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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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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娟见立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便好奇地问道:“秋,你在看什么呢?”立秋回过头来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道:“我好像看到云哥了……”
“是吗?在哪呢?”大街上到处人头攒动,林秀娟瞅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立秋眼中的那个男孩。“那边的柳树下正和女孩聊天的那个……”白色的围墙边,如烟的柳树下,一对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正手挽着手坐在椅子上,女孩正靠在男孩的耳边说着甜蜜的悄悄话。看到这温馨的一幕,秀娟姐姐不禁笑道:“看样子你的云哥应该是恋爱了吧?你们平日里那么要好,怎么不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呢?”立秋红着脸支支吾吾地答道:“要不是那女孩在旁边,我早就过去了…… ”秀娟姐姐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话刚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姐夫拎着个大包乐呵呵地上了车,包里面除了给姐姐买了不少的化妆品外,还放着一套白色的名牌休闲装。他拿出来在立秋的身上比划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我果然没看错,就咱秋的模样,穿上这身衣服只需往门前一站,咱就等着数钱吧。”姐姐回头啐他道:“亏你想得出来,为了赚点钱连我弟弟都不放过。”姐夫笑道:“你没觉得自从秋来了以后,咱这生意一日好似一日吗?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好,这现成的资源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立秋听着这话心里虽怪怪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笑了笑作罢。
姐姐说还要去城西忙点生意上的事,便开车先送立秋回到了美发中心。趁着眼下还有点闲暇的时间,立秋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内休息了片刻。床头的书柜里放着很多的书,都是姐姐的私人藏品,立秋从中随便挑选了一本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拿在手里翻看。刚读了几页,忽然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黑白色的照片,他急忙从地上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一看,竟是秀娟姐姐和建军哥中学时期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姐姐穿着一件方格子的衣服,头上梳着两条麻花辫子,唇角还带着一抹青涩的微笑,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自然的纯美气息。站在旁边的建军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白皙清秀,书生气十足,只是看上去略有些拘谨。立秋看罢不由得微微一笑,果然每个人的心中都会藏着个小秘密,连秀外慧中的姐姐也不例外。
晚上立秋正在店里忙着,姐夫突然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到立秋便嘻皮笑脸地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还千叮万嘱一定要穿上他买的那套衣服。立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答应了下来。
姐夫带他来到了全市最有名的一家KTV歌城,老总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体态丰腴,满身的珠光宝气,立秋瞅着她有点眼熟,好像是常去美发中心做护理的一位贵宾。
包厢内摆着各色的水果和酒类,三五个衣着时尚的彪形大汉正对着大屏幕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地演绎着当下的流行歌曲。说来也怪,自打从进门起,那女人的两只眼睛就没怎么从立秋的身上移开过,她见立秋坐在那里有些拘谨,便拿了杯酒走过来放在他的手边笑道:“小帅哥,这里的人都是来找乐子的,老这么一动不动的多没意思。来,喝点酒,放开了尽情的玩。”立秋红着脸对她笑道:“阿姨,谢谢,我……我不会喝酒的。”
“哟!阿姨?我有那么老吗?……”看着那女人笑得有些暧昧,立秋不禁后背发凉,他偷偷了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姐夫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急忙站起身来就想要出去。那女人见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更勾起了她的兴致,便趁着他心慌意乱的一刻将其揽在怀中魅惑地笑道:“不会喝酒,可以慢慢学嘛。来,姐姐教你。”说着就将那杯子移在了他的唇边。立秋哪里见过这个,脸涨得通红,心像揣了只小兔一样扑通扑通乱跳。只听那女人微启朱唇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只要你喝了姐姐手里这杯酒,我立刻就叫人送你回去……”立秋惊恐不已,那杯酒不知怎么地就被她连哄带骗灌入了口中。