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雅的镇魂歌》落轻宸

2、贝尔梅提莎之森

　　（坦桑布尼亚帝都北侧兰克索斯小镇东部森林）
　　奇诺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要不就是车夫把自己送错了位置，这里怎么看都不像跟女王有深厚的血缘关系的公爵所住的地方。
　　他抽出口袋中的地图，横看竖看，怎么都觉着不对劲。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把地图重新卷好。在几乎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地图不过是装饰物罢了。
　　奇诺环视四周，从在山脚下马车，步行进入森林开始，算算也有两小时了，也就是说，奇诺徒步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中走了两小时，估计一下自己的脚程，走了也大概有好几英里了。可是怎么连鬼影都看不到？
　　说起来，奇诺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眯起了眼睛。兰克索斯的东森林在整个坦桑布尼亚也是闻名的。它出名的原因并不是占地面积大，也不在于物产丰富，而是它那极高的死亡率令住在附近的淳朴住民闻风丧胆，称呼它为“阿布斯特本”，“灭绝……”奇诺喃喃自语道，他蹲下身，摘下手上的真丝白手套，轻轻捻起脚下岩石上的一点点青苔，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
　　真是有点讽刺。奇诺冷笑道：被当地人视为生命禁区的死亡森林竟然是坦桑布尼亚物资最丰富的自然地区之一。在人类跟动物无法生存的地方，植物却将其视为天堂。
　　头顶的茂密到把阳光一丝不漏的遮个严实的冷杉像是赞同奇诺的想法般，在风的摇动下发出轻轻地“飒飒”声。一股子树木的潮湿清香便争先恐后的钻入了奇诺的鼻孔。
　　四周安静的有些恐怖，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奇诺深吸一口气，有些丧气的一屁股坐在沾有松果子味道的树下岩石上。
　　“啊……好累……”奇诺眼神放空，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他很喜欢这片森林，理由什么的说不清，但是从走进这里开始，便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就好像多年不见的故乡一样令人感到怀念，可是奇诺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真是神奇……”奇诺嘴角不由的微微翘起，受到不知名的感觉得影响，连许久都没走过这么多路的酸痛的双腿都不再那么令人烦躁了……
　　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在过去的五年中死了一百多人。要不是亲身经历，奇诺是绝不相信的。
　　可是诡异就诡异在那些死去的人的身上。听闻在死亡之森死去的人，无一例外，被发现时早已经失踪了好多天，被发现的时候，尸体竟然还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砍柴的人举着斧头、采草药的姑娘还挎着篮子，右手捻着一棵忍冬，但是早就没了气息，身体苍白的吓人，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却不见有蚊虫肆虐。整个人就像……是被吸血鬼咬过一样。
　　可是，确有一些当地的老人却有着另外的说法。
　　奇诺把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块方帕，小心翼翼的将它打开，一缕阳光偷偷地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正好映照在奇诺手中的物体上，古老的物品发出了一阵暗淡的光芒。是个十字架，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但是做工精致，连一流的珠宝商见了都会啧啧称奇。
　　这是在山脚下的酒馆里，里面的老者给他的。
　　他告诉奇诺这是魔女贝尔梅提莎的心爱之物。
　　奇诺眯了眯眼睛，回想起在酒馆时的情景。

　　（约三个钟头前兰克索斯小镇边缘阿布斯特本交界处帕比特酒馆）
　　“老板，请给我一杯……”奇诺瞥了一眼身后蹒跚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车夫，改口道：“两杯啤酒！”
　　“这就来……”留有络腮胡子的壮年男人笑眯眯的应了，转身向酒窖走去。
　　奇诺叹了口气，伸手扯了一下领子。坦桑布尼亚的正装勒得他很不舒服。
　　“小伙子……你……”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奇诺愣了一下，扭头向声源看去。是一个年纪不轻的老者，正拄着拐杖站在楼梯上，一脸愕然的看着奇诺。
　　尽管被蔑称为米虫，奇诺还是有着尊敬老者的高贵的坦桑布尼亚血统。就像所有为自己体内流淌的鲜血所骄傲的贵族一样，奇诺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老者弯腰行了一个礼。尽管老者的视线刺眼的让他感到有些不快。
