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五回 ...
-
两人僵持不下时，子初感觉到有人在接近，顾不得羞涩忙松开了纪嫣然，同时也收回了搭在她脉搏上的手，往后退开一步。
纪嫣然自然也察觉到有人过来，她不动声色地隐下情绪，为缓解之前的尴尬她干咳一声，还待要说话，便听得一旁的子初困惑不解道：“方才我已为嫣然把过脉，从脉象上看，你的身体并无不适之处……”说着，看向纪嫣然的目光更加怪异。
然后就听到那人说出了令纪嫣然恨不能用手堵住她嘴的话语，“如此看来，嫣然之前脸颊生烫，满面红霞，是因为在害羞吗？”
纪嫣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唇瓣翕动着，望向子初不发一言，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愤，特别是一对上她的古怪眼神，纪嫣然心里更别扭了。
良久，纪嫣然最先败下阵来，她闷闷的嗯了一声，权且算是认下子初的猜测。
自己当着这人的面害羞脸红也就算了，这家伙还偏偏不识趣，非要问她个明白，真是太气人了！纪嫣然憋着一股气想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在这人面前的威严，却被屋外传来的人声打断了。
“小姐起了吗？信陵君求见。”檀书于门外止步，她垂首而立，只是恭敬的启禀道。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想到这里纪嫣然就忍不住又瞪了子初一眼，都是这家伙害的，让她美美的午睡泡汤了。
子初听闻魏国的信陵君求见纪嫣然也是惊讶不已，再加上忽然被对方瞪了一记，心里琢磨着以她的身份，继续呆在这里岂不是碍了人家的眼，索性道：“既然嫣然有客到来，子初这便不再打扰，只是那寄信之事还是有劳嫣然了。”
“嗯，寄信之事嫣然自会派人办妥。”纪嫣然又看了一眼子初转身欲要离去的背影，有心想要解释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任何挽留之言。
“檀书，你带信陵君到外厅休息，我稍后便出来见他。”纪嫣然整顿起衣裳，犹豫片刻续道：“算了，我亲自过去见他，你带子初回房休息。”
子初脚步一顿，有些不解地回望她。
“信陵君好美色，若是叫他瞧见你这般姿色的美人儿出在我的府上，定然……”后面的话，纪嫣然没有说完，但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那你去见他可有危险？”子初急切地反问道，眼底闪烁着不得到回复便不肯罢休的神色。
“子初且放宽心，他虽好美色，但毕竟……算是嫣然的长辈，自然不会为难于我。”纪嫣然看到子初眼底的倔强，顿了顿还是将她与信陵君的关系告知子初。但愿她不会看错人吧，言罢纪嫣然的眸色愈发暗沉。
子初心里的大石这才落地，她向纪嫣然略施一礼方转身离去，步伐也轻快了些。只是在即将踏出房间之时，她压低了声音，“韩国公子韩非正是子初的大师兄，当年子初女扮男装求学于荀师，是以除却荀师之外并无他人知晓子初女子身份。”
子初言尽于此，径直离开了房间。也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纪嫣然，嘴角扬起的那抹灿烂弧度。
檀书一听子初竟然在小姐屋里呆了一个中午，心下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不解。小姐很少对外人这般亲近，竟然会留她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与自己共处一室如此之久，看来这人很不一般呐。
现在更是为了不让信陵君撞见子初，特意吩咐檀书带她回去，而自己则亲自去见信陵君。
不过，主人家的私事，檀书一介婢女还是明白不要多加干涉的，于是她在告知纪嫣然信陵君所在后，便领命带子初从侧门出去了。
纪嫣然先是将子初托付给她的布帛收拾妥当，随后才亲自到外厅去面见这位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远远的便瞧见信陵君一身便服，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颀长，自有一股威严尊贵的气质，虽是笑容亲切，但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
“君上亲临寒舍，嫣然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君上此来，所为何事？”纪嫣然在距离信陵君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并向信陵君恭敬地施以一礼，不远不近的距离叫人无从置喙。
信陵君也不以为忤，上前一步，双手虚托起纪嫣然，让她起身，嘴上则笑道：“嫣然似乎并不怎么欢迎本君的到来啊。”
“君上您多虑了，远来即是客，嫣然无不欢迎之理。”纪嫣然依旧不卑不亢的回道，她温和谦逊的表象下隐藏着疏离，全不复面对子初时的自然随意。
信陵君见她如此疏远自己，面色不由的一沉，呼吸也加重了些。纪嫣然不为所动，她主动避开对视的目光，侧身引他到几榻边，“君上还请自便，若无他事，嫣然先告退。”说着便要舍了信陵君自行离去，丝毫不顾及对方的颜面。
“纪嫣然，你给本君站住！”信陵君沉声呵斥道，他刀削般的坚毅面庞染上了沉郁的色泽，低声咆哮发泄着内心的愤懑。
纪嫣然闻声也只是脚下一顿，继而不做停留转身要走。
“你这是对待自己小舅的态度吗？！当年若不是本君说服大王，又派人将你从千里迢迢的越地接回我魏国，哪里还有你的今天？！”
“所以那又如何？嫣然本就该在八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里，与父王阿媪，还有我的王兄一同死了。”纪嫣然停驻原地，头也不回的说道，她眼底一片冷凝，深邃的叫人无法探究她的心事。
“你现在可是小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血脉，是她的至亲之人。她生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本君找到你们兄妹二人，将你们安全带回魏国。