一时间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偌大的房间就如同一座迷宫,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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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秀娟姐姐家卧室里,头有点痛,口也渴得厉害,他从床上爬起来想到外面的饮水机里接点水喝。可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秀娟姐姐夫妻二人在楼下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只听得姐夫一反常态,冲姐姐勃然大怒道:“林秀娟,你别太嚣张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姐姐据理力争道:“你是为了这个家没错,可即使城西那块地它再值钱,也不能拿我兄弟来做赌注啊?况且那个KTV歌城,私底下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姐夫闻听冷笑道:“清楚又怎么样?他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为这个家付出点也是应该的。你以为那张姐每次上咱这儿大把大把地扔钱就是冲咱的手艺来的吗?我告诉你,她其实就是看上你兄弟了。城西那块地方别人想尽了办法都弄不到手,为什么要偏偏留给咱,她那点花花心思我能不晓得吗?这下好了,昨天晚上经你那么一闹,所有的计划全他妈的泡汤了。”姐姐疾言厉色道:“你的计划?是你设计的圈套吧!要不是我昨天晚上得了消息赶过去的话,秋可能就毁在那女人的手里了。你满脑子就知道钱钱钱,别人的清白和名誉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姐夫轻蔑地说道:“男人要是结婚前还是个处,那就和废物没什么两样。林秀娟你可别忘了,我当年要还是守身如玉的话,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呢?名誉和清白对如今的女人来说尚且无用,男人要它做什么?你再看看你那兄弟一点刚性都没有,即使出了事也不过是人生的一场历练而已。你要还想跟我好好的过,就把立秋乖乖地送到张姐那边去,一切还好商量,如若不然的话,你走你的阳关道,爷过爷的独木桥,你自己看着办吧。”
姐姐听后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口里叼着烟,趾高气扬地甩门而去,一时间心里如针扎般的痛,禁不住泪如雨下……
“姐姐,你还是送我过去吧,我都这么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的。”秀娟闻听惊得回头一看,原来是立秋汪着两眼泪水站在身后。不由得一把将他抱过来哭道:“秋,你别怕,姐姐不能再让你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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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上鸿运菜铺的门前停着一辆崭新的三轮车,车主人顾不上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正将一大筐一大筐的鸡蛋往店里扛。老板娘趁他不注意揪着老板的衣角偷偷地问道:“前些日子到处传的那个老婆让河南人拐跑的就是他吧?”老板白了她一眼说道:“净瞎说,都已经离婚了,关人家什么事?再说那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卖了也好,让她长长记性。”那媳妇闻听便不再作声了。眼看着货都快卸完了,老板忙叫住那人笑道:“建军啊,你家的鸡蛋以后只管往叔店里送就是了,不过这帐先记着,年底一块算咋样?”建军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等往各家送完了货,张建军就开着三轮车准备回村,途经湾子水库的时候,却看到路旁站着两个人,手里拎个大包,好像在等人的样子。那个男孩是立秋,而旁边站着的……张建军依稀辨认出了那女人的模样,急忙将车子停在了一边问道:“秀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秀娟闻听回头一看,站在跟前竟然是在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温柔儒雅的男孩,只是多年不见,那清俊的脸上也渐有了风霜的印迹。秀娟一时百感交集,心头一酸,涩涩地问道:“建军,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建军憨厚地笑着说道:“也就那样吧。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话言刚落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立刻就红了半边:“只怕是我多嘴了,你哪里能坐我这样的车呢。”秀娟见他隔了这么多年了,性格竟一点都没变,便笑着说道:“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坐过这种三轮车呢,你要是真没事的话,我倒是很想试一下,就把我们姐俩送到王庄如何?”建军听她这么说,忙把车后面的马槽用笤帚打扫了一下,又将自己身上最干净外衣脱下来垫在了后面的座位上。秀娟见状惊道:“别这样,会把你的衣服弄脏的。”建军抓了抓后脑勺笑道:“没事,来,我扶你上去。”秀娟听他这么说,只好借助他的肩膀,跨进了后面的马槽内。建军也招呼立秋坐好了,回头笑了笑说:“抓紧些,这可不比你们城里的小轿车,一不小心就会被颠下来的。”秀娟笑着应了一声,小三轮就“突突突”的一路颠簸着朝王庄村去了。
途经小黄庄村口的时候,立秋忽然看到路旁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身上背着半袋谷子,正一瘸一拐地朝村子里走去。满头花白的头发,一身破旧的衣服,还稍稍地有点驼背,看似熟悉又有点陌生。心秋心下暗想,这里距邱家沟数十里,应该不会是她呀,可为何又如此的相像呢......
