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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想事不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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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旭初在离布庄分行不远处找了个精致的小别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白倾夏从马车上滑下来,饶是见多识广的黄旭初依旧给吓得瞠目结舌:“小……小公子,活了几十年,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呀!我的天!它可真漂亮真威风!”
春末夏初,日昼渐渐拉长,漫天的晚霞一块一块铺满天际,把天空染成绯红色,同时也给白倾夏的鳞片上了一层颜色,冷冷清清的银白变成人间烟火的美丽,异常耀眼。
宇文律有些移不开眼。
黄旭初招呼着一人一蛇进了院内,宇文府的人见怪不怪,可这里是江淮城,如此庞大的巨兽,太容易引起恐慌。他斟酌再三,“小公子,您带……咳,小夏去京城妥善吗?”
宇文律停下脚步,“黄叔叔,这是怎么说?”称呼由“掌柜”变成“叔叔”,既拉近距离,又显亲切。
白倾夏抬起头盯着黄旭初,他骤然压力增大,两腿发软,巨蛇似乎在警告他,小心说话。这种被威胁的感受,如坐针毡。
黄旭初定了定神,“小公子,难道你不知道,我国皇帝照宣平日明辩忠奸,用人唯才,以仁治国,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明君。他唯一让人诟病的是,喜欢养奇珍异兽,而且养在皇宫里,听江湖传说,这些猛兽,曾伤人吃人。”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宇文律带着一条世间罕见的银蛇去天子脚下,能不被盯上吗?纵使你富甲天下,始终敌不过一道诏书。
宇文律晓得黄旭初是为他好,沈舒曾为人臣,也和他讲过当今皇帝喜欢养野兽当宠物,却不知道皇帝照宣为何有如此怪癖,脑海想的,脱口而出。
黄旭初因为商行缘故需要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他一脸神秘:“三十几年前,当今皇帝还是皇子,年轻气盛,带兵打海贼,皇子常年呆陆地的,自然是打不过在生活在海边的,加上海贼狡诈,仗打得节节败退,大船被潜伏在照宣身边多年的细作一把火连着烧,里应外合,照宣差点命葬大海。说来奇怪,千钧之际,海里跃出一条白蛟,身大遮天蔽日,尾巴一扫,海贼的船要么裂成两半,要么掀翻沉海,照宣因此得救,因祸得福,扫海贼立了大功,先皇他刮目相看,一有战事必派他去,而照宣没辜负他父皇的期待,战功显赫,手握军权,顺理成章立为太子,登帝位。当太子还懂得低调收敛,当了皇帝政权稳定,便开始收集奇珍异兽,高丽进贡的一只白色的吊睛白额虎是皇帝的宠儿。”
宇文律听完,反问道:“白蛟的故事可信不?”
黄旭初迟疑道:“那次战事惨烈,只剩照宣一人生还,白蛟出自他口,无其他考证。不可否认的是,当今皇帝确实喜欢饲养猛兽。小公子带小夏入京,实为不妥。”
宇文律与白倾夏对视,若是这蛇肯老老实实呆在宇文府让他一人出来阅历就好了,可惜蛇大爷死活不愿意,加上他自己的私心,也舍不得离开白倾夏那么长时间。
叹了口气,宇文律说:“黄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小夏自出生就与我形影不离,当初要带它进京,我也是考虑再三。我尽量将它藏在马车不见人,到了京城,住舅舅别院,师傅和舅舅能护我们周全,这是出行前商量好的。”
白倾夏听到它还得在狭小的马车里久呆,进京还不能出门,不如在繁梨小镇自由自在,那里的居民都认识它,没有京城人的弯弯绕绕。只是在宇文府久了,天天听着宇文魁唠叨宇文律娶妻生子,它自然不痛快了。出外游历,是宇文律的挡箭牌,也许不能挡久,起码能过段舒心的日子。黄旭初是为宇文律好,白倾夏就打消了对他的敌意。
黄旭初见宇文律立场坚定,加上有苏晨逸跟沈舒护着,理应不会出事,便放弃劝说,“小公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备些酒菜,不知要给小夏弄些什么吃食?有讲究不?”
宇文律一听有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胜酒力,每次喝醉后都要给白倾夏闹上一闹,赶紧摆手,心中想着千万千万不要喝酒:“酒就算了,弄些吃食就好。至于小夏的,我刚给它买了八只片皮鸭,马车上还有七只来不及吃。黄叔叔不劳费心了。”
等到黄旭初离开后,宇文律摸了摸白倾夏的头,“小夏,我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恐怕这次进京会有波澜。”
白倾夏撑起身子倚靠在宇文律身上,伸出蛇信子蹭了蹭宇文律光滑的脸,仿佛在说,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太阳西沉,红彤彤的余晖消失在天边,星光初上,一人一蛇静静享受难得的独处,打从出了宇文府,凡事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看出个所以然。如果可以,寻一个无人的深山,搭建一座竹屋,你的眼里倒映着绿油油山林,我的眼里只有你,守着流年,直到你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你只属于我。
夜幕降临,黄旭初大摆酒席,唤上江淮城有脸面的地主乡绅,尽主人之谊。
宇文律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顿酒是跑不了的。
白倾夏给安顿在后院,留下展凌看着它,免得他晚回去跑出来找人。平日里白倾夏像读书人一样明事理,前提是宇文律乖乖和他在一块。
天熙国人喜酒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是融进骨子里的习惯。官僚尔虞我诈,酒桌间刀光剑影不见血;文人见面小酌一杯,吟诗作对惺惺相惜;乡间有喜事叫上邻里一起喝酒庆祝闹个通宵;生意场上最要命的是,会面不谈正经事,等酒杯一上,三杯下肚,面红耳赤,开始称兄道弟,什么话都好说。不喝酒?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如此没诚意谈啥合作?!
