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竞ALL]萍生(短文集)》夙缘起

4、【千竞】不如无你

　　日记上的字迹稚嫩却已经初具风骨，一笔一划间都是认真。千雪孤鸣看着这本已经合上的日记，不敢靠近，仿佛再打开就会放出吞天恶兽，仿佛再打开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王叔，这本日记是金池整理书房时发现的，是竞日孤鸣八岁来北疆之前，亲笔所写。个中缘由孤王并无亲身经历，无从置喙，但……想必王叔仔细回忆，应该会有所察觉。苍狼知晓王叔对当初之事耿耿于怀，但……苍狼的亲人，只剩两个了。
　　苍狼的话在心里翻腾，那些不曾在意的细节慢慢从记忆的深海中浮了出来。那些温言笑语、和睦美满中埋藏着的鲜血淋漓和腥腐恶臭像是从金砖的缝隙里渗出来，覆盖在金碧辉煌上，溢满整个宫殿。成年的虚弱倚在王府大厅王座上咳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北竞王和幼年的披着白狐裘站在雪地里仿佛是半透明的北竞王在脑海中重叠在一起，稚嫩与成熟，一样的苍白和冰冷。
　　他的好王叔啊，其实从没有真正活着，那只是一张假面，被他自己缝在了脸上。竞日孤鸣将深藏在心底的曾经，仔细撰写在日记上，然后便对岁月守口如瓶，对苦痛视若等闲，他将苦药合着血泪一同咽下，消化成不变的笑意。
　　竞日孤鸣被尘封在八岁的冬天。
　　千雪孤鸣从没有比更深刻的意识到，他的王叔满嘴都是口是心非，满心都是虚情假意，满眼都是极寒坚冰。
　　竞日孤鸣想被厌恶。
　　竞日孤鸣最初对自己的躲闪，都是真心的。
　　竞日孤鸣裹着狐裘贴着火盆，也融不掉血管里流淌着的冰碴。而那些细碎的冰晶在身体里碰撞，每时每刻都是千刀万剐。
　　窗户被北风吹着，风从窗纸上破碎的洞里吹过，拍在千雪的身上，猎猎作响。千雪向后靠着，房间里仿佛还有那人身上的药香。
　　千雪仿佛看到，破旧的草屋里那个合该穿金戴玉琼浆玉露的人，裹着破旧的狐裘歪靠在桌旁，桌面上只有一杯粗陶碗盛着冷茶。
　　小千雪，你让我活着，是想补偿我，还是想留下我来慰藉你自己？
　　千雪眼睁睁的看着王叔一边咳嗽一边大笑，高亢的笑声中夹杂着破碎的气音，尖锐刺耳，鲜红的血从他手指缝滴下来，砸在地上，像砸碎在他心里。颤抖着手伸出去却无力回天，满腔真心却诺诺无言。
　　千雪看着他的王叔，他关怀备至了几十年的人，看着他躲闪着自己伸过去的手，连呕出的血都不愿意让自己沾边。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如果没有指缝间触目鲜红，就还是原来王府夏日的模样。看着他咳喘着，断断续续的说——
　　千里春风，万里碧波，不如……无你。
　　不如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