立秋可能真的没有料到,那个老人正是邹晓辉的妈妈。自从儿子出事后,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原留在前夫家里的儿子就把她接到了小黄庄来住,可没隔多久,小夫妻两个就连哄带骗把她手头的粮食和钱财全占为了己有,吃干抹净后便将她弃在了一边,只留了一间小破房子让她居住。经过这么一遭遭地折腾,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还渐渐地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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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秀娟姐弟两个送回王庄后,建军好像有了什么心事,一连几天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天晚上把妈妈哄睡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存了好多年的北方烧酒,对着月亮自斟自饮,一直等到五更天的时候才借着酒劲倚在床头慢慢地睡着了。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外面拍他家的大门才醒了过来。慌得他连忙起身,也顾不得梳头洗脸的,拖拉着两只鞋子就把门闩打开了。他歪着脑袋往外这么一瞅,竟惊得呆在了那里。
林秀娟望着他那副蓬头垢面、呆呆傻傻的样子笑道:“今日冒然造访,嫂子不会生我的气吧?”建军听后低头苦笑道:“这屋里哪里有什么嫂子,我……我离婚了……”还没等这话说完,建军的妈妈就在院子里搂着两穗玉米冲秀娟笑道:“好媳妇,你总算是回来了,妈妈我盼得你好苦啊。”慌得建军连忙把妈妈拉回了屋里,好说歹说的才不闭口不言了。
刚才那一幕把建军搞得多少有些尴尬,红着脸把秀娟和立秋引进了北屋,又急急忙忙地到柜子里取了杯子准备帮他们泡茶水。秀娟一边笑着说他不要这么客气,一边又关切地问道:“你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离婚了呢?”建军也是一脸的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前阵子她在外面遇到了一个河南的生意人,可能是看上了人家兜里有几个钱,就非逼着我和她离婚,要不就成日里的在家胡闹。我怕妈妈跟着受气,一咬牙就跟她去民政局办了手续。她一高兴拍拍屁股走人了,谁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以帮着煤矿招工的名义骗了人家好多的钱财,那些债主得到了消息一窝蜂的全都找上门来了,如今是钱没赚一个,外债倒是凭空添了一大堆。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就东拼西凑借了些钱,在村子里办了个养鸡场。不怕您笑话,一开始没什么经验,又折进去一些钱,还好坚持了下来,最近才刚刚有了点起色。”他把冲好的茶水递给秀娟,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和文彬结婚了,小日子过得挺红火的,他这次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呀?”
“我……和你一样,离婚了……” 建军闻听竟惊得把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他呆呆地望着秀娟,惊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生小孩啊。”
......
立秋站在旁边显得有些尴尬,推说有事要回家里一趟,姐姐答应后,便独自朝村口的方向去了。
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依旧是那样的苍劲挺拔,只是满地飘落的黄叶,给人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感。站在树下朝南望去,远远地能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坟丘,立秋的双眼瞬间就模糊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立秋赶忙躲到树后顺着声音向西望去,原来是哑巴的妈妈冯婶子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小付大伯紧跟其后,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一路低头走着。只听冯婶子在前面骂道:“你个老东西,都快入土的人了,整天粘着我干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怕被人家戳脊梁骨呢。”小付大伯连忙赔笑道:“叶儿呀,你小声点吧,咱两个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吧。当年我摊上那事,要不是你苦口婆心地把我劝了回来,我邱小付早就没脸在这世上活人了。如今我帮你种种地,收收秋,也是尽自己的一点心意,你自己别往那歪处想就是了。”冯婶子仍旧是对着他骂骂咧咧的,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相跟着回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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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丛中,矮矮地立着一座小丘,丘顶随风飘着一串破旧的纸幡。立秋跪在丘前,禁不住潸然泪下。
哥,秋来看你来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风呼呼地吹过,像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泣,那张纸幡绕着立秋转了三圈,渐渐地飘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