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尔一生花烛事》斯以为是

4、莫名其妙的爱意

　　男子面容清俊，眉似远山，目光柔和，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江离脑子里的弦崩断了，赶忙爬下床，愣愣地站在边上，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男子见状怔了怔，嘴角的笑意愈发浓，“江离，地上凉，快把鞋穿上。”
　　说罢，他提起江离的绣花鞋走近江离，俯身欲给她穿鞋。江离下意识地后退，一个踉跄又堪堪稳住了。
　　“别……别，王爷，我……我是……你的新王妃。”
　　江离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竟犯了这种错误，怎么能告诉淮王自己是她的新王妃呢。若是自己神智清明时，可以舌灿莲花，先示弱道自己万般艰辛来禁国，在他昏迷的日子没了主心骨，只能战战兢兢地处理府中事务和打点关系，再道自己如何对他一见钟情，不求淮王对自己倾心，只求王爷能常来锦瑟居坐坐。诸如此类的话语，江离本可信手拈来的，然而事发突然，她的所言所行实在太失水准了。
　　淮王赵舜之的反映出乎江离的意料之外，他的眸光在江离身上打量了一圈，面上笑意不改，唇畔轻启，嗓音低沉悦耳，“嗯，我知道你是江离，是我的爱妻。”
　　江离眉头轻皱，这个淮王是怎么了，刚醒来神志不清吗？还是先安抚好他，再请御医来看诊吧。
　　“是，王爷，我是你的王妃。王爷身子可有不适？” 江离凑近他道。
　　赵舜之突然上前抱起江离，江离受惊挣扎，待被安置在床榻之上，脚上被套上鞋，才发现这人是要帮自己穿鞋，江离连忙自己将鞋穿上。
　　“我很好，没有不适。”
　　江离注视着面前这人无辜的眼眸，脑海里转过了几个念头。
　　这人是神志不清，将我认成她人了？不是，他知道我叫江离。
　　还是他之前曾见过我，并对我情根深种？不对，凭借我过目不忘的能力，若是见过，我该记得才是。他也曾据婚于我，也不可能。
　　难道他中邪了？该不是我兄长在遥远的御国给他下了降头吧。这种事，兄长确实做得出来……且不论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么远，下的了降头吗？
　　又或者是这厮现下神志清醒，戏弄于我吧。江离私以为这最有可能。
　　弄清楚现下的状况，江离方镇定些，拿过衣架上的衣服穿上。江离的贴身之事一贯都是亲力亲为，故而她很快便将自己收拾的端庄秀丽。
　　赵舜之眉目含情地注视着江离，等江离收拾完毕，他站起身，抬起双臂，示意江离给自己更衣。
　　江离心中颇为气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从紫檀木雕花衣柜里拿出那件新做的月华锦的直裰给赵舜之穿上了，兰色如意腰带上配了羊脂白玉佩，更加衬得赵舜之长身而立，雅人深致。
　　赵舜之笑呵呵地拉住江离的手腕，“江离……”
　　江离勉强一笑，挣脱开，打开房门，文惠和一名小厮站在门外。
　　江离偏首对小厮道：“王爷醒了，你唤张管家过来。”
　　小厮一听急忙步下生烟地跑去了。文惠则目露惊慌之色，向江离投来的视线隐含担忧。
　　张管家步履匆匆进了院子走近，满面喜色，“爷，你终于醒了。”
　　赵舜之紧跟在江离身后，门支着身子，慵懒道：“江离，他们是谁？”
　　霎时间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讶异和担忧，赵舜之也发现不対劲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个人难道不只是要戏弄自己，还要戏弄众人？
　　江离眼光流转，瞧了一眼张管家的反应。他跟随赵舜之多年，赵舜之若是作假，他应当会及时发现的。如此一来，他即便不拆穿，言行中总会有蛛丝马迹。
　　张管家上前一步，举起手背试了试赵舜之的额头，“爷，您没发烧啊。”
　　赵舜之面色不郁，打掉张管家的手，“江离，我饿了，我想吃冰糖百合马蹄羹。”
　　张管家一瞬间目瞪口呆，淮王多么不动声色的性子，居然第一次见新王妃便讨吃食！而且，他刚刚清醒，为何会知晓王妃给他常煲的羹汤。
　　张管家投向江离的目光是怀疑且堤防的。江离回以尴尬的笑意，若不是知晓自己没给赵舜之下降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了。赵舜之昏迷多时，一醒来只认识自己了，好像还很爱慕和依赖自己的样子。他这般跟中邪似的，难道兄长真的给赵舜之下降头了？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确实有？
　　“张管家，通知尚后和琰帝，另外快去传御医。”
　　瞧见张管家神情不似作伪，江离对赵舜之中邪一事信了几分。
　　赵舜之拉着江离的衣袖，又重复了遍，“冰糖百合马蹄羹，还有杏仁豆腐,龙井虾仁和牛乳菱粉香糕 。”
　　江离忙安抚，“好，都给你做，你先去屋里喝杯水，我这就去做。”
　　“我跟你一起去。”
　　赵舜之紧跟江离，寸步也不肯离开。
　　江离无奈之下，只能在庖厨外间安置了一张躺椅，铺上素色锦被，让赵舜之坐在上面。赵舜之很听话地待在外间，不吵也不闹，默默地注视江离，偶尔也看看庭院里的斑竹。
　　庭院池塘边斑竹林郁郁葱葱，江离神思难安，偶一回头便望见赵舜之在明媚的春光下修长的身影。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江离暗叹：赵舜之实在有一副好皮相。
　　吃食端上桌，赵舜之夹起一块香糕放进江离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中，“江离，快吃。”
　　江离夹起尝了一口，“你多吃点。”
　　赵舜之大快朵颐，似乎真的饿了。江离偷眼瞧他，心中疑惑，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菜色。尤其是牛乳菱粉香糕为自己所创，自己命名的，因着禁国的蜂蜜与御国味道不太相似，自己还改了些配方。
　　江离心中不安，胃口不佳，便少吃了些。
　　赵舜之见江离放下玉著，“江离，饱了吗？你吃的也太少了，这些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曾在喂他吃食的时候说过爱吃这些，可那时赵舜之是昏迷的啊。
　　江离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那时赵舜之虽然沉睡不醒，却是有知觉的，听的见，尝的到，感觉的到。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王爷说的是，王爷身上这件直裰是从前的，有些旧了，咱们去换件吧。”江离轻声探道。
　　赵舜之瞧了眼身上，疑惑道：“江离记错了，这件月华锦的直裰是你让缝人新给我做的，我很喜欢。”
　　江离瞳孔微张，果然如我所料。