信陵君不忍地慨然一叹道：“只可惜等本君赶到那里，你的王兄已死。”
“一切都太迟了……我至今还记得王兄身中数箭抱着我一路奔逃的场景。”纪嫣然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带着她回到了七年前，在闽越国发生的那场血腥的宫廷政变里，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闽越国是继越国被楚威王灭亡后，由最后一任越国国君无疆的长子（国君为姒姓、欧阳氏）欧阳玉所建立的新王朝。
纪嫣然是闽越国第三任国君欧阳亲与王后——魏国公主所生的幼女，在她前面还有一个比她长上六岁的同胞兄长名曰皓然。
欧阳亲深爱着他的妻子，连带着对她为自己诞下的一子一女也十分疼爱怜惜。
兄长欧阳皓然自小被立为王储，他父亲的其他子女对于他这个太子多是敬畏，更不会主动亲近他。所以，当嫣然降生后，他的全副心神就全落到了这个玉雪可爱的同胞妹妹身上。
欧阳皓然对嫣然十分疼爱，时常抱着小小的她一起听太傅讲课，在嫣然遇到不明白的事情时也会耐心地为她解释清楚。
嫣然十一岁时，兄长欧阳皓然也已经十七岁了，身上初具成为一代帝王的气势，就等着欧阳亲退位后传位于他一展胸中的宏图抱负。
年岁渐长的欧阳皓然脸上早已不见当初的笑容，随着对国事的深入了解，他内心的忧郁也更多了。
闽越国在这个大国林立的时期，只是一块令人眼红的肉，早已不复当年吞并吴国时的壮大强盛，北面还有强大的楚国在对它虎视眈眈，若再不设法自强，被楚国吞并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王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城墙上？嫣然找你好久了，外面这么冷我们不如一起回宫吧。”小小的嫣然凑到欧阳皓然身边，用手揪住他宽大袍袖垂下的一角撒娇道。
“嫣然，你看。”欧阳皓然抬手指着城墙下面的景色。
“那里不是都城的市街吗？”嫣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欧阳皓然摇摇头，抚了抚嫣然的脑袋，叹息道：“北面有着一个强大的国家楚国，它随时有可能出兵吞并掉我们的国家。”
“那就不要打仗啊，这样兄长也不用每天都为国家大事而烦恼了。”
“是啊，我也向往着没有战争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哥哥就可以笑着看我心爱的妹妹披上嫁衣嫁给她心仪的男子了。”
“嫣然相信我们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
面对嫣然的欣喜之情，欧阳皓然没有回应，牵起她小小的手心，往来时的道路走去。
次年五月，闽越王欧阳亲之弟欧阳恒发动宫廷政变，血洗宫廷。欧阳亲死后，原属于他的亲卫队则护卫着太子和王后等人逃往魏国。
逃亡路上，王后命人传书魏国，向当时的魏国君王魏圉求救，魏王迟迟不发兵前来援助。
最后只有信陵君魏无忌带领一部分军队，于越国边境处负责接应太子欧阳皓然的人马。
当时战况惨烈，太子一边护着自己的母后和妹妹，一边还要抵挡住敌军的攻击，带领着自己的部下且战且退，一路奔逃，最终还是被新任闽越国国君欧阳恒，他王叔的部下围困住了。
连日的厮杀令欧阳皓然精疲力竭，但为了保护他的母后和妹妹，为死去的父王报仇，他绝不能倒下。
看到自己身边的护卫一天天减少，母后强颜欢笑着安慰小小的嫣然，欧阳皓然决定拼死也要为她们杀出一条血路让她们安全。
奈何王叔欧阳恒的人马太过狡诈，居然在他们撤退的路上暗暗设下埋伏。
人仰马翻之际，一记冷箭射向了怀抱着嫣然的王后。变故来的突然，猝不及防地给予他们重重一击。
欧阳皓然强忍着内心的悲怆从死去的母后怀里抱起满目惊恐，只知道哭泣的嫣然继续撤退。
直到与小舅信陵君的人马汇合，他勉力一笑，强撑到现在的残破之躯轰然倒下。
嫣然爬伏在兄长浸满了鲜血的怀里，一声声地呼唤着他，泣不成声。
“嫣然别哭……哥哥只是……太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哥哥！你别睡好不好，嫣然已经没有父王和阿媪了！”
“嫣然……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为兄我见证一个……再也没有战争的天下。”
回忆戛然而止，纪嫣然松开了攥紧衣角的手指，她泛白的指节，逐渐恢复了血色。
“这并不是你的错。”
想起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临死前的嘱托，信陵君一改严厉面容，走近纪嫣然，拿出长辈的和蔼姿态，用放柔了语调的声音安慰她道：“关于皓然的死本君也感到很可惜……但至少你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君上所言极是，嫣然如今能够站在您面前，多亏您当日派兵赶来接走了我。您放心好了，嫣然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您的活命之恩嫣然自会记时刻在心上。”纪嫣然淡淡说道。
纪嫣然冷淡的态度刺激到了信陵君，他不怒自威道：“那你还要与本君置气到什么时候？”
“嫣然并未与君上置气。”纪嫣然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与信陵君拉开距离，信誓旦旦地说道。
信陵君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既然如此，你后来为何要变更名姓？”
纪嫣然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扯着嘴角笑道：“嫣然此举，正是为了铭记兄长遗志，早日寻得真正的救世良方，让这天下再无硝烟战火。”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五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