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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忆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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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冉蔚华才回到镇上,因着班里有个女生的家长火急火燎打电话告知自己的女儿本归放假回家,却跟着个男生外出不知所踪。冉蔚华安抚好焦心的学生父母,想方设法联系到男生家里,几经周折,到底是在车站找到了意气用事的两个少年。
反对早恋,每个父母苦口婆心晓之以理。
那两个学生终于应承暂不谈感情,先把学习提高上去,允诺考取名牌大学,只索求届时要答应他们的感情。
两方父母怕再生波折,忙应允。
皆大欢喜。冉蔚华无言以对,勇敢的少年,义无反顾。
当时一样的年华里,那些人和事,渐行渐远 。
载客的车子在镇子里入口处便不再开去,冉蔚华下车步行,路过那刻有傅家挂牌的商店门口,一辆黑色车子横贯门前,占去不少地面存在。每每傅家门前停有车辆,那便是会有冲破镇上静默的气氛的事情降临。如同多年前一般。
冉蔚华更紧地提起手里的东西,目不斜视往前。
读大学的弟弟比自己早一天到家,父亲心情很好,饭前说要买些酒来庆祝团聚,冉蔚华不好拂父亲心意,应声好出门。
傅家商铺其实离家比其他商店近,从前冉蔚华总是舍近到较远的地方买东西,也不踏那家店门。可这次,她觉得自己会逆道而行。
“这是蔚华吧,许久不见了,学校放假了?”老板娘傅母热情招呼着。
冉蔚华也笑着回话,说自己来买酒,傅母利落拿出不同的酒水介绍,冉蔚华挑了父亲喜爱的付钱。
出了商铺门口,也不负这一趟改道而来,抬头望向楼上阳台,果然见到一袭清逸身影,逆着午后霞光,懒懒倚着阳台杆,微微俯首朝着冉蔚华的方向。
她看着他,她感觉他亦然在看她。
她仰着头,眼睛一瞬不眨,直至眼眸泛涩酸胀才自嘲地转过脸不再凝望。
“方域丞,你小子在那看什么呢?”不远处一声粗砺的叫喊传来。
那人渐渐走近,冉蔚华才惊觉自己站在这里不走有多诡异,遂提着酒要离开。
“冉,冉蔚华?”那人却也认出她来。
冉蔚华转身看向他,是方域丞旧时的同桌陈抒。他比从前沉稳得多,话语里嘘寒问暖。
冉蔚华回以问候,陈抒笑着说自己也是近来听说方域丞回镇上,也过来找他叙旧。
他话里的意思是以为冉蔚华也是过来找方域丞的。
冉蔚华掂举手里的东西,说自己过来买酒。
陈抒愣了一下,笑着粉饰太平,“不如一起进屋去,都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了。”
阳台上那人始终不曾出言,宛如尘池中一朵清逸的独莲。
冉蔚华浅笑着说家里人等她回去,就不进去了改天再聚。
陈抒说好,就迈步朝屋里走。一转身又是流里流气大喊:“方域丞,你小子一走这么多年,回来还得我上门找。”
方域丞。
对方域丞这个人,冉蔚华在那之前没有过多的印象记忆,基于镇上口耳传言对响彻一方的富豪傅亮及其家族的分外渲染,连带偶尔暑假过来小住的外甥方域丞也是颇受瞩目。
有人说方域丞家境显赫,父母在城里是商业精英,管理自己的公司。也有人猜测他们家在城里的房产会多达几处,更有甚者屈指一算出怎样一个价值,声称傅亮当年发迹大富靠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和妹夫的提携,在镇上开发了几家商铺,置业几处产业。
冉蔚华很少到傅亮家的商店买东西,听到或多或少的传闻也只是旁观看客的态度,并不参与进去。然而,冉蔚华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牵扯进这样一个家族的谈资中。
那天她和堂姐放学回家,路上却被傅谂敏和几个女孩子拦住。傅谂敏依仗父亲傅亮在镇上的声望财源,从小娇生惯养,对着谁都是一副公主姿态,在学校就有不少任其随传随叫的。
傅谂敏上前来就瞪着堂姐质问她抢了自己喜欢的男孩,那架势俨然一切都是她的所有物。显然是不讨喜的公主小姐脾性。堂姐讥笑一声说那男孩从来也没正眼瞧过她,轻易刺激到她当场不管不顾扑过来撕扯堂姐的衣服,冉蔚华拨开她,被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推倒在地上,当她站起来时一言不说走到傅谂敏对面,一扬手往她脸上撒了一把沙子。细小的沙粒满满泼在脸上,有些侵进眼里,傅谂敏揉着眼睛一阵大声怪叫。她的同伴都慌了神,冉蔚华抓住堂姐的手一开溜跑回家。
