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4》柳改之

7、第七回

　　田小石拎着一个愚蠢的箱子上了五楼,那是她花了五十块钱在超市买的.虽然它长的很丑,看起来也不结实,但是田小石对他的价格很满意.漂亮总是要付出额外的代价的.这样想着,她也觉得自己的那个箱子是个受了委屈的正室了,要陪伴田小石走过初入江湖,清寒卑贱的日子.
　　出了电梯,首先看到的是第五层楼门口立着一个看起来很便宜的塑料的宣传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泡泡国际教育学校.再往里走，是一个前台和六七间教室，田小石寻思着这就是传说中的民营企业了吧。就这么着就国际学校了，感情这国际两个字就跟白菜似的值钱。
　　当然,这是田小石当时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的幼稚嘴脸,也是田小石花了这么多钱在学校里浸泡了十几年学会的东西—不要夸张，要实事求是。后来田小石在苏州大街上逛,总能看到临街的一个看起来不足十平方米摆满了坛坛罐罐的小店起的名字叫做某某茶庄,一个摆着几百双鞋的店就起名字叫某某鞋城.看到这样的名字,田小石总是很汗颜.按照她的一贯理解,这叫虚假宣传.可是,在田小石接触了很多人和事之后,田小石慢慢接受他们的说法，其实，这叫广告。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快步的走出来,他头发黑黑的，挑染了几绺黄色，在田小石古板的印象中，似乎只有理发店的小弟才搞这种发型，皮肤很白.穿着卫衣,休闲裤,像个街头少年.田小石觉的街头老师在挑战她对于老师外观的认识.她还没见过这么前卫的老师.于是，她开始对这个学校的氛围有些向往.这得是个什么样的校长，会有这种包容心？街头老师见到拎着大箱子的田小石,面无表情地说:”新来的培训生吧.”田小石点点头,街头老师指了指走廊的尽头,说去那个屋子里培训吧.
　　带田小石过来的老师胖胖的，一副掌柜的摸样。他和蔼的告诉田小石，街头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培训处主任,从澳大利亚的大学毕业回来,专门学的幼儿教育.田小石承认这几个字对象她这样累起来六亲不认的青瓜蛋子是没啥震慑作用的.她揉揉酸痛的肩,心里在嘀咕,一路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第一件事就是公事公办的冷冰冰的两个字培训.连一句慰问都没有,真他妈的冷酷.
　　田小石耷拉着脸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已经站了十多个人,一个黑黑的瘦瘦的看起来像打篮球的女老师正在前面教大家唱歌兼跳舞.十多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教室的角落里放着几个和田小石一样的行李箱,于是，田小石心里平衡了.
　　篮球老师正在唱:“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世间坎坷.”篮球老师一边唱着一边配合着简单的舞蹈动作,唱”脆弱”的时候,把双手合十,放在头边,做出一副睡觉的姿态。唱“呼唤”的时候,把两个手握起来放在嘴边,做出一副喇叭的状态。唱“难走”的时候,用食指和中指模仿一个小人走路的样子，做出一副走路的姿态.田小石对自己这把年龄了还跳这种舞蹈感到羞耻.所以她决心混在人群里装装样子.田小石想起来滥竽充数里的那个南郭处士,很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不过，田小石心惊肉跳的觉得其实南郭兄也是一个有胆有识的人.虽然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够,但是瞅准时机,心里无比淡定的混在一群专家之中,还能混这么久.就冲这种心理素质,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人才.自己那副晃来晃去，装腔作势的样子兴许南郭兄还看不上眼呢。
　　从教室里出来,苏州的天已经快黑了.天上飘着小雨.大街上湿漉漉的，还算干净。公交车和小轿车川流不息，也有印着“Ijustlovingit”的麦当劳叔叔人力车穿插其中。田小石拎着大箱子和十几个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向宾馆走去.田小石在心里默念着,这可就是传说中的江南了呵.是韦庄写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过两天安定下来，她一定要抓个苏州本地人当标本观察一下，江南水土孕育出来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苏州的雨和徐州的雨的还是不一样的.有点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的味道。淋到身上轻柔柔的,跟没下的差不多.恩,徐州也下过这种雨，谢谢看官提醒。田小石在仔细地往建筑上瞅瞅,企图寻找出古画里的白墙黑瓦.掌柜老师告诉田小石，这一带是在吴中区，保留的古建筑群不多。观前街,石桥一带就可以看到她想看的白墙黑瓦，拱门石桥了。突然,田小石听到了熟悉的旋律:“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路上不会有天黑.”田小石厌恶的往前望去,一种徐州街头常见的音像店旁,它的旁边还赫然开着一家掉渣烧饼,田小石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从江南水墨画被强行带回到了自己学校那嘈杂混乱的大门口,一群学生蛋子一边捧着张大饼嚼着,一边把擦着辣椒油的卫生纸扔的满大街都是.
　　田小石怀疑这整个宾馆都被泡泡学校包了,因为带她们队的掌柜老师从进宾馆开始就不停的被问好.田小石对走在她前面的掌柜突然多生了好感.虽然他一身脂肪,这就是威望嘛.虽然对象是一群刚毕业的学生,但是能得到一群人的关注,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掌柜老师通知她们明天7点半开始培训.并神秘兮兮的透露说明天给我们培训的老师是来自上海总部的我们泡泡学校的创始人之一.掌柜老师说他非常重视你们这一批的人才,决定亲自过来栽培你们.由于掌柜老师的口气说的很神秘,用词也处处显示是在给她们恩惠.所以田小石这些在下面的人只好顺从的配合着他,用尽量夸张的口气表示着高兴,田小石感觉自己得表现出在深宫寂寞了三五年的妃子等到太监送来皇帝的钦点牌子那种高兴的程度才能对得起掌柜老师的激情.
　　不得不说,虽然田小石对掌柜老师的激情有腹诽,但是他成功的吊起了田小石的胃口,让她对明天的课有很大期待.这让田小石想起那些电视购物的主持人,他们无论卖什么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在电视里面热情四溅的邀请你,好像你不买就吃了多大亏似的.人真的很奇怪,即便你觉得他那种激情只是工作所需,有时候你还是会被感染.
　　田小石和三个女孩子被分到一间房间。她们三个好像是认识的，叽叽喳喳在议论什么，田小石落单的拿着洗漱的东西跑到走廊里，宾馆有点像她高中时候住的宿舍，一个楼层一个水龙头，那种灰色水泥里面参杂了彩色的小石子做的水池子,池子外面是白色的瓷砖,有几块已经裂了,漏出底下灰色的水泥,下面放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桶用来接漏水。走道里灯光在夜雨中昏黄的发出一点光，很多东西在夜色下都多了道影子。水凉凉的，田小石想自己是穿越来到了90年代的洗漱状况，不同的是在另一个城市和另一群人在一起,这感觉有点诡异.这时候来了两个女孩子。一个高高的，白白的，长长的头发黑黑的铺到腰间，看起来像个发育非常良好，色泽光鲜的苹果。另外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头发全部挽到脑后，露着前额，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她们两个在水池边一边洗脸一边打打闹闹的。田小石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两位也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混到这么熟了，也不知道这其中的一位将成为她在苏州生活中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