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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村姑小秘 ...

  •   我创业的时候,全公司上下只有七个人,都是大老爷们儿。我和哥们儿租了一间不大的写字间,算是我们共同的办公室。弟兄们都很拼命,只用了短短两年就捞回了本儿。那天晚上开庆功会,大家都喝得二五八万的,先是争着说自己都大龄青年了还没谈上小对象呢,后来又冲我抱怨办公室里清一色男人,看都看烦了。
      “易哥,这时候可不能抠了啊!就算是不给我们调剂调剂,办公室里也该有个秘书什么的做做后勤了!”于戈端着酒杯眯里麻糊地说。
      这话倒是没错。一间屋子里挤了七个爷们儿,还都挺大男子主义,什么杂活儿不干。平时桌上地下都是文件和图纸,用的时候一样儿都找不着;吃完的方便面盒儿总要攒够十斤八斤的才一块儿扔,一到了夏天那味儿都能把苍蝇给熏跑了。
      庆功会之后第二天我就在网上招人了。于戈屁颠屁颠跑过来当参谋。什么身高、三围、长相,都要我一一列出标准。这小子分明是给自己挑媳妇呢,我压根儿没理他。
      要不怎么说现在这网络信息系统发达呢。才过了几天,就有一姑娘上当———上门儿了。于戈兴奋地从电脑前窜起来去开门,门儿拉开之后这小子表情就僵住了。我过去把那女孩儿让进来,把于戈推一边儿去。我知道他想什么呢,一般人从天上掉下来而且脸着地都这心情。
      女孩儿自称姓颜名红荔。我听着特别扭,红荔红荔,这么土!不知道乾隆爷听了有什么想法。见我面色有异,女孩儿笑笑说她们家是广州农村的,家里承包了一个荔枝园。我心想你名字怎么来的关我屁事儿,不过能改的话我倒希望她叫“红利”。颜红荔简介上写着华南师大毕业,哟,还是名牌儿大学生哪,跑北京来干什么?我粗略地翻了翻她的资料,摆出一副CEO的姿态,煞有介事地跟她说:
      “颜小姐啊,你的情况呢我也基本了解了。怎么说吧,你的学历和实习经历说明你还是很有实力的,但是能否胜任我们这个工作岗位……还有待考证,是吧?”见她脸稍有点红,我咽口吐沫,继续臭屁,“俗话说得好啊,‘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既然这么有诚意地来了,我呢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刚开始不可能给你太高的工资,最多能撑到———”我心里不断降着底线,“六百吧,这也不少了。”说完我就紧攥着手,生怕她说个“不”字儿,这么好的人才要跑了,我还上哪儿找去呀。
      “好!太感谢您了!谢谢……”颜红荔两眼放光,好像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一个劲儿地冲我道谢。这姑娘精神上有点问题?原来一傻妞儿啊。早知道她这么低的工资都干,我就再降两百。
      不论于戈怎么反对,我还是坚持把红荔留下了。明摆着,能花六百,我干吗花一千?况且从她这些天的表现来看,我才是捞着大便宜了。红荔是从农村出来的,很勤快,就没见她怎么闲过。每天她一大早来,常常给我们几个买油条豆浆什么的,还不忘带点儿咸菜———她说光吃油条太腻。我爱喝茶,尤其是红茶。但红荔说什么也不让我喝,说是红茶最伤胃,而且喝多了会影响神经。她把冬天的桔子皮、夏天的西瓜皮都泡好了晒干了,换着法儿地给我们泡各种瓜果茶喝,久而久之我下班回家都习惯带满满一大杯回去喝。红荔学的是文秘专业,整理文件很有一手。刚开始我只觉得找东西方便多了,后来发现不用我来找,需要什么告诉红荔,她马上就能翻出来,记性也好得很。
      有一天晚上大伙儿熬夜赶文案,各自端了一碗泡面草草吃完了事。红荔很知趣地坐到一边看书,安安静静。谁料三点多的时候于戈突然胃疼起来,吃了几片药也不见好,最后无奈去了医院。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他吃了凉的泡面,消化不良了。但是红荔很在意,非说这样下去身体都得垮了不行。结果第二天就见她抱着电饭锅电磁炉及一系列做饭的厨具到办公室来了。我惊异地看着她,真搞不懂这傻妞想什么呢!办公室一共就这么大点儿,难道她还要在这里开伙不成!她麻利地在靠窗户的角落里搭建起了她的“工作台”,然后红着脸冲我笑了笑,说:
      “随便炒两个菜,用不了十分钟。”
      当她把菜端上桌的时候,我们都瞪圆了眼:那根本不是“随便”的两个菜。一个香辣鸡丁,一个红烧乳鸽,一个荷叶银丝卷,还有一个是我最爱吃的香菇百合。她做饭用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几个风卷残云地吃完这几道菜只用了十分钟。于戈打了一个底气十足地饱嗝,总结了一句话:
      “有女人的日子就是滋润!”

