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莫问》司徒大哥

8、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晚上，一笑揉着我的手腕，轻轻地说：“你白日里可是见了陶茂，与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姐弟俩的闲话罢了，怎么，没有人写条子给你看麽。”我抬头看着木一笑的脸，从他手里抽出了我的手腕。

　　“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一国宠妃私会他国使臣，动作亲密，言语暧昧。哪一条都能让你现在就是死人了。”木一笑看我有些不悦，伸出手把我搂进他怀里，轻轻拍了我的脊背。

　　“一笑，你说我今天说的对麽，我不知道这十年还会有些什么，我感觉的到，这十年要变天了。”我有些难过，看着交覆在手面的手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笑的手可以把我的手包在手心里了。

　　“乱世会出英雄，不是麽。我还记得以前你和丞相说，你要和大英雄过一辈子。乱世来了，英雄才会来。”一笑一下一下摆弄着我的手指，目光从我的头顶扫过，向远处望去。

　　远处有什么呢，我不知道。近处有什么呢，有我们的影子。地上映出了我们两个人相携的影子，亲密温暖。在黄色烛光的下，暖融融的，让人不由得沉迷于此，不愿醒来。

　　“我都不太记得我说过什么了，一笑，在程国的日子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倒想嫁个清远的屠夫，白天里他去卖肉，我就在家里写写话本子，带带孩子。等到他回来两个人做一些乱七八糟难以下咽的餐食，互相埋怨着吃下去。院子里养了好多猪，小猪们挤在一起嗷嗷直叫，我就跳着脚的要他去喂猪。我宁愿我就是个乡野村姑，最大的忧虑也不过是衣食口腹。”我摸着他胸口的刺绣，今天他还穿着朝服，黑色的衣服上明晃晃的金线有些膈人，又有些刺眼。

　　“苒姐姐，睡吧，很多东西由不得你呐。”木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女子的脊背，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女子的骨头，这一年里，苒姐姐过的也不开心吧。听着女子渐渐有些平稳的呼吸声，木一笑亲了亲女子的唇瓣，苒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夜渐渐地深了，那怕是内室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凉风。早在两个说话的时候，身边的宫人们就已经悄悄退下。木一笑轻轻地把女子放在床上，站起身熄灭了内室的烛火。放轻步子回到床边，看着女子好像又因为梦境微微皱起的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躺下了身体。

　　是夜，陶苒静静地坐在榻上，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明明一个时辰以前的自己，还是那个在清远县城里玩耍的孩子。那个时候，齐云山上有一小片枫叶林，每每看到喜欢的叶子就装在篮子里，带回家中。渐渐的叶子们就开始干枯，灰暗，然后轻轻一碰就会顺着纹络裂开，支离破碎。

　　“哎。”看着眼前玄色的床被，我又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苒姐姐，你怎么了。”木一笑看着女子的膝窝，略带睡意地问。

　　“没事，只是不太想起身呐。”我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这半夜，苒姐姐谁会让你起身，你怕不是不想起身而是不想睡吧。”木一笑无奈地笑笑。

　　“也是，我不知道呐，总觉得有人在唤我起身，可能是我思虑过重，所以夜不能寐吧。”我扯了扯嘴角，轻轻闭上了眼睛。

　　“苒姐姐，你是不是想说这次程国的事情。”木一笑看着陶苒闭上的眼睛“苒姐姐，我知道，今天茂子哥说的话你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可是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一笑，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来木国，我来是对了，还是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木一笑的话，我也知道，想那么多没有什么用，可是，我又不能忘掉这些事情。

　　木一笑拍了拍陶苒的手背“苒姐姐，对与错都是一样的，现在你已经在这里了，我们都必须为自己的作为去承担后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日子还是要过的。”

　　“一笑，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收起你的这副嘴脸。我记得我说过，你想要便说想要，何必做这般复杂模样。你攻大程，是形势所致还是一己私欲，你心里是有数的吧。”我扯起的嘴角本来想做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可是却不由得带了嘲讽。

　　“苒姐姐，你以前总说，我们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坦诚。那我问你，你还恨司徒白么。”木一笑看着女子扯起的嘴角，幽幽地问。

　　“恨吧，我要不恨他，我又何必讲那些话来挤兑莞尔呢。”我想想看看自己的心，却只能看见身上的衣裳。

　　“苒姐姐，你总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你心里还是有亲疏的，在你心里一笑又在什么位置。你会知道说什么姐姐会难过，说什么司徒大哥会伤心，可是你想过我么。”木一笑看着自己的手“苒姐姐，你以为我想做这些事么。大程腐朽没落，今日我不动手，他日落入蛮族手中，那些大程贵族又将如何自处。苒姐姐你又见过哪些残忍手段呢，我想趁齐墨还在胶着尽快吞下大程，不过是为了让大程子民不落入蛮族之手罢了。”

　　我看着一笑有些红了的眼眶，不知道，是我看不清他了，还是我多想了，“一笑，我们来木国这两年，我陪着你站稳脚跟，看着你从揣摩人心到被人揣摩。我不知道，我惶恐着，我茫然着，我看着你从先前温和舒柔的样子变成现在的咄咄逼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甚至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像当初那么恨司徒白一样恨你，一笑，我心里有你。”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是凉的，凉的有些夸张，不像是夏日里的感觉。

　　“苒姐姐，你莫骗我了。你心里有我，就不会不相信我，你不过是在害怕，害怕面对司徒大哥，害怕面对陶先生，害怕面对碧姨，害怕面对茂子哥罢了。既然我们已经在贼船之上，那就注定要做一对恶侣贼伴，我说过，我要做执棋之人，这天下大棋，我想下，落子无悔。”木一笑也坐了起来，让我靠在他的身上“苒姐姐，你当初差一点嫁给那个废物点心的时候，你就该明白，如果不能有足够的力量，这世间公正也不过是虚妄。”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碧姨是如何惨死，我也不会忘记我陶家是如何一片赤诚，可程主又是如何昏庸无道，逼陷忠良。”我想起那时为了让我嫁给禾祺，连看门的阿伯都跪在我面前。我就是不想嫁人，我错了么，为什么我不能选择呢。

　　“你看，阿苒，世道就是这样，不想被别人主宰，就要学着主宰别人，所以收起哪些乱七八糟的道义责任，良善之心吧，我们就是要做他程国之主，这盘棋，我们来下。”木一笑搂着我的肩膀，轻轻地蹭了蹭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