　　二人在厅内等了片刻，尚后和琰帝携孙御医而来。
　　琰帝一挥衣袖，“孙御医快给皇叔看诊。”
　　孙御医垂首应下，上前搭脉。赵舜之面上迷茫，却也没反抗。
　　尚后途中便听张管家道明了情况，此时看向江离的目光便有些许不善。
　　江离硬着头皮请二位贵客上座，吩咐文惠烹茶。
　　琰帝落座后瞥了一眼江离，瞬间怔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移开了视线。此刻江离不施粉黛，肤若凝脂，云发朱钗挽起，淡雅脱俗，相比那日浓妆粉面面圣要年轻五岁有余。
　　孙御医收手，“尚后，陛下，淮王有此症状应当是那日坠马撞击头部，淤血积于脑部所致。”
　　尚后指向江离问，“那为何只记得王妃？”
　　“这……”孙御医一时间答不上来，他也不知为何。
　　江离心中暗忖：时运不济，天要亡我江离。自踏入禁国以来事事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招来祸患。可谁知祸从天降，眼看就要失了尚后和琰帝的信任。
　　江离正神伤之际，有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护住了她。
　　“你们要对江离做什么？”赵舜之厉声质问。
　　尚后和琰帝吃了一惊，饶是他们来之前便已听说赵舜之不同往日，可也没想到如此不同。从前的赵舜之城府极深，兵临城下面不改色，面上笑意越深，打的算盘越精，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怎么会为了一名女子这般厉声质问尚后和琰帝？怎么会如此将喜怒哀乐尽显于面上？
　　江离下意识将赵舜之拉到身后，“尚后，琰帝，王爷刚清醒，又失却了记忆，不是故意的。请二位宽恕。”
　　尚后瞧见江离的举动，心中诧异，赵舜之有一日竟然让女人保护，不可思议。
　　“无妨，哀家知晓他的情况。只是江离，哀家问你，为何淮王独独记得你。”因着江离下意识地保护举动，尚后多给了江离一分信任。
　　江离敏锐地发现了尚后的态度变化，随即决定以实情相告，“妾身原本也不知为何，只是听王爷所述，似乎王爷沉睡之时能听到妾身所言，这一月妾身贴身照顾王爷，故而王爷对妾身熟悉些。妾身不敢有半句虚言。”
　　尚后听完半晌不作声，实则心中对江离所言是信了大半的。她虽幽居深宫，但对淮王府内的新王妃并不全然放心，安插了暗线，便知晓江离尽心尽力地照顾赵舜之。
　　琰帝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突然道：“皇婶退下休息吧，朕有话同皇叔说。”
　　江离明白，这便是避开自己问赵舜之了，便识相地退下了。
　　“江离，你去哪里？我和你同去。”赵舜之拉住江离的衣袖。
　　江离顿步，轻抚赵舜之鬓边的散发，耐下心思，柔声哄劝道：“王爷，你先同你皇嫂和皇上说会儿话，妾身去做吉祥如意卷，过会儿便能吃了。”
　　赵舜之思考了会，“那好吧。”他望向尚后和琰帝，满脸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说说话的表情。
　　江离出了正厅，心中颇为忐忑，像是进一步便海阔天空，退一步便刀山地狱，全在尚后和琰帝的一念之间。她十分厌恶这种身家、性命皆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受，但又逃脱不开。
　　龙叔似乎察觉出女主人不悦的心情，从桃树上一跃而下，踱步到江离脚边，亲热地用脸蹭江离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