      其实红荔要不是皮肤黑了点儿,眼睛小了点儿,还算是个漂亮姑娘。但遗憾的是她没有脱掉那一身的乡气。几个月来我没怎么见她穿过别的衣服,总是那件红色的外套,里面是深绿色上衣,怎么看都是进城来的打工妹。我给她的工资已经涨到了一千二一个月,但是她好像没去打扮自己。我那天没事儿干,翘着二郎腿看她轻巧地穿梭在各个办公桌之间,心里琢磨着怎么给她改头换面。马上我的公司就要搬进新楼了,一个对外的场所怎么能让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傻妞做秘书?
      最近这几天搬迁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所以暂时没什么大事儿,大伙都早早下班了。红荔做完了最后的清洁工作,过来拿她的红外套准备回家。
      “红荔,这么早回去有事儿么?”我叫住她。
      “啊?”这丫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易哥,找我有事呀?”
      “没什么,带你去挑几套正装吧,你也不能老这么出现在办公室里,客户来了以为你清洁工呢。”说着我站起来准备往门口走。红荔显然很不习惯,也有点害羞,站在那儿没动。我怕我伤着她自尊心了,赶忙补充道:
      “没事儿,这算是给你发的员工制服。”
      我听说女人最爱逛商场。我之前的女朋友就是个购物狂,一进了商场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边边角角都要逛遍了才肯出来,而且逢逛必买,绝不空手而归。可是红荔跟我的认知有着明显的反差。她似乎对所有琳琅满目的商品都不感兴趣。路过一层的金银饰品时,她看都不看一眼,跟没看到似的。我见有一家店在热销星座挂坠,都是红艳艳的水晶,跟她的外套很相配,便问她:
      “红荔你什么星座的?”
      “什么?……星座?我不晓得……”红荔迷茫地看着我。
      我一大老爷们儿都知道星座是什么玩意儿,她居然没听说过!这是女人吗?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带她继续往前走。二层是女装,以前我女朋友一到这一层直接把我的手扔一边去了,直到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我来。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要笑,红荔奇怪地问我笑什么,我忙说没事儿你挑你的。
      我猜想红荔肯定没什么眼光,因为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好像没逛过赛特这类商场。我跟在她后面走,想看看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走了一阵子她停下了,我一看吓一跳:婷美。心想真看不出来啊!这小村姑还穿婷美哪!我悄悄地打量她全身,不像啊!就这柴火妞的身材甭说“婷美”了,穿“再美”也没效果———没“内容”嘛。
      原来红荔手里拿的是新出的保暖羊毛裤。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又用力地拉扯,检测弹性,好像一直在犹豫。
      “需要的话就买了吧。”我说。
      红荔看看我,又低下头悄悄掏出里面的商标,然后放回了原货架。我跟着她走到三楼,她一直没说话。
      “刚才怎么不买了?”我问她。
      “没别的,我看有点贵……”对于她来说是贵,顶一个月工资了。
      “需要就买了吧,回来给你报销就是了。”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不用了,我……这不是给我买的,是想给我妈买……”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妈?”
