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六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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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气方显，秦王赵氏子楚又病倒了。
一早便有人得知消息匆匆入宫拜见，正是秦王所依仗的重臣吕不韦。
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对眼细长了点，但眸子精光闪闪，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见吕不韦到来，太医令过来惶惶一躬低声道：“秦王此病少见，诸般症状杂乱，脉象飘忽无定，老朽不敢轻易下药。”
吕不韦当机立断：“先扶住元气，其余再一一调理。”说罢进了寝室。
寝室中四只木炭火满当当的大燎炉烘烘围着卧榻，两扇大开的窗户却又呼呼灌着冷风。
榻前帐帷半掩，秦王坐拥着厚厚的丝绵大被，身边却站着两名侍女不断挥扇，景象实在怪异。
吕不韦走近榻前一看，见秦王面色如火额头渗汗浑身瑟瑟发抖，眼皮耷拉着目光闪烁不定，心下不禁猛然一沉，肃然一躬低声道：“我王此刻清醒否？”
秦王勉力睁开眼眸，见来人是吕不韦，忙招呼对方：“我尚无大碍，文信侯这厢坐了。”
吕不韦一点头，招手唤过榻边老内侍仔细叮嘱了一番，命他们好生照看秦王，方才转身一拱手道：“臣有要事，请王定夺。”
“要事？文信侯但说。”
“年来上病多发，臣反复思虑，王当早立储君。”
“你是说册立太子？”
秦王沉吟片刻缓缓道：“文信侯所言，我亦曾想过。然我仅嫡庶两子，只十一二岁。我即位堪堪两年……原本思忖本王正在盛年，或许还能有得几个子女，其时择贤立储水到渠成。今日局面立储，实在是诸多不便。”
“我王差矣！”
吕不韦已经将这位秦王心思揣摩透彻，当即颜色肃然，“储君乃国家根本，早立迟立皆须以时势论定。今日我王虽在盛年，然少时多受坎坷，痼疾无定发作，若不及早绸缪，臣恐措手不及也！”
素来辞色温和的吕不韦今日句句扎实针针见血。
秦王一时不适，良久默然。
“我是说朝野顾忌之情，丞相却全做我心了。”秦王勉力笑了笑。
“吕不韦急切之心，我王见谅。”
“丞相无错，此乃天意，太子当立！否则无颜面见先祖也！”
两人如此这般几番言辞交锋，定下了秦王立太子的主意。
拜别秦王后，吕不韦指派王绾吏身入王城，做王子舍人，旬日之内明白回报，摸清王子政的学识根底。
据王绾所知：王子政是秦王嫡长子，王后赵姬所生。
秦王还有一个庶出子叫做成蛟，是一个胡女所生，比王子政只小得三两岁。
无论依照祖制还是依照秦法，秦国立储都要将遴选对象扩展到后代嫡系庶出王族之内的所有同代王子公子。
也就是说，立储人选非但包括王子政与成蛟，与王子政同辈的所有王族嫡系或庶出男子，都有资格参加立储之争。
在秦国，这叫择贤立储，嫡庶不避。
眼下秦王在位，自当依法立储。
然如何考校，却是例无定制。
王绾揣摩吕不韦之意，是要一力扶助王子政立为太子，然又不想有违法度，想先行清楚王子政学识根底而后确定一种较为稳妥的考校方式。
依照吕不韦叮嘱的方法，王绾先去见了被封为王后的赵姬，呈上了吕不韦书简。
阅毕书简，赵姬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微弯，命人领他前往王子政的宫殿。
“先生请随我来，公子正在演武场练剑。”
红衣小童引王绾进殿门，但见青砖铺地，庭院干净整洁得纤尘不染。
“小兄弟，几岁了？”王绾行走间与小童攀谈起来。
“八岁。先生官身，可不敢叫我小兄弟。”
“我也公子侍从，原本兄弟也。”
“可不原本。你是官吏，我是……公子法度森严哩。”
王绾见小童神色有异目光闪烁，心念一闪转了话题：“你说公子法度森严，甚法度？国法？还是私下规矩？”
“都有。都严。”
“公子最烦甚等事体？”
“最烦人照拂。老骂我跑得太勤，一只小狗！”
“呵呵，公子最喜好的事体？”
“读书习武。整日只这两件事！噢，睡觉不算。”
“公子没有老师么？”
“公子有一老师，不过整日以面具遮盖面容，殿中仅有公子一人见过他样貌。”
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有另有缘由，王绾顿时心生警惕，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意图表现的过于明显，便又试探。
“太子傅府可有另派先生来给公子讲书？”
小童不明他意图，自是有一说一，“有过三回，都教公子问得张口结舌。后来，再没人来了。”
看来公子的那位老师确实有些能耐，而公子自己也天资聪颖。
王绾见小童对答流畅，进退有度，不由好奇道：“小兄弟读书么？”
“公子只教我背诵秦法，说先不犯法才能做事立身，倒是公子的老师时常会教我识字写字。”
边说边走边看，小童三言两语足以勾起王绾对公子政师生二人的探究之意。
还未靠近被划分为演武场的院落，便有剑击交鸣传来，其声铿锵有力，隔得老远亦可隐约听见。
王绾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让小童前去惊扰弈剑的两人，只放轻手脚缓步而入，立于一旁观看二人比试。
但见场中一着短衣窄袖的红色胡服，长发散乱飞舞的少年手持长剑高声喊杀。
而他剑锋所指那人，面对迅疾剑势从容不迫地一侧身，轻易避开其锋芒，剑尖微挑以一个堪称刁钻的角度锁定少年的颈项。
只一剑，定胜负。
王绾为那剑招灵变吸引，情不自禁地为之叫好。
那覆有半张面具的男子如行云流水般挥剑入鞘，而作为手下败将的公子政却不见丝毫气馁。
他态度坦然地收回长剑，甚至十分满意地笑了笑，“老师今日不曾放水，赵政受教。”
“是公子过谦。”说着，面具人伸手取过公子政的长剑，闭口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候着的小童连忙上前为公子政和公子的老师介绍起王绾的身份。
“我叫赵政，敢问先生高名上姓。”
“在下王绾，前来就职。”王绾正色拱手作礼。
“就职？我处有职可就？”
“舍人之职，该当有的。”
“呵，”少年恍然一笑，“给我派来个督学。先生愿做舍人？”
“为何不愿？”王绾诙谐地笑了。
“难为先生也！”少年慨然一叹，“恕赵政直言，我已觅得老师，无须另派督导。”
王绾这才将落在王子政身后半步的面具人真正放入眼中。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六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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