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动着往事》消失在

40、河四十

　　一
　　那天晚上，顾峙把我拉到后街，我站在路牙上，我问她，你想干嘛？她拉着我的手。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睛，就算我们身处于黑夜之中相视，我依然能感受她的目光，她的眼神，还有她微蹙的眉。
　　她说，我想你。我当时觉得好笑得很，一声不吭离开的人是你，放弃这段感情的人是你，回来找我的也是你，你就是一个让人可恨可笑并且觉得可怜的人。
　　我笑了，我轻轻地笑了，说，是吗？然后呢？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我，我看出她的闪烁与动摇，但最后都转化成了坚定，她就那么看着我。我的视线移向她的头发，一头黑色的头发。
　　我又轻声笑了。
　　她说，我们还会好好的。
　　滚，我脱口而出。但我很快就后悔了，我看着她，她稍稍再次握紧我的左手。
　　不能流泪，不能哭，不能每回都是我如此，我强压着翻江倒海而来的情绪。
　　她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我动了一下手，但我没有抽离，我们就静静的站着，不对视，不言语，任由时间，思绪排山倒海而去。

　　一
　　终于回家了，在家的感觉真好。表姐结婚了，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起穿上了婚纱，她说是个女孩，她就是很喜欢女孩，但我妈说，第一胎最好是个男孩，那样就安稳多了。

　　二
　　她举办了两场婚礼，一场是在家里，一场是隔天在酒店里，第二场我赶回来了。那天我就站在她的身后，可以说是伴娘吧。那天在酒店里还看见了姨妈，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姨妈是我妈妈的姐姐，当时不顾家人的反对，她毅然决然的嫁去了北方。姨妈看着我，拉着我的手，我想问她，但她抢先了，我想她也是由于有些日子没见我，甚是想念吧。她说，小安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招人稀罕了，以前那么小呢，太快了，时间太快了。我看见姨妈黑发里冒出了白丝，还有她脸上的皱纹，那是花再多的保养费也填不完整的。我问她，黎源去哪了？姨妈看着我，只笑笑，说，他这回没来。

　　三
　　我看见新娘穿着红艳的婚纱，一边手挽着新郎，一边手举着一个酒杯，她就像一朵鲜红艳丽的花朵，被簇拥，被展示在人群之间。

　　一
　　我记得有一回过年的时候姨妈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带着黎源，那时候我们应该都在上中学。我在窗外依稀可以听清房内人的谈话，我能看出她们表情的转换，目光的交替。

　　二
　　我故作悲戚的样子，对黎源说，这都是命啊！早知当初，唉，何必又来当初，这是命啊！黎源看着我，嘴抿成一条线，我脚一抬，手背啪的一拍，接着绘声绘色，有模有样的说，嘿，妖怪哪里逃！黎源噗的笑了，他终于笑了。

　　三
　　那天我把黎源拉走，我们向斜坡下走去，我们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了。路旁堆着垃圾，旁边的树木的枝丫已经延伸到路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最里边的叶子长长的，是嫩黄色的，茎部还带着尖刺。黎源朝我笑了笑，他连茎带叶拔出植物的心部，转身，接着，痛与痒的感觉便成片刷过我的脸部，我捂着脸破口大骂，黎源早已飞快地跑了。

　　四
　　我们踏过田垄，软软的土地让我倍感舒服，忍不住又多跺了几脚，我看着黎源的脚印，比我的大多了。黎源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我的脚下，大叫，看，蚂蝗。我没有大叫，低头，什么也没有，我白了他一眼，有病。

　　五
　　其实有些时候我表现得并不像小女生，其实我并不想当一个小女生，我很少害怕，我很少尖叫，我从不撒娇，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沉稳，很淡然，即使有时候有稍许的害怕，但我还是会装得天衣无缝。

　　一
　　我在镜子前拍着我的睡眠面膜，我挤了一次，很多，两次，很多，我拍着我的脸，不重，但还是有点疼。冯家漾回来了，她一进门就说，又把垃圾放在门口，阿姨会吵我们的。没人回应，我在拍着我的睡眠面膜，林雨躺在床上，吴蕾在看电视。在镜子里，我看见冯家漾把包放下，我感觉她身边有乌云，是的，她的语气加重了，说，谁的垃圾？吴蕾好像才反应过来，是的，她永远都这样，她说，不知道，不是我的。

　　二
　　我继续拍着脸，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两边脸肿了，老妈给我脸蛋两边抹上像泥土一样的东西，然后我带着它们去学校，然后，可想而知。

　　三
　　我没有回答冯家漾，那不是我的。
　　四
　　镜子里的冯家漾在刷牙，她对着林雨的床铺，她在看着林雨的桌子，垃圾桶，收拾好的行李，她抬头，她盯着林雨的床。我觉得林雨身边的乌云打雷了，她站在我的侧身后，我依然可以看见她，她看着地板，她看着我的行李箱，她看着我的腿。

　　五
　　林雨赶的是早晨的火车，我赶的是下午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