      “嗯。冬天潮,我妈得了老寒腿。”红荔说。
      没成想这姑娘还挺孝顺,得了,我破一次例给她妈妈。想来我也都快两年没回家看看二老了,光想着怎么挣钱,还不如这傻妞呢。于是,趁她去洗手间的空档儿,我转回二层一口气买了十条保暖羊毛裤。等她出来时看着我手里十个一模一样的袋子,那表情活像见到了黑猩猩购物。
      逛完商场出来,我开车把她送回了她的住处。临走时,我递给她两个袋子,说:“一个送给你妈,一个自己留着穿。北方可比广州冷多了。”说完我一脚油门走了,从后视镜里模糊地看到她还拎着袋子站在那儿愣着。
      上班时我给每个弟兄都发了一条羊毛裤,教他们回去孝敬老娘。于戈一撮人用再次看见黑猩猩的眼神盯了我半天,随后乖乖地收好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也回家休息休息吧,顺便把羊毛裤给妈带回去,我这么想。
      当红荔穿着新买的制服套装出现在新落成的办公大楼时,七个哥们儿全惊了。于戈还不着调地来一句:“不仔细看还以为又一极品呢!”红荔笑了,我注意到她今天还化了淡妆。看上去倒是挺像回事儿,不过就是不知道她那“清洁工”的作风有没有改掉。

      事实证明,换汤没换药。现在我们的办公区域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七个人冷热都挤在一块儿,所以她顿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还有许多文件要重新整理归置;过了一段时间就无事可做了,卫生有专门的物业人员来清理,我的办公室门口有专业的接待小姐,咖啡也有人每天早晨负责泡好了送过来。红荔在我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陪我见客户和谈判。可她学的是文秘不是公关,加上那一身的乡土气息没改掉,几乎次次都让我无地自容。人家带出来的女助手都彬彬有礼落落大方,我身边的这个傻妞却像拉不上台面的白馒头,你说长得丑点儿就算了,一点气质都没有,还总给我添麻烦。
      我那六个哥们儿新办公室里都添了一名女秘书,就数于戈那个漂亮,地道的东北姑娘,既多情又潇洒。每次我们哥几个出去玩都叫上她,调节气氛。那几个秘书人是漂亮,不过我看他们几个像请回来一姑奶奶:什么事儿不干不说,一下班儿就牵着上司去燕莎。幸好我叮嘱他们把几个姑娘的身份搞清楚了,回头再把我公司给毁了我们就欲哭无泪了。
      从这方面来说,红荔还是很称职的。那次之后她也再没提过什么要求,虽然办事能力一般,但是还比较有责任心。因为几次谈判中大的失误,我经常扣光她奖金,不过给她的月薪是越来越高了。
      但有一次我是真动火了。那次谈判的是一个大客户,下一年员工能不能涨工资就指着这只肥鸭子呢。那客户喜欢吃泰国菜,于是我把谈判地点放到一家有名气的泰国餐厅里。那老头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懂得保养的人,鹤发童颜红光满面。见菜端上来,就一直在大谈其养生之道。一餐饭毕,我叫红荔结帐。这傻妞拿着帐单看了半天,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干咳一声提醒她,没想到她瞪着大眼睛抬起头看着我们,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贵的饭怎么敢吃……真是浪费啊!这够我弟弟两年的学费了……你们也……”
      “红荔!!”我厉声打断她。这女人真不知趣,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儿,存心丢我面子!
      坐在一旁的老头笑着拍拍我,说:
      “别动怒啊年轻人!你的秘书好像很在意钱。其实这个东西嘛,多了就花少了就攒,反正是身外之物,何必为一餐饭而斤斤计较呢?我这个人啊,生意做得怎么样我不在乎,关键是跟我做生意的人一定要意气相投。你们公司的人啊,太注重金钱利益。老弟呀,回去好好给他们洗洗脑吧!”说罢,老头站起来带着助手走了。
      红荔好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呆呆地望着那一桌菜。我心底的怒火腾空而起,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第二天红荔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于戈的秘书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忙活。我招手叫她过来,她走到我办公桌前,不知所措。
      “颜红荔,你的工作需要调换一下,以后她是我的秘书。”我指指那边的女人,赌气似的对红荔说。
      “那……我到于总那里去吗?”
