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荟萃》青山如我

2、相亲

　　邱小荷其人在单位虽然极度透明，但公司来了个D大的大学生这件事却是尽人皆知的。X公司在了L 这个地级市算得上是支柱企业，在省里面也是数得着的，但是这里的高学历人才却并不多。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很简单，X起初沿袭着国企的老传统，子承父业内部招聘，后来在市场化的影响下放宽了政策但仍是向本地人倾斜得多，就算去了省会招人，找回来的往往还是本地人或者是和市里领导沾亲带故的那些人，X企的这个特色，慢省皆知，久而久之外地人也不愿意过来了，觉得X抱团欺生太严重。

　　邱小荷是十几年来真真正正的第一个外来户，所以她在公司里面是透明又名气大，很奇怪的一个局面。

　　邱小荷遇到的最奇葩的一个相亲男也是第一次遇到的相亲男，是办公室主任杜威介绍的。杜威就像平日下达工作命令一样交代邱小荷午饭之后不要出门，留在单位相亲。

　　邱小荷平日里对衣着要求简单，加上大学刚毕业，囊中羞涩，身上穿的还是大学时候买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稚嫩。当她在午饭前才得知午休时就要相亲的消息时，看着自己身上印着白色卡通兔头的上衣和荷叶边的灯笼牛仔短裤，难免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她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在乎别人评价的人，相亲这样的场合在她自己看来十分重要，是必须要衣着隆重的，可现在莫名的就在气势上低了一头。

　　这样，邱小荷吃中午饭的时候一直在忧郁是不是要回家换身衣服，动作快一点时间上应该来得及，邱小荷租的房子和单位就隔了一条街，十分近便。

　　正犹豫着呢，电话响起，是主人催促邱小荷回办公室的电话。

　　邱小荷是一路小跑着回来了，电话里杜主任的声音很严厉，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邱小荷也不确定，比较杜威一天中不高兴的时间能有20个小时。

　　临到办公室门口，邱小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稳了稳气息才走进去。

　　杜威和一个穿警察制服的男青年相对而坐，杜威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脚边烟灰四散，空气烟雾缭绕。邱小荷下意识的想待会儿又要拖地了。

　　杜威在喉咙里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邱小荷坐下，开口说：“吴语，今年28，警察知道吧？这是邱小荷X大的毕业生，外地人过来的。你们好好聊聊。”说着抬起屁股走人了，剩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尴尬。

　　吴语换了个位置，坐在邱小荷的侧对面，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没头没脑的问道：“外面热么？”

　　邱小荷下意识地看看窗外，阳光虽盛，温度却不高，含糊地答道：“还好。”

　　吴语笑笑，放下车钥匙，拿起手机说：“加个微信吧。”

　　两个人互换了手机号码、□□号码、微信号码，就各自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机。邱小荷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的划拉着，心里想好尴尬啊，要不要说点什么，可没经历过相亲，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邱小荷自己还在期期艾艾着，吴语开口了：“嗯，你中午吃饭了么？”

　　“吃了。”邱小荷飞快地回道，心里说总算不冷场了。

　　“我还没吃，下午还得上班，我现在得出去吃点儿。”吴语站起来，看着邱小荷说。

　　“小荷小荷，”宋粉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打招呼。

　　“ 有事儿？”邱小荷下意识的也把声音压低了。

　　“你中午相亲来着？”宋粉上下打量了下，“怎么不穿漂亮点儿啊？看你这样子，和大学生似的。”

　　邱小荷嘟嘟嘴：“我也是午饭时候才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啊？我相亲这事儿……”

　　宋粉抿着嘴笑了：“杜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把我们回来休息的都骂回去了，说要给你们留空间……”

　　邱小荷的脑袋嗡了一声，这也太高调了吧。

　　吴语把警车停在一边的路上，拿出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却不能存起来的号码。嘟嘟嘟的占线声。“操！”吴语锤了一下方向盘，打开车门去街边买了个煎饼果子，开车回了单位。

　　邱小荷把今天的相亲在心里过了几遍，多回想一次就多烦躁一次，单位同事暧昧的眼光笑容，这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啊！手机安安静静的，吴语也没有找自己，这是意味着什么？没戏了？这回办公室的大妈阿姨们可算有谈资了，邱小荷绝望地想。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整个人就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机械地干着手中的工作，没想到效率竟然出奇的高，每到中午就把整个单位的工资表核对完了，交给柏莲的时候，柏莲满脸的不相信，抽查了十来个没有错误才放了邱小荷回来。

　　邱小荷走后，柏莲拿起骨瓷杯子，继续喝芝麻糊。这是个爱保养的女人，也确实是个有先天姿色的女人，即便是今日徐娘半老仍旧是风韵犹存，完胜单位的一班阿姨大妈。像是广场舞这种带着年龄的社交活动，柏莲是不屑于参加的，她可是要穿着鱼尾裙在咖啡厅里听音乐的女士。是的，女士，远离女孩这个称呼很多年了，柏莲一面因为自己职业白领的身份骄傲着一面又悔恨着自己的青春不在，合体的套装固然优雅，可白体恤背带裤代表的才是青春啊。尽管柏莲不愿意对自己承认，邱小荷衣服上的兔子的确是刺激到她那颗敏感的心了。

　　柏莲阴着脸，翻了翻工作日记，有挑出两个没那么重要但是烦人的工作来，拨了内线给办公室。

　　于是直到下班，柏莲的心情都还不错，是呀，自己今时今日在公司的地位，还是有着愉悦自己的能力的。

　　柏莲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出一连串的哒哒声，一边摇曳着身姿，一边拨通了吕察的电话：“我要回家，到楼下接我。”