宇文魁打小带着宇文律上过大大小小的酒桌,当的是陪衬,偶尔被灌几杯,大多数时候是宇文魁的主场。爷爷已经练得千杯不醉的海量,可是他不行啊!小小一两白酒,足够他晕头转向了。黄旭初好意引荐朋友,商场上多认识人是拓展生意圈的必要途径,能说会道的舅舅苏晨逸,偶尔被灌个天南地北傻傻分不清楚,每次都被师傅沈舒关在门外不给进。
今晚的情况,不喝不行了。但愿今晚回去白倾夏不会大发雷霆,出门前,它还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回去“随你怎样”呢!
黄旭初一个一个引荐,还专门派了个小厮在宇文律身边给他倒酒,酒杯一空,立即满上。喝得猛了,呛得宇文律上气不接下气。
在场的人见宇文家小少爷长相出尘绝色,喝过酒后脸颊染上红晕,像及春天竞相开放的桃花,明媚动人,一众人更是灌酒灌得狠。酒过三巡,宇文律面色潮红,步态不稳,仍强打精神应对,不失了风范气势,想看笑话的,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
饭桌上的话题不外乎互相恭维炫耀——谁家小公子金榜题名、谁家刚买了几十亩良田、谁家女儿刚刚嫁得好归宿、谁家又做了几笔买卖狠狠赚了一笔……加上有酒助兴,说话更是脸红脖子粗,吵得宇文律头疼,不好提早退席,只得笑得一脸僵硬。
不知不觉间,话题就往宇文律身上引,“小公子,您也即将及冠,还不娶个媳妇暖暖床?男人嘛,哪个没有三妻四妾。”
宇文律肉笑皮不笑,真想直接回一句,“我宇文家家风良好,爷爷、太爷爷就没有三妻四妾,夫妻恩爱和睦,更没有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父亲宇文连是个意外,却也没胆子往家里娶填房。”
众人见宇文律没反应,又接着说:“宇文少爷年纪尚小,不知美娇娘的滋味,尝过一次,说不定就喜欢了。”
护在宇文律身边的展萧满头大汗,同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白倾夏没跟过来,要是给听见了,就那蛇的变态占有欲,肯定生吞了这帮口无遮拦的人。
做为主人的黄旭初看着这帮地主乡绅的话题越来越往不正经方面去,深知宇文魁家教森严,容不了子孙在外面胡来,宇文律一点都不像去外边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赶紧转移话题,提前结束酒席。
宇文律回到后院已经是深夜,黄旭初送他回来叮嘱展萧伺候主子好好休息,又提醒展萧明日等宇文律酒醒后请他到布庄看黄旭初从天竺人手中购进的布料。
白倾夏在房内等得焦躁不耐烦,若是在宇文府,早就窜出去将人拖回来,哪里轮到黄旭初在门口唧唧歪歪。
展凌帮双腿打颤,摸不着方向的宇文律擦身换衣裳,后背发凉,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白倾夏现在要杀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是条蛇,没有手脚干活。
收拾干净后,展萧和展凌两兄弟赶紧撤退,关上房门,被野兽盯着的感觉真糟糕,又不能动手揍它(说不定打不过),只能挨了又挨闷亏。
白倾夏生气地爬上塌,小孩儿醉卧的姿态甚是诱-人,眼角绯丽,看得它心跳加速,忍不住tian了舔他的眉眼。宇文律醉眼朦胧,感觉有东西在动他,勉强睁开眼睛,就撞进一潭金色温柔的湖水里去。宇文律没形象地打了个嗝,说话断断续续地小声抱怨:“原……原来是,小夏啊!我头晕……”
无可奈何的白倾夏只能用尖锐的毒牙叼起展凌准备在一边的帕子,笨拙地敷到宇文律发烫的额头,小孩儿呼吸慢慢从急促变得平缓。
宇文律突然起身抱住白倾夏,毫无防备的它就看着小孩儿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他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小夏啊,你也上来陪陪我,这天气,热死了,有你贴着,凉……凉快!”
白倾夏愣住了,宇文律往它身上靠,巨蛇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崩断了,卷住小孩儿,看着他发出满足的笑容,展凌帮着穿好的衣服下一刻全碎了。
……
等到白倾夏反应过来,天已经蒙蒙发亮,宇文律全身斑驳,体力不支昏倒过去了。白倾夏心满意足地缠着小孩儿,虽然它能预想宇文律醒来少不了一番吼叫,但此刻,还是先好好睡上一觉吧,春-宵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