      “不,于总那边有新的人选。你到物业部去,会有工作分配给你。”
      于是颜红荔走了。物业部我早上已交代过,要她做地下停车场的清洁工作。她不是“清洁工”吗?那我就让她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于戈的秘书叫白俊。人如其名,长得也白俊。于戈那小子还是很有眼光的,原来这女人不只是花瓶,更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我每次带着她出去谈生意,对方都对她赞不绝口。因为有她,公司的业绩迅速提升,我给她的薪水也不断增加,几乎有颜红荔的一倍之多。可是慢慢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有她参加的谈判没有一次失败过呢?是我运气好?还是……
      于戈是电脑行家。我叫他打开白俊的电脑,查查里面有没有什么“漏洞”。于戈找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把他发现的东西拷给我看。我的亲娘啊!原来每次她都把我们的资料透露一点儿给对方,达成协议之后再跟我去谈判。难怪没有一次失败过。虽然我们的损失并不大,但是相较之下,对方反而占了大便宜。
      于戈问我怎么办。人是他找来的,事也是他惹的,这小子惭愧了。我安慰他两句,让他上午报警。其实我的心情没多大不好,毕竟没损失什么,只是有点意外和后怕。
      警察过来把白俊带走时,只有我们哥儿几个看见。为了不造成影响,我让他们从后门走的,公司里没什么人知道。这样也挺好,本来就是小插曲,何必搞那么兴师动众。
      在收拾白俊东西的时候,有人从她抽屉里找到一封给我的信。我好奇地拆开看,却发现是一张红色的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原来是红荔。
      我就奇怪了,有事干嘛不打个电话说?送来信了又什么都不写,让我看什么呀!女人就是麻烦。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个女孩儿追求我,给我书包里塞了一封信。我回家打开一看也是一张白纸,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那女孩红着脸说要拿什么什么水沾湿了才能看见,给我烦得。我最讨厌女孩子搞的这一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明明白白的不好吗?
      我招来一大堆可能管用的水儿,挨个儿往纸上浇,跟神经了似的。浇了半天,屁字儿都没出来。我把纸丢一边儿去,不再管它。
      于戈为了弥补过失,主动给我找来一个新秘书,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这次绝对货真价实。我心想什么货不货的,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我生日是在公司周年庆典的前半个月。三年前我过生日那天老爹老妈给了我一存折,让我自己出去闯。我就用里面的钱开了这家公司。两年前我把存折还给父母的时候,上面的数字整整翻了一番。
      今年是第一次招这么多员工(原来一直就我们七个),哥们儿非要把这“两大盛事”合一块儿庆祝。切,我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就喝酒嘛,happy嘛,还说那么冠冕堂皇。见我点头,于戈连忙拿出电话订餐:“喂,昆仑吗……”我一听,立即将手边的一本书冲着他脑袋丢过去,还不忘恶狠狠地骂一句:
      “抽死你丫个败家子儿!”
      这是继上次周年庆典之后我们第二次在外面喝酒狂欢。公司来的人不少,喝到后来压根儿都看不清谁是谁了。包房里酒气氤氲,让我突然想起那年于戈醉醺醺地拉着我要我找一个女秘书给他们,随后就有了颜红荔及其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儿搅在一块儿,让我头疼欲裂。
      “哎——易、易哥,你也不问问哥儿几个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了!没良心……”不知道谁晕了叭叽地凑过来说。
      “咣当”一声,一串钥匙掉在玻璃桌上。
      “什么呀这是。”我摸了半天才抓住。完了,又喝高了。
      “我们送你的车啊!现在大小也是一老总,每天开11路哪成啊。咱丢不起那人不是……”
      “你废话呢吧!我家就住旁边,不走着来怎么来啊!”我臭他一句,把车钥匙塞进兜里。没错,办新楼的时候我就特意在旁边的宾馆里租了间房。一来省事儿,每天有人打扫;二来方便,三分钟就到了公司。现在这帮小子送我辆车,难不成我绕着北京开两圈再回去?
