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六回 ...
-
几案上摊着几卷竹简，远处的树梢上数点寒鸦掠过，发出一串鸦鸣。落日余晖透过窗檐洒将下来，溶入这一室寂静，倒衬出几分寂寥斑驳之意。
纪嫣然素白的指尖在青竹片上滑过，心不在焉地轻抚过由一笔一划刻出的或深或浅的字迹。
纪嫣然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抬手将这卷竹简卷好放置一边，重新拿了手边上的另一卷竹简意兴阑珊地随意翻看着。
“小姐，是要点灯继续翻阅竹简？还是去前厅用晚膳？”檀书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是黄昏时分，到了寻常用膳的时间，便出声提醒道。
“原是日头偏西了吗？”纪嫣然搁下竹简，两手撑着几案的边缘缓缓起身，走至窗台前，一双眼眸凝视着窗外景色，良久才开口问询：“子初回来了吗？”
“回禀小姐，还未曾。”檀书回道，说完与同样垂首恭立一旁的雨墨对视一眼。
这已经是自从子初离开雅湖小筑去往驿站后，自家小姐第八次询问她们子初是否归来了。
看来小姐与子初的关系不匪，不然小姐为何如此关注她的动向？
罢了，小姐的事情，她们做下人的操什么心，还是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做好吧。
两人默默交换了眼神，一左一右，动作熟练地将几案上凌乱的几卷竹简收拾堆叠在一起。
“点灯吧，晚膳……你们若是饿了便先吃好了。”纪嫣然依旧立于窗前，挟带深秋气息的凉风迎面扑来，她却不躲不避，任由这股萧索冷风径直朝她袭来。
墨色长发纷纷扬起，扫过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颊，抚平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位于纪嫣然身后的檀书在贴心地点燃了陶碗里盛着的豆脂后，感受到屋子里忽然多出的寒意，走上前为她关闭了一扇窗户，“小姐，起风了，当心着凉。”
纪嫣然没有阻止雨墨的动作，顺带阖上了另一扇窗户，转身若有所思的问道：“子初出府几个时辰了？”
“怕是有两个时辰了。”雨墨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朗声答道。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可是，子初怎么还没从她大师兄那里回来呢？
明明昨天晚上那师兄弟两人才见的面，该聊的都聊的差不多了，哪里又来的这么多话要聊？
一晚上的时间还不够吗？！
纪嫣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凭什么她要乖乖的待在府里等候？
但是子初临别前，安抚她说的那句话，还真是句句戳心啊。
“嫣然要乖乖待在府里等我回来。”
这番话语像极了一位即将远行的丈夫在临别前安抚、嘱咐自家妻子一般。
纪嫣然面上一热，这样的联想真是让她害羞又止不住甜蜜。
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才不会因此就轻易放弃与子初计较她夜不归宿的事情呢！
特别是她只要一想到外面天色都快暗了，而子初迟迟没有回来，纪嫣然就忍不住一阵坐立不安，最后索性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徘徊。
屋内静的很，纪嫣然心急、走的又累了，不得不坐在软榻上休息片刻，而雨墨和檀书安静的分侍两侧。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被人敲响。
雨墨离房门近，在得了纪嫣然的首肯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府里的婢女，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雨墨不等她开口，率先发问道：“发生了何事，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
“是……是邹……邹先生有要紧的事求见小姐！”婢女好不容易压下气喘，断断续续地把来意解释清楚了。
“邹先生？他可有说是为何事而来？”纪嫣然几不可查地轻微皱了一下眉头。
邹衍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他如此焦急的事情，定然非同一般。
只是，她纪嫣然有什么地方值得邹衍急匆匆地亲自前来求见呢？
纪嫣然见到邹衍时，对方正焦急地踱着步子，在厅前不住徘徊。
邹衍花白的山羊胡翘的老高，眉头紧锁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事发紧急，他心系新圣人安危，又哪里能够坐的住呢？
“邹先生连夜拜访嫣然，不知所为何事？”纪嫣然莲步轻移，从大厅侧门绕到前厅，面见邹衍。
“嫣然小姐，出大事了！”邹衍一见到纪嫣然就跟见着了救星，恨不能扑上来握住她的双肩大声吼叫。
“邹先生不要心急，慢慢说。”纪嫣然先安抚下邹衍的情绪，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女道：“檀书，快给邹先生倒杯茶。”
“喏。”
“老夫现在真的有很紧迫的事情要拜托你，着实顾不上喝茶。”邹衍摆手止住了檀书的动作，眼睛就没离开过纪嫣然一分一毫。
“邹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纪嫣然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态度，毫不畏缩地与邹衍对视。