　　“啊啊……你是旅者吧……”老者反应过来，颤巍巍的走下了楼梯，站到了奇诺面前：“好久不见有贵族的老爷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你是来游玩的吗？”
　　“不……我需要进森林办些事情……”奇诺微笑道，可紧接着又愣住了。
　　这时奇诺才看清面前老者的衣着：上面是一件普通的淡蓝色线衣，下面是一条有些过时的粗布围裙。这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老者的身上裹着一件颜色十分古怪的披肩，在楼梯上时奇诺还没有看清，现在却从头到脚看了个彻底：皮肩上有许许多多的挂饰，颜色古怪就是因为这些挂饰稀奇古怪种类也多种多样——不知名的毛皮、骨头、还有面目狰狞的用木头粗糙的雕刻成的人形，对于这些古老的小玩意儿，奇诺并不怎么感兴趣，吸引他的注意的，却是位于老者左胸前的一个小小的闪着暗淡而神秘的微光的银色十字架。
　　“啊……你在看这个？”老者注意到奇诺惊奇的视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点点头，示意奇诺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他的对面。
　　“啊……”奇诺看着老者颤抖着双手，有些费劲的从脖子上摘下十字架装饰，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宝物发起了呆，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年轻的旅者啊，你看看这个……”老人不慌不忙的把十字架推到奇诺面前。
　　“这是……”奇诺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解的发问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年轻人？”老者看着他，眼中闪着与年龄不相似的狂热。在那样灼热的目光下，奇诺有些坐如针毡。“一个十字装饰？……”“不……”老者摇摇头否认，认真的看着奇诺，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奇诺愣了愣，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自己并不是基督教徒，也向来对其不感兴趣，对方又为什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呢？莫不是老人老糊涂了把自己跟谁混淆了也说不定……
　　“这样啊……”老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收回了眼中的狂热，又不死心的追问道：“看着这个，你什么也没想起来么？”
　　奇诺不好意思的笑笑，认定老人是认错人了，刚要开口，却不想老人盯着放在桌面上的十字架，老神在在地念叨起什么来。
　　“也对……”她说：“怎么可能是你啊，已经过了近百年了，就算是活着，也应该跟我一样老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才对，又怎么会活生生的就站在我面前呢？”
　　奇诺有些奇怪：这语气怎么就像以前见过自己一样？
　　碰巧这时，酒馆老板重重的踏着松树木板制成的老旧的楼梯，跌跌撞撞的从酒窖走了上来。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酒桶，累得脸憋得通红。
　　“您怎么上这里来了？”老板搁下重重的酒桶，惊讶的看着奇诺身旁的老者：“您身体原本就不好，赶紧儿回屋里躺着……”兴许是累坏了，老板也懒得把老者送回房间，他招呼了在院子里忙活的自家女儿过来，把老人领了回去。
　　“年轻人……”在临走前，老者的眼睛突然清澈了不少，她轻轻地从桌子上拿起十字架，眼神温柔的看着它，像是唤起了记忆深处某个温柔的记忆。
　　“虽然你已经忘记，但是毕竟是那位魔女大人的旧识，这个……你就收下吧……”她毕恭毕敬的把十字架放到了奇诺的手心中：“这是贝尔梅提莎生前的挚爱，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老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由着自己的曾孙女搀扶着，回楼上去了。
　　“哎！”看到老者走了，老板总算松了口气：“终于回去了……”
　　奇诺此时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老者的行为为什么如此怪异，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魔女。
　　“你别在意……”注意到奇诺疑惑的目光，老板不好意思的笑笑，蓬松的络腮胡子有些滑稽的跟着他的动作颤了颤。
　　“人老了，这里就不好用了，”老板指指自己的脑袋，抱歉的说到：“总爱说胡话，也是年龄大了……”
　　“对啊对啊……”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车夫兴许是看到老板手中满满的两大杯啤酒，眼睛都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随意答应着。