      第二天早上我还真开着车出来了。我先跑到我姐家里,主动要求送我那淘气的小侄子上学去。我姐吓了一大跳,不住地拉着我问这问那,还以为我出事儿了。到了公司刚好九点。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感觉特别没底气,好像不是自己的地盘似的。把车停好以后,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个黑影,正蹲在一辆帕萨特旁边做着什么小动作。我悄悄地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扳过来。
      红荔!!
      怎么是她?哦对对,我突然想起来,我把她调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你这是……干什么哪?”我奇怪地问她。
      “这是高经理的车,他让我把轮胎上的泥巴清掉。”红荔无辜地说。
      清泥巴?!我有点晕。“谁让你清理这些了?”
      “你呀!”红荔似乎也晕了。
      我?我怎么没印象了呢?哦对对,好像有这么回事儿,我让她来做清洁工的。于是我放开她,点了点头走了。“易哥……”红荔突然叫住我,“那个……要我帮你擦擦车吗?”她问。笑话!这是新提回来的车,有什么可擦的?回头她再给我擦坏了。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回了她一句。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桌前磨时间,想看看今天有什么事要做。突然看见了压在台灯下面的红荔“写”来的那封信,我起身把它抽出来。还是那张红纸,我怎么都琢磨不透这什么意思。里面有夹层?我前后看看,没有啊!要不拿验钞机看看?我想想算了,那丫头估计也整不出这种技术来。我对着那张纸瞅了一上午了,什么正事儿都没干,反倒惹了一肚子火。我这人就这脾气,什么东西搁我手里我都得弄明白了,要不然心里犯堵。往好听了说这叫有钻研的精神,说难听了这叫发神经。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直奔停车场找颜红荔。溜了一大圈也没见着她,这傻妞跑哪里去了?我走到值班室,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里面,正捧着饭盒吃午饭。我推门而入,她见我来了,赶忙放下饭盒站起来。
      “易哥,你怎么来啦?”她瞪着小眼睛问我。
      我掏出那张纸给她看,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接过去看了半天,想说什么,但是没开口说出来,跟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着心烦,又是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于是我拉过椅子坐下来,点了根烟。
      这值班室不大。放了张小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立柜,其余就没什么地方了。我注意到床上有枕头棉被,桌上还有一摞书,看样子好像是有人住,不会是她吧?
      “谁住在这儿啊?”我问那根母木头。
      “我……”木头开口说话了。
      “知不知道这是值班室,不能随便住人的?”
      “我没地方住了,先住几天……等找到住处就搬走了。”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个房间太贵,现在租不起了……”
      我沉默了。我忘记了她的处境。原先在我办公室里当秘书的时候我给她一千二,现在做清洁工,工资估计也就不到原来一半。难怪她会租不起。我觉得有点心疼,虽然这丫头常给我丢人,但可以说是当初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是我们的妹子。
      “这信怎么回事儿?”我不想再继续谈这个,便转回最初的话题。
      “……”死丫头!又不说话了!这不是有意气我吗?
      “你想回我这儿来?”我开始胡猜了。她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问我借钱?”继续摇头。
      “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呀!别老这么着行不?”我火冒三丈。
      “我……我就是想让你记着我,我怕你忘了……一年都没见着你———你们了……”这木头终于说出来了,可没把我憋死!
      不对,红荔什么意思?让我记着她?这话太暧昧,我也是有过恋爱经历的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难不成这小村姑对我还有私心杂念?