冉蔚华知道自己闯了祸,依照傅谂敏那高贵不可亵玩的自尊,这件事很难翻页过去。果然晚上傅谂敏的母亲找上门来,说道傅谂敏的眼睛红肿,送去医院消炎清理。冉父听完事情的来由去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转过身不住地向傅母致歉,傅母也适事宁人不再追究,大方说着都是小孩子少不更事,同一个镇上的哪里那么多计较。冉父脸色不变点头道歉,眼底却是深深的凉意。
送走傅母,冉父转身进厨房出来手里执着一根藤条,神色凝重。走过去扭转她的小身板一下下挥动藤条,一旁的弟弟惊惧大哭起来,爷爷拉住父亲继续发作的举动。冉父平复微微起伏的怒息,厉声斥问她知不知错,冉蔚华咬着牙一声不吭。
过后爷爷安慰她父亲都是为她好,冉蔚华盯着地面,点着脚尖在地板上打圈。
后来,傅家也没有怎么揪着这件事去为难,碰见傅谂敏,被她嘲讽几句,冉蔚华默然不理。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一阵子,却被一个人再次掀起了波涛巨浪。
那时刚放暑假不久,夏天的气息正浓,傍晚的天空橙黄金亮。冉蔚华就在那样热切的余辉下遇见方域丞。白衣素衫的他堵在回家的路口,拦截她开门见山说:“你是冉蔚华?”见她点头,方域丞挑眉,“就是你泼的沙子,他们就这样放过你了?真是好运气。”
方域丞的母亲年轻时是镇上的美人,不少外地的本镇的人都惊艳于她盛名,男人为她倾覆宣扬,而女人,对她有羨艳,有嫉妒,愤懑的会暗地里称她妖媚狐狸。方域丞显然很好地承袭了他母亲的美貌,不似他舅舅家的孩子彪悍强硬,清朗俊秀而不觉柔弱。隽逸挺拔的身影遮掩住眼前的光亮,冉蔚华直觉后背凉意突袭,那件事过后傅家人确实没有再为难挖苦,方域丞会来赌她的路无非想替表姐出气,护短意味昭然若揭,冉蔚华把前后的因果想通透后反而心下坦然,盯着他修齐的发,面无表情问:“你想怎么样?”
十多岁的女孩外形并未长开,仰着头,干涩的眼睛倔强锁定一个方向,娇嫩的脸蛋在夕阳的霞光下通红雪亮。
方域丞瞅了她一眼,慢慢走近几步,冉蔚华反应迅速拔腿要夺路而去,而方域丞动作利索地一勾把她圈住,按捺在墙边。
冉蔚华蹬着腿胡乱踢打面前的少年,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细嫩的脸颊泛着红,呼吸声渐促。方域丞居高临下欣赏她被气滞的脸色神情,微微低头贴近她的脸轻声道:“什么叫我想怎么样?”竟是将她的话改了个问法。不等冉蔚华回话,他淡淡低笑一声:“小姑娘,做事要瞻前顾后些。别以为总会那么侥幸。”耳边是他炙热的气息,冉蔚华却感觉一股凉意涌上咽喉,冰冷刺骨。俊俏的少年微微扬着薄唇,眼眸里却是冷凛狠厉的警告。冉蔚华以前也会碰到一些恶劣男生威胁女孩子的场景,被身临其境地警告威胁就又是另一种处地。
方域丞看她一眼,呵地讥笑出来:“怕了?以后可得夹紧尾巴,别让我逮着咯。”他话音里那意犹未尽的尾调分明是在宣召着“让她好看”的蔑视,冉蔚华狠狠盯着他,紧紧握拳扣住衣摆。
方域丞对她不屑一顾,冷漠松开手,看也不看一眼,转身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扬长而去。
那天过后,冉蔚华清楚认识到自己树敌的体会,方域丞在镇上的日子不长,结识的人却不少。同龄人当中跟他玩开的就有不少,高年级的一些男生也乐意跟他结交。方域丞这个人长得俊逸,一双桃花杏目微微勾起,那是一个妖媚邪气,镇上的女孩子多半被他欺人的外在迷得痴愣痴愣的,却也没有遭到其他男孩子的攻击和嫉妒。这样一个少年,绝非如柔和隽逸的外表下那样欺名盗世。那天他的眼神分明藏着不可俯视的狠厉阴翳,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似是穿刺掌掴,残忍冷漠。
冉蔚华经过篮球场时有不少的嗤笑来自那些跟方域丞要好的男生,他们出言轻佻,吹着口哨,而他们当中的方域丞则淡漠瞟了她一下,运球到二分线内轻轻一掷,篮球稳稳进到框里。冉蔚华不作停留,快步越过篮球场,耳边却响起几天里反复不断的魔音,她知道那是方域丞在身后讥讽,她并不在意这个陌生人的刁难和报复。暑假结束,他就会回到他的城市,只要夏天一过,她也会回到原来的生活。暂时的退让和容忍并不丢脸,没有人会永远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然而,生活往往充满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