难受。
她拉了下书包带子看看天空，原来真的会有心痛啊。
漂亮的女生很骄傲，他那么风云也很尖锐，不像和她可以一起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大声。一个月里面平时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讲，只是周五一起放学回家。
他和那个女生一个月后分手，传话的男生有些高兴的跑来告诉她。
她笑笑的说，哦。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室友并不会有多喜欢他，只是能被这样风云的他约会是很骄傲和自豪的。
周日的那天她回校很早，被他同寝室的兄弟拉到校外小店的后面，门砰的一声关上，男生们在门后嘻嘻哈哈的笑。
小店的后面是清澈的湖水，她脸上有羞涩的淡红，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嫩绿的柳枝在水面上轻点出涟漪。
他站在另一头，看着湖水什么也没有说。
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她抬起头用乌黑的眼珠看着他，轻轻的说，那，可以和我交往吗？
他鬼使神差的突然矜持起来，我觉得我们还小，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说完立刻后悔起来，看见她眼中的光和天色融为一体，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她慢慢把眼睛笑成他熟悉的月亮形状，点点头，知道了。
她转过身走出后院，知道了，他可以和漂亮的女生约会，和她却要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只能做好朋友。
男生们冲进去问他，说了吗，说了吗？
他喃喃的，说了，我们要做好朋友。所有人呆住。
第二周她转学了，看向那个熟悉的方位熟悉的位置上，没有熟悉的人。
没有人看他了，没有人需要他的磁带了，踢足球时习惯的回头，最后一极石阶上高高樟树下也没有那个穿着白色校裙的身影了。
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他不是不知道她喜欢他，只是，只是年少轻狂都认为女朋友更漂亮好些，或许还因为，她没有隐藏过她的喜欢，所以她就不能像那个漂亮女生那样可以骄傲，所以他总觉得不管他喜欢谁，她会一直喜欢他。
那时还没有普及电话，更没有手机，路过传达室他会不自觉的期待可以看见她的信，而她写给好友们的信，没有一封收信人是他的名字。
好友们都看出来他的茫然若失，鼓动他去她家里找他。
暑假的第三天，五六个男生冲进他家拉起他，聚在她家的楼下，大声喊他的名字。
这是他们常用来逃避她家长责罚约她出来的联络暗号，只要叫他的名字三两声，就会看见她眼睛弯弯笑得象月亮一样的把头伸出阳台，对他挥手。
他的心突然怦怦直跳，手心沁出湿湿的汗。看到她，他该说什么？
呼喊一声比一声低，心一次比一次沉，那么久都没有见到那双笑成弯月亮的眼睛，她是不在家还是在生气，不愿意理他。
同去的每个男生都把自己的名字贡献出来喊了几十遍，在小花园里面坐着听了好半天的老大爷终于问，你们究竟找谁？
青涩的学生们扭捏半天，才说出她的名字。
老大爷摇摇头，她家昨天搬走了。
他眼里突然被骄阳晃得想要流眼泪，转身跑出小区躲到无人的角落蹲下埋下头。
一别就是好久，他和她都和共同的同学偶有联系，却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情况。
他再交过女朋友，但是无论哪个女孩都不能让他觉得开心的笑，其实他一直没有忘记她。
终于有一晚，他的手插在裤带里，摩挲着里面的情人扣，这支孤单的扣已被他随身带着好久，丝线被手指摩擦得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才发现，他喜欢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她。
他从等她联系他到等着能够再见到她，一年又一年，直到同学会才再遇见。
她目光淡淡的向他微笑，他摸着情人扣站在那里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当年他怎么会觉得她不漂亮，那样的明媚那样的闪亮明明是会场里最出众的女子，她的光彩盖住了所有的人。
这一年的同学会，她二十五岁，他二十六岁。
有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十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对 他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