　　“那么，魔女也是瞎编的？”奇诺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谁料老板为难的皱了皱浓重的眉毛，竟然摇了摇头，可是又点点头：“关于魔女，在我们这里倒是有一个传说，祖母从小就给我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奇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的看着老板。
　　老板吞吞吐吐的讲了起来：在一百年前，“阿布斯特本”还不叫“阿布斯特本”，而是叫“刺猬山”，这是当地人给他们居住的地方所起的名字，那时候，山上还是万物茁壮，人们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太平，但是传说，那时的山里住着一位魔女，她的名字叫“贝尔梅提莎”。魔女喜欢长得像人偶一样的小孩子，经常跟山上村里的小孩子一起玩，也因此见过他的，只有小孩子。小孩子们很喜欢那位善良的魔女，有的时候跟魔女一玩就是一整天，忘了时间，然后回家被母亲骂。一开始人们还有些担心，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魔女的存在，就这样，善良的魔女跟村民们和睦相处着。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不久后，魔女恋爱了。她爱上了一只年轻英俊的吸血鬼，陷入爱河的贝尔梅提莎把自己的心都献给了那个自己的挚爱。可是，贪婪的吸血鬼不满足，他告诉贝尔梅提莎，如果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就要喝下七个纯洁的孩童的血液。贝尔梅提莎的心已经迷失，她毫不犹豫的为了吸血鬼献上了七个无故孩童的性命。当大人们找到孩子们时，已经晚了，七个孩子已经变成了七具惨死的尸体。愤怒的村民们在一个黄昏围住了传说中贝尔梅提莎的府邸，他们将魔女困在宅子中，点燃了火把，把贝尔梅提莎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再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了。”老板叹了口气：“不过，贝尔梅提莎怀恨而死，死前对村里人下了诅咒，最终，村里人无一生还……”
　　“这可……真是残忍……”车夫听了，冷冷的哼笑一声：“魔女终究是魔女，跟恶魔做交易的荡|妇哪来的善心？倒是可怜了那几个孩子……”
　　老板点点头，似乎很赞成车夫的话：“有传言说，当时村里的人都是被吸干了血。真是残忍啊，一滴也不剩……我祖母也是老糊涂喽，竟然庇护那个魔女……”他顿了顿，看了看奇诺的脸色：“不过，这个时候也是奉劝老爷不要进入森林……”
　　“为什么……”奇诺挑起了眉毛。
　　“这个……”站在柜台前的壮汉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老爷你不在兰克索斯居住是不怎么清楚的，毕竟领主已经下了封口的命令……”他咬咬牙：“实际上，在五年前又开始死人了……人们都传言是贝尔梅提莎回来复仇了。”
　　“怎么可能……”车夫打着哈哈，取笑着老板：“明明只是传说……”
　　“你们外来人是不会明白的。”老板有些恼羞成怒：“贝尔梅提莎的传说的恐慌不是你们能够了解的！”
　　车夫全当老板说的玩笑话，不理不睬，只顾“咕嘟咕嘟”得把杯子里的啤酒一仰而尽。
　　“你听我说！”眼瞅着车夫不相信，老板又不服气的转向奇诺：“听说死去的人们的尸体白得像蜡一样，身体内的血液都被吸的一干二净，我亲眼见过的！一定是贝尔梅提莎！这里是个人都知道贝尔梅提莎喜欢人偶！他一定是想要把人做成人偶来着！！”
　　“行了……冷静点！”奇诺皱着眉，老板激动地快要把唾液喷到他的杯子里了。
　　老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讪讪的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边，假装擦起桌子来。
　　奇诺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忽然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了，索性站起身，随手往桌上放了几枚金币，招呼着车夫，裹紧披风就上路了。
　　临走前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身后一声重重的叹息。
　　“老爷……你说这是真的吗？”些许是老板的态度太过激烈，车夫有些怂了，忐忑不安的看着奇诺。奇诺不做声，兀自钻进了马车，重新靠在软垫上打起了盹儿。
　　得不到回应，车夫也不再多言，狠狠地抽了一下马背，又开始赶路了。
　　在不经意间，奇诺往旁边的酒馆瞥了一眼，却看见二楼拉得紧紧地窗帘被扯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一双阴郁的眼睛像他的方向张望着。
　　奇诺只觉着有股寒意从脚尖开始一直浸染了全身，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立了起来。
　　他张开手掌，展开了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纸条。刹那间，眼神凌厉了起来。
　　那是一张写着娟秀英文的小字的纸条：只有不了解黑暗的人才会惧怕。
　　当你熟悉黑暗就像熟悉你的身体，那时你就一定会爱上它。
　　恐惧来源于未知，勇气也产生于无知。
　　面对模糊的未来，你会变为勇者还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