　　吕察咧了咧嘴巴，焦川这会儿正开会呢，这下又倒腾不开了。

　　柏莲上了奥迪，坐好，拿出托人从香港带回的香水四下喷了喷，嘴里抱怨着：“车上多喷点儿香水，不要总等着我好么？一点儿生活情趣都没有。”

　　吕察陪着笑：“这么高档的香水，我哪有啊，也就是接着柏主任能闻闻味儿。”

　　柏莲舒心的笑了：“回去我和老焦说，多照顾照顾你，你也跟他这么多年了。”

　　“呦！柏主任人真是太好了，要不我和焦总说说，专门来照顾您得了。”

　　柏莲这回真的笑成了朵花，娇嗔道：“你这嘴巴，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我不和你说了，待会儿让你带沟里去了。”

　　吕察陪着笑脸，慢慢地转方向盘，仿佛不经意地开口：“您今儿个怎么不等焦总一起走呢？今儿个五福楼开张，焦总上午还说要去呢，您俩一起多合适啊！”

　　柏莲果然来了兴趣，“那老焦现在忙啥呢？他怎么没和我说呢！”

　　“焦总下午临时来个会，兴许是没来得及，不过应该快了，这都两个点儿了。”

　　“你先别开，我想想。”柏莲果然叫住了吕察，回头看了看办公大楼，又有点儿犹豫。

　　“街角儿那儿有家咖啡厅，看起来品位还不错，要不您去哪儿等焦总。”

　　“好吧。”柏莲是个不愿意动脑子的，可这会儿却莫名的觉得自己今天的决定很正确。下班了去喝咖啡，这的确是都市女性的生活。

　　邱小荷在电话里向欧盼盼抱怨，相亲的事儿满公司都知道了，影响太不好了。

　　欧盼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说小荷叶，昨晚为了赶榜单就睡了四个小时，我都困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折磨我了好么？”

　　邱小荷：“不是你让我向你汇报职场生活的么？哎！你是写小说的，你帮我想想啊，我该怎么办？”

　　欧盼盼有气无力的说：“凉拌，你只要把你的重心从工作上挪开一部分你就没那么多烦心事儿了，乖~我睡了，我真的不行了。”

　　欧盼盼挂了电话，邱小荷嘟着嘴巴翻来覆去又想了一遍，道理她都懂，可就是无法愉快的工作和生活。

　　一周以后，峰回路传，吴语打电话约邱小荷吃饭。

　　杜威看着邱小荷也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给了她一个小时的假期，让她回去准备准备。

　　邱小荷心想：没啥可准备的，仍是假模假样的点了头。

　　两人去吃了当地的特色菜，其实邱小荷有点吃不惯，她胃口一向清淡，单位食堂的菜她都总觉得咸，可第一次是不好拒绝的，而且拒绝了这个她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两个人都很安静，话不多，就是吴语总是看手机，邱小荷也没在意，离不开手机的人多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倒是吴语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的向邱小荷解释。

　　“我这是工作习惯了，总怕单位有事儿找我没看到。”

　　邱小荷默默在心里给吴语加了分，“以工作为重是好事。”

　　吴语笑笑露出一个酒窝，“我们这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没准点儿，以后得你多担待。”

　　邱小荷认真的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理解。”

　　“这周就是，有个案子，实在太忙才一直没联系你。”

　　邱小荷心里的好感更多加了一点，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邱小荷最近的心情很好，连带着天天给她布置新任务的柏莲看着都顺眼多了，也不觉得是在欺负她了。这是她二十三年来第一段恋情，虽然因为吴语的工作原因不能经常见面，但她仍是和每天吃了蜜一样，甜甜的。

　　两个月后。

　　邱小荷的加班工作并没有因为交了男朋友而状况变好，相反的愈演愈烈了。杜威语重心长的对邱小荷说，让她学习吴语的奉献精神。

　　“你在这里人人生地不熟的，就把单位当成家吧，我们就是你的长辈，不会坑你害你的。年轻人多做点工作是对自己未来负责任，你看吴语不也是每天加班，你就该向他学习。再说了，吴语忙，你一个人下班那么早不也是没事做，在单位帮哥哥姐姐多干点活儿，挺好的。”杜威的这一席话，让邱小荷的加班成了常态，而月底工资表上加班费这一栏却是空荡荡的。

　　邱小荷讶异之余却不知道该问谁合适，财务室的人她躲着还来不及，根本不敢上前。办公室主任杜威每天见不到人影，想来想去还是偷偷和宋粉提了一下。宋粉听了一脸的玩味，半响才轻声说道：“我还一直以为你这加班是自愿的呢。而且你做的都是财务室那边的工作……”

　　邱小荷人是软弱了些，但并不傻，顿时明白自己这是吃力不讨好了，一颗心像是掉进了深渊，空落落的。

　　宋粉同情地看着邱小荷，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脑子转来转去想到了前些年流行过的一个电视剧——《便利贴女孩》，邱小荷就是X公司的便利贴女孩吧。

　　宋粉身上突然一冷，内心之中无比的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下意识的在外面绕了一圈端了两杯咖啡回来，一杯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陈姐的桌子上。

　　正在玩接龙的陈姐眉开眼笑道：“还是小宋会来事。”

　　角落里的邱小荷听到这句话，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不舒服的情绪中，努力低下头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