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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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个留言
深夜十二点多，董艳播完电台节目下班回家。
冬日的风没有一丝怜悯，毫不留情地刮在董艳脸上，董艳不得不把垂在胸前的围巾再往脖子上绕了两圈，盖上大衣的帽子，严严实实地遮住脸，只剩下一双眼。
风实在刮得厉害，哪怕拽紧大衣，董艳也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幸好当初买的房子距离广播站并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董艳心中暗暗庆幸。
董艳大学学的是播音系，毕业后很幸运地进了A市的广播站，负责一档新的情感节目。因为和爸爸一起住的房子距离广播站太远，董艳不会开车，也不愿意学，只能每天挤地铁，上下班太麻烦。工作几年后，董艳用存下的积蓄按揭了一套房，七八十平米的电梯房，距离广播站近，环境也不错。
其实董艳从没想过要学播音，只是当年高考的变故太多，也没有太多精力细想，就随意报了一个S大冷门的专业，以增大不落榜的几率。
后来董艳慢慢喜欢上这个行业，喜欢上听她节目的听众，喜欢和听众们交流，抚慰他人的同时也慰藉了自己。
回到家里，董艳换上拖鞋进屋，洗澡，温牛奶，然后和往常一样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用笔记本浏览网页。这个网页是董艳应听众要求建立的，为了更好地和听众交流。
每天下班回家，董艳会细细浏览听众们对今天或者往期节目的留言，最开始听众很少，董艳对每一条留言都会极认真地回复，当然其中免不了有吐槽，但大多数都是表示对董艳的支持和喜爱。后来听众积累的越来越多，留言的数量也逐步上升，董艳就不能回复所有的留言了，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些回复，但是几乎所有的留言董艳都会极认真地阅读，遇到好玩或者有意思的，董艳还会在节目中提到，和观众交流自己的想法。
董艳抱着笔记本，啄了一口牛奶，目光定格在其中的一条留言中。
“燕公子，明天我就要动手术了，不知道明天过后我还能不能看见这个世界，我很喜欢你的声音，所以我想听你唱一首歌，可以吗？”留言是昨天早上十点二十二分的，董艳总是在固定的时间看网页，没能看见这个留言，不知道这位留言的听众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董艳很后悔没有在今天的节目里满足他的愿望，然后试着回复了一句，“请问你是明天早上几点的手术，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董艳想着如果他还没睡的话，也许可以现在打电话给他，满足他的心愿，为他唱一首歌。但是回复完之后，董艳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隔天就要动手术的病人怎么会熬夜呢？为了动手术应该得好好休息才对的啊。
就在董艳浏览完网页，准备关电脑睡觉的时候，“叮~”一声，传来新消息提示。
“如果可以的话，谢谢你，燕公子，我的电话号码是138***21，我会等你的，谢谢你，燕公子！”一个出乎意料的回应，董艳喜出望外，慌忙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这是她唯一能为这位听众做的事了，这么小的要求，她不想拒绝，也不愿意辜负听众对她的期待。
手机屏幕显示“正在拨号”，几乎是“嘟”声刚响起，手机的另一端就接听了电话。
“喂~”是一句糯糯的应答声。
“喂，你好，我是燕子。”应该是个孩子，董艳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柔和，“请问你是‘明天还是有太阳’吗？”“明天还是有太阳”是这位听众的账号名。
“是的，我是，我叫郭晴阳。燕公子，你叫我阳阳吧，爸爸妈妈都这样叫我的。燕公子，我~我很喜欢你，谢谢你给我打电话。”对方的声音软软的，有些无力，能明显听出来是个六七岁小姑娘的声音，但是尽管这样也能听出声音中的激动心情。
“阳阳，你说你明天就要手术了，怎么现在还不睡啊？”董艳有些担心熬夜会对阳阳明天的手术有影响。
“燕公子，我想听你唱歌，我怕我睡着了就看不到你给我的回复的消息了。如果我睡着了，醒来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怕我再也听不到你唱歌给我听了。”阳阳的声音有些鼻音，应该是憋着眼泪，忍着不哭。
“阳阳，不会的，我这不是就给你打电话了吗？你想听什么歌，我都可以唱给你听。”听见阳阳这么大人般，又透着孩子气的倔强的回答，董艳鼻子有些酸，心中阵阵心疼。
“节目第一次播出的时候你唱的那首歌，能再唱一次吗？”阳阳很欣喜地说，董艳隔着电话，仿佛也能看见阳阳脸上洋溢着的喜悦和满足的笑容。
“好啊，当然可以了。”
这是董艳应聘的时候和简历一起传送给广播站的音频里唱的歌，戚薇的歌，董艳很喜欢。每次听这首歌都会想起小时候看的韩剧《蓝色生死恋》里边，恩熙说“我想做一棵树，这样就可以不用离开，可以一直在原地等你们回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董艳就是很喜欢这首歌，无论它的曲还是它的词，满含的忧伤以及执拗的坚持，都吸引着董艳，抑制不住地在手机里单曲循环这首歌，然后轻轻跟着哼唱。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你像一阵春风，拂过我的生命，却只留下一段回忆给我。
你像一朵浮云，掠过了我的年轻，却只留下一段伤心给我。我在这里等你，等成了冬天的树。让思念开成了花，静静守候你经过，悄悄等待你经过。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我无法寻觅你的影踪，我只能想你。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董艳的声音不甜不细，也不像别的女主播，给人一种正襟危坐播新闻的既视感。董艳的声线很低，还有一些哑，但是却很柔和，如果没有见到她的面貌，只听声音，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一个十七八岁温暖的男孩子。但是就是这样毫不细腻的嗓音，却更能唱出温暖，唱出忧伤，在深夜里给受伤的人安慰，给难过的人抚慰，让每天夜里十点一刻有那么多的听众等待着倾听她的每一言每一语，也愿意敞开心扉在她的节目里倾诉，哭泣。