      “易哥,你把我调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应该走,可是我就是想能经常看见你,所以坚持了一年。原来我一直看不惯你们有钱人,因为你们总是花钱没个够,好像钱来得很容易。而且你们还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村来的,总以为……”
      “够了!”我听得不耐烦。怎么成她教育我了?还把我说成是花钱如流水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我是那种人吗?这傻妞,登鼻子上脸!
      “不要拿你在学校学的那些理论来教育我!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他事情你想的太多。”我站起来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红荔的脸色很难看。我可以理解她,自己本来就自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之后又被这样拒绝,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她把我看扁了,我也是靠自己的奋斗才换来今天的成就。所谓的贫困生活,我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在体验。所以我对她的经历和生存环境并不陌生,也不感兴趣。我知道她在幻想什么,总裁因为好奇和新鲜而对丑小鸭穷追不舍,并被丑小鸭的精神和执着而感动。这是言情小说,不是现实生活。颜红荔,你自以为看透了深层社会和人生百态,其实你只不过看透了言情小说,和习惯了做白日梦而已。
      我心情不好,下午没有上班,回家睡大头觉。这是我第二次因为女人的话而不去工作,第一次是我前女友,说我枯燥乏味不懂得浪漫;这一次是红荔,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傻妞。其实我看得很透彻,记得上次被颜红荔惹跑了的老头说过,红荔过于注重金钱。他说的太准了,红荔这样的女孩满脑子都是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利益联系在一起,失去了这个年纪女孩子应该有的纯真,一点都不可爱。可是我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内心的苦闷,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女人眼中的失败,也许是因为看透人性的本质,也许是因为……被我看透的是红荔?

      第二天我回到办公室时,于戈正坐在里面。
      “怎么着易哥,我听说红荔要走了?”
      “谁说的?”我问他。
      “红荔自己说的呀,回老家去了。”于戈好奇地看着我,“易哥,说实话,是不是你赶人家走的?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呀,谁赶她走了?”我有点不悦。“这公司太小,搁不住她这尊大菩萨!工资那么低,人家肯定是另谋高职去了。”我也不知道冲谁撒火,说了这么一串话,惹得于戈又把我当猩猩看。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感觉我在说气话。
      红荔跑了。
      我偷偷摸到停车场去找她的时候发现的,于戈说得没错,红荔果真走了。这丫头是不是太任性了?我就随便说了两句,发表了一下我的看法,她就这么赌气跑回老家。我有些愤怒,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她让我想起了我那不听话的小侄子。红荔跟他淘起来一个样,恨得我牙痒痒,真想抓过来好好揍一顿!
      奇怪的很,我大概也算是个拜金主义者。搬进宽敞高档的大办公室里之后,我巴不得把以前那些穷酸习惯统统改掉。我甚至扔掉了原先一直喝茶用的杯子,让新秘书每天换着法地泡咖啡给我喝;正餐也大多在觥筹光影间度过,不愿意再提起曾经最喜欢吃的香菇百合。怪就怪在,“红荔事件”发生以后,或者说结束以后,我的脑袋里总是弥漫着她的水果茶的香气,以及挥之不去的香菇味。想来我竟然有一年没喝过水果茶了,回味一下,那淡淡的果香真是诱人魂魄。我忍不住起身将外面的秘书召唤进来:
      “去煮一壶水果茶来。”我吩咐她。
      “什么……水果茶?”她重复一遍。
      “对,去看看外面有什么时令水果,买一些回来煮。”
      “是不是‘醉香吧’里面卖的那种冷饮?”她说的是对面街上的一家冷饮店。
      “不是,是用新鲜水果煮的茶,橘子皮西瓜皮什么都行!”我几乎在催她了。
      我那无辜的秘书急匆匆地抱着一大袋水果回来了,在公共小厨房里哭丧着脸。她似乎把可能懂的人都请来了,共同研究那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水果茶”。我过去的时候,他们擦着满头大汗将一盘煮的粘稠发黑的水果端到我面前。那形状那味道都让我望而却步。
      “算了……去煮杯咖啡来吧。”我安慰了秘书,又回到办公室里。五分钟不到,一杯刚煮好的爱尔兰咖啡便出现在我的桌角。我端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被那苦涩的味道呛得摒住呼吸———原来我是喝不惯咖啡的。我本以为自己喜欢这高雅的滋味,现在却猛然发现之前能喝下去完全是因为没有在意它是什么;等到真正想品尝享受的时候才意识到,这远不及那缕清雅的水果茶香!
