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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揭晓(下) ...

  •   第二十四章

      “……并非你的错,若不是那些男子先心存恶念,也不会落进柳烟的陷阱。”
      许久后,程青禹率先打破寂静,语气极淡地作下断语。
      本兀自沉思的徐穆登时不可置信地瞧向他:“死了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无罪?!子衡,你此言未免也太过偏颇——”
      他简直不敢相信从来笃行君子之事的好友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竟还如此袒护她!激愤之下,徐穆的质问连珠炮般接连发出。
      然而,程青禹通通没有理会。顾自帮浛水掖好松开一角的被子,每一个动作细致而沉稳,眉目间的沉冷像是遇到春阳的冰层一般缓缓融化,抬起时,只余下水似的干净柔和的笑意——
      浛水……竟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笑容。
      “我说过,我信你,”他说,气息如风,微微拂动她的鬓发,“你肯不肯信我?”
      “——子衡!你难道一定要包庇这个女人吗?!”
      那边的徐穆几乎忍不住要立即冲过来,将脑袋“中邪”的好友拉离那个蛊惑人的女妖。对这喊声仿若未闻,程青禹只是定定瞧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浛水恍惚间,几乎控制不住地便要点下头——
      可是,她不能。在柳烟的谋算里,她从来便不只是个顶着她模样的诱饵……她不是的。
      至始至终,她都并不无辜。

      迟滞地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浛水艰涩开口:“……除了我说的那些,小道士还提到那道人乃是为了‘血冥灯’才来云川。你,你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不管案子,现在,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他低沉地道。
      听到这句话,浛水竟忍不住想要瑟缩,长睫颤动,双唇微张又合上,纠结了好一会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候,完全被晾在一边,吼了好一阵都没谁理会、不知何时自己消了音的徐穆突然插、进话来——“你何不就让她说说案情。”
      里间的程青禹此时才终于转过头,施舍给好友一点注意力。
      “……”莫名地感到一阵悲愤。徐穆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好不容易忍下胸口的憋闷,他没好气地开口:“你说她是无辜的,怎么也得拿出证据来。案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完全弄清,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程青禹回头,看看依旧咬着唇不敢看向他的浛水,心底徒然逸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再不舍得逼她,他蓦地散去身周的压迫感,脸上的神情也恢复至平日的温和。
      “……好,你说罢。那血冥灯于案情又有何关连?”
      其他两人都是暗松了口气。浛水悄悄掀睫瞧了他一眼,声音比往常的低上很多。
      “……其实我亦不是很清楚。只不过,那道人曾道柳烟的衰老便是被血冥灯吸取生气造成,所以他才能一见到她便断定她知道此物的下落,继而拷问于她……我猜,那盏血冥灯,多半便是与柳府地下的血池有关罢。”
      “这话又怎么说?”徐穆连忙问道。
      “普通装满了血的池子决不可能有生运聚财或是助人恢复青春的功效……以及,当初柳府中的血聚集到那池子里,不会只是偶然。”
      在场两人稍微一联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普通的血池子没有那许多功效,那么定然就是有什么异物影响了柳府的那个池子,让它能拥有这样诡异的力量。何况,当年柳府众人一夜间失血而亡,与柳烟的骤然衰老在形式与时间上本就有微妙的相似。如果柳烟是因为被血冥灯吸取了生气,才会变成那样的话……柳府惨案的由来似乎也不言而喻。再想想那些柳府人失去的血的去处,自然也不难猜出那盏灯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不仅如此。其他的许多事几乎也都被这血冥灯所串联起来。
      比如说……柳家从前在云川镇上的首富之位。其应当便是受了那藏有血冥灯的血池的影响。这点,想来那些柳家人不会不知。毕竟那些牲畜的血不会凭空出现在血池中。
      至于之后的事……或许是柳府内突然出了什么变故,血冥灯失控,一夜之间吸干了除柳烟外的所有柳府生灵的生气和血液。因此柳府人并牲畜的尸首才会那样可怖,使县令都不得不下令遮掩此事,以缩小影响……而柳烟虽是逃脱了性命,却也被其吸取了大部分生气,沦落为那般衰老的模样。
      也就在惨案发生的当天,柳烟在江边救起重伤的浛水,浛水再许诺相助……能以“遗孤”身份重返柳府,当是靠了浛水的幻化之术,因为彼时的柳烟已是容貌大变,根本看不出丝毫从前年轻美貌的影子……再然后,柳烟偶然发现血冥灯残留在血池里的那些人血能助她恢复青春,欣喜若狂地,完全不顾那些血代表的是她满府人的性命。又发现那些血会随着她的使用而逐渐减少,于是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新的人血来源,不方便需要露面的时候,便让浛水幻化为她替她办事……
      ……县令公子长达两年的偷运犯人,以及今年云川镇上频繁发生的那些失踪案皆由此而来。
      可叹,亦是可笑。