唱完一首歌后，董艳轻声问着：“阳阳，困了吗？困了就睡吧。”
“不，我不困，燕公子，我不想睡。”
“可是只有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更好地动手术啊。你害怕吗，阳阳？”
“不，我不害怕。”刚说完这句话，电话中就传来那头阳阳抑制不住的哭声，一个孩子真正应该有的模样终于毫无掩饰地弥漫在这哭泣声中，悲伤，难过，无助，恐惧，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倾泻而出，拦也拦不住。
“燕公子，我害怕，对不起，阳阳撒谎了。”阳阳抽泣着说，鼻音重重的，“我害怕现在睡了就没有时间再看一眼我的爸爸妈妈了，没有机会看这个世界了。”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阳阳，你一个人吗现在？”
“不，没有，妈妈和爸爸在病房里睡觉呢，他们陪我到很晚才睡，我为了等你的消息，藏在被窝里假装睡着。我是在走廊里和你打电话的。”
“阳阳，你别担心，只要明天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会每天都看见爸爸妈妈，看见这个世界，就像你相信的那样，明天还是有太阳，还是有阳阳。”
“燕公子，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很庆幸我生病了，因为这样我才能又看见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为什么呢？”
“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现在我都七岁了，但是在生病之前我就没看见爸爸妈妈再在一起过，幼儿园的同学都说我是没妈妈的孩子，他们都说我是可怜虫。可是我知道，我才不是，燕公子你说过，可怜虫是爱哭的，阳阳很久没哭过了，除了今天，所以洋洋不是可怜虫。”
董艳怔忪，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对，阳阳，你不是可怜虫，所以你很希望爸爸妈妈再在一起对吗？”
“当然了，阳阳最希望爸爸妈妈能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和阳阳在一起。可是阳阳生病之前，他们总是吵架，没有开心。现在不吵架了，总是关心阳阳，笑着和阳阳说话。但是阳阳知道，爸爸妈妈是害怕阳阳哪一天就死掉了，再也看不见阳阳了才这样的，所以阳阳不想死，只要有阳阳在，爸爸妈妈就会一直这样不吵架，和阳阳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的。”
“恩，阳阳，你说得对，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妈妈就会开心的，阳阳你也会开心的。但是就算爸爸妈妈不是每天都在阳阳身边，只要阳阳健健康康的，他们也会过得开心的，因为阳阳的快乐就是他们的快乐，你的病好了，他们就会开心的啊，所以现在阳阳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勇敢地面对手术，然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知道了吗？”
“可是，手术之后，我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的，阳阳，燕公子也动过很大的手术，现在不是也还活着吗？还和阳阳打着电话呢。阳阳，不要害怕，燕公子保证你会好好的。”其实董艳也很害怕，也不确定手术是否会成功，医生都说不准的事，她一个丝毫不懂医术的人又怎么会知晓呢？但是阳阳需要一个愿意信赖的人给他信心，董艳唯一知道的就是，阳阳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然后勇敢面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一切。
“恩，燕公子，你能再唱一遍《冬天的树》给我听吗？我想听着睡觉，可以吗？”
“好啊，在阳阳睡着之前，我不会挂电话，我会一直唱给你听的，现在就回到床上，躺到被窝里，闭上眼睛听我唱歌给你听吧。”
董艳一直唱着，哼着，直到凌晨三点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确定阳阳已经睡着了，才关掉手机上床睡觉。
夜里董艳辗转反侧，仔细回忆着，什么时候说过“可怜虫是爱哭的”这句话。思及一夜，终于想起一句意思相近的话。
“真正可悲的人，是整日自怨自艾，而举步不前，轻易向生活掉眼泪，却不愿迈出一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
原来阳阳所说的可怜虫，就是这样的啊。虽然孩子的理解和自己所说的偏差了许多，但是总归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只要影响是好的，正确或是错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董艳从没想过，自己在节目里的一句话，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影响。也许我们的只言片语就会对旁人产生出乎意料的影响，有可能会刺中他人的软肋，也有可能会保护他人度过一次次难关。
如今董艳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愿幸运常与阳阳相伴，顺利度过明天的手术，就像当年的自己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个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