      提到水果茶,我就不能不想到红荔,那个大傻妞。她真的那么在乎钱吗?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不像白俊一样,做点小手脚,从中取利呢?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拿着那么点钱还要继续留下来擦车呢?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坚持自己花钱买成堆的水果回来给我们泡健康的水果茶呢?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不过不是为自己守,而是为我,为公司守。
      我的头有点疼,这是老毛病,小时候每次忘写作业准备挨揍的时候就这样。我敢肯定,我又该挨揍了。不过这次不能全怪我,红荔不是还拿走两件羊毛裤吗?那可是我花的银子,怎么说也让她占着点便宜,不能算冤枉!想到这里,我便放下心来,不再自责。
      “易总,”秘书轻轻地进来,“我忘记一件事情。早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过来,要我把这两件羊毛裤交给您……”她将袋子放在我桌上,走了出去。
      他大爷的!红荔这丫头是故意还是怎么着?偏偏找这个时候把羊毛裤还给我,成心让我赌气不是!这回要是被我逮着,一定好好修理这不听大人话的臭丫头!我拎起袋子直奔停车场。

      我这趟跑得着实辛苦。一下飞机就开始拿着地址到处问路,我又压根听不懂广东话,只能靠手势和纸笔代劳,让不少人以为我是残疾人士,纷纷伸出热情的援助之手。直到天擦黑,我才几经周折找到了红荔家所在的村子。根据村里人的解释和我的意会,她应该就住在前边那家。可是为什么一点灯火都看不着呢?不可能这么早就休息吧。我站在距离大概两百米远的地方迟疑着,她们家人不在,院里的狗倒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估计有五、六只!有一点风吹草动,那边肯定狂吠不止,跟定向爆破似的,我可不想轻易尝试。
      “哎———易、易哥!”那边传来红荔的声音,顿时让我感到暖意四起。我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红荔背着一个大箩筐走来。“你怎么找来啦?”
      “我那个……”我有点紧张,原先想好的词是什么来着?“我想喝水果茶!”我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红荔没说话,低下了脑袋。完了,这死丫头肯定在笑我呢,哪有人为了喝口茶跑了大半个中国的!我一直以“长辈”身份自居,这下脸面丢尽。
      “啊呀!类过海楼板嘎?”红荔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操着一口粤语腔惊叫出声。这该不会是她妈妈吧?
      “她……她说什么?楼板什么?”我赶忙向红荔求援。
      “这是我妈,她说你是我老板。”红荔介绍。
      红荔的母亲热情地说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将我拉进了狗群中,然后又拉进屋里。红荔家很小很暗,只有一盏灯。她在这种条件下,考进名牌大学,又跑到北京找工作,不用说我也知道那是怎样的艰辛。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体会到的辛酸远比我多。
      “易哥,我去给你泡茶吧。”红荔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不用……”我忙着解释。这傻妞是真傻还是有意揭穿我?“我……也不全是为了茶来的。”无奈之下我只好让步。
      “啊?那有什么事情?”嘿!她还不依不饶了。
      “这个!我是来送这个的!”我将羊毛裤拿给她看。这个才是之前想好的借口。
      “嗯……那你为什么带十条来?”她一边数一边“刨根掘底”。
      “我吧……那个……”我这下可真没招了。临走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口气又买了十条带过来。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殷勤?我正琢磨着,发现红荔背过身去偷偷地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什么!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不打不成器!给我过来!”我将她拉过来,做出要揍她的动作,她却盯着我一脸坏笑。惨了!哎哟,头又疼了……
      疼得厉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的村姑小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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