      *

      至此终是了解了柳府旧案和失踪案的全部缘由,屋里的三个人全都沉默下来。良久,徐穆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双手都撑在桌上,苦笑道:“真没想到,查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无非是上行下效罢了。”
      程青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的确如此。若不是柳家人最先贪图富贵,藏魔器、建血池,便也不会导致灭门之灾,再引来之后的一连串事情……柳烟作为柳府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也完全学会了这一套,只不过她父母用的是牲畜之血,而她用的,是人血而已。
      浛水……没有他们那么多感慨。于她而言,是牲畜的血还是人血,实际上别无二致。她本就是无心被卷入这些纷扰的一名妖怪,助柳烟完全是出自本心,只为了却那段因果。
      ——及至如今违背她的吩咐,说出这所有的一切,亦是出自本心,只为……了却另一段因果。
      她抬眸望向身边眉眼清俊的男子,得来他带着关切之意的温和一瞥。
      ……明明和这人的许诺独处只是半天前的事,可是,她为何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物是人非,彼时的心情再也不复,心底唯剩下盘桓不去的苦涩。

      “……虽然知道了这么多,但细想想,对现状有用的消息却几乎没有啊。”
      很快重振精神的徐穆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
      “首先,你,”他对床头的浛水挑了挑眉,“你作为柳烟最大的帮凶,便是她谋算策划了一切,但你依然洗刷不了诱杀无辜的嫌疑。”
      “文彦……”
      程青禹略感头痛,没想到好友这时还在计较这事。
      若是真要较真——他如今又不是以捕头的身份,抓捕犯人的活计也落不到他头上。且看那韩县令的作态,估计他的“假期”是此生都停不了的。
      更何况……她并非是人,又怎能擅自用人的规矩去审判她?
      哼,这下轮到爷不理你了!假装一点没听到他的唤声,徐穆心头暗爽,面上仍旧作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不过考虑罪魁祸首还下落不明,本捕头又处于休假期间,就先不逮捕你了。待本捕头回职后再来处理此事。这段时间里切记不可再作恶害人,知道了吗?”
      “……”浛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徐穆满意了“好吧,现在说说第二件事。”
      “至今柳府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除去有人能躲过守门捕快悄悄溜进柳府的可能,依方才猜测的,那个一切祸事的源头……血冥灯,理应还在柳府地下的血池里,对吧?”
      “……对。”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趁早把那玩意儿弄出来?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要是继续留下柳府,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人。如果又落在诸如柳烟这种人手里,更是后患无穷。”
      这点程青禹和浛水倒都还没想到。浛水思索了下,摇摇头,“那石洞里的魔气过重,普通人进入很容易便会被侵蚀。”
      徐穆一愣,“那不是……只有等你伤势好了才能进去了?”
      ……如何她伤势好了就要去?即使那点魔气对她的影响不大,可她乃是水妖之体,天生便对这些阴邪之物极其敏感,一旦碰到,亦会非常不适的……
      “……好。”
      浛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程青禹却瞧出她片刻的停顿。
      “文彦,依我之见,当务之急,还是该尽快探听到那两个人的行踪。”他温声道,“否则以柳烟对柳府的熟悉,还有邬臾道家的手段,完全能在那些捕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取走血冥灯。”
      ……徐穆暗暗瞪了他一眼。
      “咳咳……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那两个人如今都下落不明,为了柳府里的血冥灯,他们多半都还留在云川镇,就躲在某个角落窥视着……”
      “——邬臾那时乃是追着柳烟而去。”
      兀地,浛水道出这么一句。其他两人的目光不禁投来,她思索着,忆起自己之前的猜测:“那时……柳烟已是身负重伤。邬臾却仍毫发无损。虽然被我阻拦了片刻,但他若全力追击过去,应该很快便会追上她……所以,那之后,他们之间必定还有过一场打斗。”
      那两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以想见那场打斗必是血腥无比——而最后的胜者,照理,该是本来就占在上风的邬臾。可邬臾若是胜者,无论有没有得到血冥灯的下落,都不必两天完全不露面。毕竟他名义上还是县令请来的“高人”,那群捕快暂时的头头,销声敛迹对他来说并无意义。
      这样猜想下来,邬臾没有胜得话……那么,胜的只有是柳烟了。
      ——对这个推测出的结果,徐穆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她不是重伤了么?!怎么可能反过来打败邬臾?”
      在浛水解释之前,程青禹沉吟地道:“柳烟……已是入魔极深。当她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会不会可能……突然出现什么变化?”
      浛水没想到他竟可以猜到这种程度。心中诧异,慢了一拍地点头,“……是,我想说的,便是此意。”
      对这种神啊魔啊的事徐穆从来就不擅长,果断放弃追问,他顺势想下去:“那如果是柳烟胜了,被她打败的那人又两天都没丁点消息……那么,邬臾现在,是死了?”

      恐怕,事实便是如此。
      ——一场争斗,死的是原本占尽上风、不可一世的邬臾……活下的是一个完全入魔,非人非妖的柳烟。
      柳烟清楚所有的内情,绝不会离开云川。所以此刻,她一定就蛰伏在云川的某个角落,静静窥视着,等待着……

      她——窥视的是什么?等待的又是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揭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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