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动着往事》消失在

48、河四十八

　　一
　　要下雨了，
　　快去收衣服。
　　我看着窗外，
　　风吹动了衣服；
　　它们飘得很高，
　　向左，向右
　　交缠，散开
　　雨滴了下来，飘落在衣服上。
　　风吹着衣服，
　　它们飘了起来，
　　偏左，偏右
　　击打，散开；
　　向它们伸去的援助之手，它们拒绝了。
　　风赶着衣服，
　　它们不动了。
　　雨总是会停的，何必。
　　下雨了，快去收衣服。

　　一
　　我闭上眼睛，我看到了妈妈流泪的样子，我看到了奶奶哭泣的样子。我好像走在一片黑暗中，我伸出手，我的视线所见之处就如我的双手所触碰之处，我的视线好像代替了我的双手，它们在感受，探索；它们在触碰她们的脸，擦去她们的眼泪。还有吴蕾哭泣的样子。但前两者是出于我的爱，后一者是出于我的同情。

　　一
　　我梦到乡下老家的小学。
　　在我课间去厕所的时候，我碰见了两个长着女性生殖器官的男生，他们蹲在那里。我是怎么判断出他们的性别的呢，我也不知道，毕竟是梦。
　　那个厕所既简陋又很特别，外边挂着蚊帐，上面铺着虫啃过的木板，那两个男生就蹲在木板上头，隔着白色的蚊帐我可以看到其中一个在擦洗他的女性生殖器官，它张开着，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二
　　我背着书包，穿着拖鞋，在校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加速冲出了校门。我碰到一个挑着两框番茄的女孩，我和她一起冲出的校门，但我不知道她哪来的两框又大又红的番茄。

　　三
　　我走到小卖部，看了一眼，好像有人要走出来跟我说话，我马上抓紧书包，一路跑下那个高坡，刹都刹不住。是的，我们以前老爱玩接火车，然后一股脑地冲下去。

　　四
　　我走近那颗树，好像有东西悬吊在那里，我再走近一看，我看到了，我不敢冲过去，是五条眼镜蛇，它们好像被绑在树枝上一样，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它们还能欢快地在那里荡来荡去，有节奏地伸缩着脑袋，像乌龟一样，不过乌龟亲切多了。它们一直荡来荡去，好像在踱步思考的守门人。我看到了一个爷爷，我认识的，他已经去世了，好像是吧，他说，他叫我从湖的那边绕过去。

　　五
　　当时下着雨，我想，太远了。

　　六
　　我醒了，我觉得小腹充满了水，我摸了摸肚子，忍着。天凉了，我从头到脚都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我看了一眼蚊帐，蛇应该没法进来吧，再说，快冬天了，它们应该准备冬眠了。
　　七
　　我觉得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我依然忍着。我听到开门声，有些门的声音特别刺耳，我在想它是不是为了黑暗中的恐怖而生的。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女声，她在哈着气，我能想象到她小心翼翼的蠢样子，不知在轻呼着谁的名字。
　　八
　　我希望把那些虫子都赶走，特别是在远处鸣叫的那只大虫子，它的声音那么明亮清晰，烦人；还有那些小虫子，它们好像就附在我耳朵上，那声音就像一群知了在放声高歌，是的，是炎热的夏季里的知了，走到树下你就知道了；还有别的，我想那只大虫子是大哥吧，它赶走了知了又请来了一团一团的银色的铁丝，它们在鸣叫，一团铁丝在鸣叫，它们好像还自带火花，就像灯泡快要报废发出最后的惨叫那样。
　　九
　　我希望它们能打包带走，因为它们真的太闹了。
　　十
　　爸爸说过有尿就要去厕所排掉，不然不好。我咬紧牙关，声音好像没有变大。
　　我下了床，天还很黑，我打开厕所的灯，外面已经不下雨了。我看了一眼天花板，没有蛇挂在那里。
　　十一
　　我躺在床上，虫子们没走，声音还是那样，音量还是那样。天好像变蓝了一点，我能听到风挤进纱窗，不，又不像风，不像是来自大自然哈的气，而是一条条高速路上的车流，它们穿过空气，汇成一种风的声音，好吧，这是模仿，不，是抄袭，它们想迷惑我的耳朵。
　　十二
　　我闭上眼睛，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快睡，不远的时间后还有一节课呢，快睡。
　　十三
　　有人已经醒来，她们的拖鞋拍打着地面，还有雨伞因为生人的碰撞迫使滑离本来地面位置的声音，咕哝，沉重，刺耳，该死。
　　还有呼噜声，吴蕾的呼噜声，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脏是在和她的呼噜声一起跳动，吸气，放气，再吸气，憋着，呼气，该死。
　　十四
　　我想起以前和姐姐一起睡觉的时候，她也经常打呼噜，我有时候会推推她，有时候则看着她，然后用手捏住她的鼻子，一直捏着，直到她自己感觉过来，迷迷糊糊的，然后又再睡去，最后她还是会打。
　　十五
　　我想起孔雀上的他们，弟弟和姐姐夜里静悄悄的起来，两个人蹲在地上，弟弟从床底下拿出一包东西，他们把那包倒进水杯里，摇一摇，拿着，看着对方，然后又倒掉。
　　十六
　　天又变色了，快睡。
　　十七
　　吴蕾翻了一个身，床也跟着吱呀地响，然后是一声重重的，舒服的闷哼，伴随着起重机的降落。我也翻了一个身，一声闷哼，伴随着飞机的降落，舒服。
　　十八
　　打呼噜，我想，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吧，就在你感冒鼻子不透气的时候，就在你很累的时候，比如你逛街很累回来后，比如你挑担子很累回来后，比如你搬砖运水泥很累回来后。但有些就像恶病一样，经常发作，反复发作。
　　还有，比如你杀人很累回来后，不，不会吧，他不累，他会疲惫，他也不会打呼噜，他更不会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