“老夫只能说与你一人听！”
“檀书、雨墨，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喏。”檀书和雨墨应喏后，顺从的离开。
待到前厅只剩下纪嫣然和邹衍二人，邹衍这才放下戒心，将自己的来意表明。
“老夫此来是为请求嫣然救新圣人一命！”
“新圣人？”纪嫣然回想起当初邹衍与她提到过的那颗代表“新圣人”的星辰，那也只是一颗星辰而已，让她一介凡人如何去救？
“现下解释怕是要来不及了，嫣然小姐烦请您先赶往长街替老夫救下一名被众人围攻的男子！剩下的事情，待你们安全回来，老夫再详细告知。”
邹衍很是焦急，两鬓渗出细密的汗水，凝聚到一处后化作汗珠沿着面颊滑落。
“他是什么人？”纪嫣然反问道。
“你曾在宴会上见过的——他就是项少龙！”邹衍郑重其事地说道。
谁知纪嫣然听闻邹衍拜托她营救的人是项少龙后，只颇感无趣地撇撇嘴回道：“不去。他的死活与嫣然无关。”
“他很有可能就是预言中的新圣人，嫣然你不是一直有心要辅佐圣人一统天下吗？如今新圣人的性命岌岌可危，你眉宇间为何不见丝毫担心！”邹衍厉声质问道，他从未想到过今次拜托纪嫣然营救项少龙一事竟然会失败。
“新圣人活着，那这天下就能早一日统一，黎民苍生不再受苦受难吗？”纪嫣然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向邹衍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只要新圣人活着天下就一定会统一，星象上是这般预示的。而天下统一所需的时间，至少要二十年。至于黎民苍生，天下都统一了，他们还会再遭受什么苦难？”
邹衍有点不耐烦的回道，他瞧纪嫣然根本就没有要去营救新圣人的念头，而魏国之大，他又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负责今日的营救，为今之计，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争取把对方劝服。
“那么邹先生一定未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纪嫣然呓语般轻吟着词句，脑海中则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子初昔日说出这番话时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
只是子初去驿馆已经这么久了，为何还是迟迟不见归来呢？
等等！驿馆……长街是子初从驿馆回来路上的必经之处！
“嫣然高论，邹衍倒是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今日受教了！”邹衍深受触动，一时竟是将项少龙危在旦夕一事给抛诸脑后了。
这时却见纪嫣然面露焦急神色，转身要走的姿态，他猛地一拍脑袋才回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
“嫣然欲往何处去？！”
“亲自去接说出这番言论之人！”纪嫣然不再多说，快步离去，连身后邹衍的挽留声也不顾了。
“唉，新圣人啊新圣人，怕是你今日要性命难保啊。只可惜了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天下一统，怕是又得再等上一个轮回了。”邹衍望着纪嫣然离开的方向，暗自叹息。
今夜的月色不怎么亮堂，月儿时常隐入云端，天上只有几点黯淡星辰在偶尔闪烁。
待子初结束了与韩非、元宗的谈话已是日暮西沉，月上梢头了。
子初牵着一匹马儿在道上慢慢走着，身侧跟着另一人，手上也执着缰绳，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子初。
“元兄，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子初认得。”这已经是子初第三次开口谢绝元宗相送了。
“不妨事，如今天色已晚，你既然不愿留宿驿站，执意要走。元宗虽不才，但也愿护送你一程。”元宗固执说道，他的眉头紧拧着，不曾松开。
自从子初为了救他下落不明后，元宗不知担忧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模样，元宗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落下了。
可是现在子初竟然不顾自身安全，说什么也要连夜赶回纪府去，元宗为护其安全特意向公子韩非禀明一切后，也要来一匹骏马，疾驰着追上前面的子初。
子初见元宗太过固执有意劝说他回去，但对方柴米不进，一意孤行。
她无可奈何之下，干脆翻身下马，踏着月色缓缓前行，想着自己走的慢些，对方应该会不耐烦自己先回去了吧。
结果，事与愿违，元宗非但没能如她所愿那般不耐烦的回去，相反也跟着翻身下马，不发一言地与她并肩而行着。
看这架势，要是不能把她安全的送回纪府，他是誓不罢休了。
子初很快认清了事实，也只好默认了元宗的相陪。
街道上安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以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
气氛尴尬之极，子初想开口说点什么好打破这寂静，忽然见身侧的元宗耳廓动了动，面上甚至露出了较之前更为肃穆凝重的表情。
她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六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