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路》覃和

17、真相

　　那人一手扶着香炉一手正推开门，正觉眼前闪过一团模糊的影子，来不及反应便被锁了喉。她手上顿时没了气力，眼见香炉刚好落地，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那是个婢女，算着时辰来换熏香却被沈婉两人偷袭。她被拖到里屋，有个面若索命阎王的美人的正死死掐住她脖子。

　　那美人不咸不淡的问她：“谁许你进这屋了，皎月呢？”

　　她翻了个白眼，艰难吐出几个字，“皎月姐姐前几日被娘子潜出入府买药，不幸被贼人所害......”

　　听这话沈婉面色怒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忽听青黛咋咋忽忽道：“娘子快松手，要出人命了！”

　　她恍然回神，指甲已经陷入婢女的皮肉里，竟生生将那名婢女掐晕过去，她略松手便从软软的跌倒下去，青黛忙去探她的鼻息，见人还活着便松了口气。

　　“娘子这是作甚，要是闹出人命，我们可都离不开这里了。”青黛语气带着指责，不经意抬首正撞上沈婉布满血丝的眸子。

　　沈婉忽然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青黛一愣，忽听她道：“我待你这样好，为何皎月却要死于非命。”

　　皎月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女，能进她这个屋的婢女从来都只有皎月一个人，方才她还有那么一丝期许，期许进屋那个婢女是皎月，她有许多话想和她讲，希望她在自己离开国公府的日子好生照顾她的阿爹。

　　可是她竟不知，沈菀早已将她身边的人除去，她好狠的心。

　　“皎月是娘子熟识的人么？”

　　方才那一眼是真的吓着她了，那一刻的娘子眼含愤怒，像是对她有刻骨的恨，下一刻仿佛就要将它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似得，从前的娘子虽然待她冷漠疏离，不会这样瞪她，娘子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沈婉回神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吓着你了吧，近来有些精神恍惚，许是被沈府那夜给吓着了，说的话多半是呓语，你别放在心上。”

　　青黛心里疑虑不消，正要发问，忽听见窗外又有脚步声，正往这里来。

　　“我说你这婢子，在滕月阁等了许久也不见影子，给十娘换个香薰竟耽搁了这么长时辰。”那声音含着埋怨，又嘟嚷道，“赵姨娘让熙春和拂冬那两丫头去歇着，这倒是个偷懒的好法子，一去便不见了人影！”

　　这声音如此熟悉，沈婉略略一想便知是赵姨娘身边的婢女素素。

　　听这人的话，想必之前在石亭那儿遇见两个婢女，便是熙春和拂冬了。

　　说来奇怪，这被自己掐晕的丫头看来是沈菀提拔的心腹，为什么和赵姨娘有了关系，以前她虽和赵姨娘和睦相处，可关系却只是一般，何时到了这种婢女都要同用的地步？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国公府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沈婉转了转眼珠子，捏着嗓子道：“娘子一向讨厌下人进屋里，你且等着，我马上就来。”

　　听到这话外面的脚步声顿时停住了，素素压低了声音，又气又惊：“你这丫头叫的那么大声，是怕十娘屋里的人不知我来了这里，被人看去是要惹麻烦的。”

　　沈婉低头看了看了晕过去的婢女，看来沈菀除去皎月之后便将她作为自己的心腹，殊不知这心腹竟是赵姨娘安插在她身边的人。赵姨娘无故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作甚，她俩这么多年进水不犯河水，现在看来赵姨娘对她还是特殊关照呢。

　　等素素走远以后，她才谨慎推门出去，前院巡查的侍卫还没查到后院来，这里暂时安全，她得趁着时辰去荷风塘一趟。

　　“青黛，你认为过去的我是什么人？”沈婉问她。

　　青黛好奇的看她，认真回道：“娘子性子沉稳处事不惊，虽然性子冷漠些，但是待人是真的好，这些年在青云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没见娘子有过一分抱怨。”

　　沈婉点点头，那样出身的女子养成这个性子也不奇怪，可为何沈菀要对她身边的人下手，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怕身份暴露？

　　自己虽然不是沈十娘了，可是也不应该平白让人占了身份去，那个杜陵县的沈七娘这些年在青云学了一身好武艺，可是为人实在不怎么好，不知要顶着她的身份做什么幺蛾子。

　　可如今两人连照面都打过了，那个沈菀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凌厉和狠毒，难保不会对沈氏一族做出什么事儿来。

　　她趁黑摸到荷风塘西次间的房檐上去，身子伏在矮墙上，刚好可以透过未严实的直棂窗看见里头的光景，烛火昏暗，在墙上映出一双模糊的影子来，姿势正交叠在一起。

　　沈婉慌忙捂眼，暗道，来得好生不巧，这个时辰二叔和赵姨娘行夫妻之间那事最正常不过了，她伏在别人墙上，窥视这等事可是要长针眼的。

　　青黛也瞧见了，低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让小姑娘瞧这些简直是胺赞人的眼！沈婉正碎碎念，突然想起，她的二叔，前段时日不是去西域行商了么，这会估计还没到，怎会在家中。

　　她定眼去看，果然不得了，她二叔分明是个圆滚的胖子哪会有那墙上影子那么瘦弱。

　　“估摸着快到丑时了，我得走了叫人看见了可不好。”里头想起窸窸窣窣穿衣身，困顿在墙上的沈婉闻声来了精神，聚精会神起来盯着赵姨娘的房门。

　　屋里的女子无力的嘤咛一声，从床上扯出锦被遮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向男人道：“上次吩咐你的事可有办好，再等些时日二郎就要回来了，三郎君这病不见好，我看是老天帮我呢。”

　　男人穿戴好衣服，忽然转过身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沈婉面前，竟是府上的教书先生，赵姨娘五前年生了个儿子，虽是庶出，可是国公爷也尤为重视，也让他同兄长姐妹一起进学。可这两人何时搅在了一起？

　　之前听熙春和拂冬说起赵姨娘患病遣走下人这事，看来是为了为了和先生幽会。

　　“三郎君这次患病是天意，若是上次那次事办成了就皆大欢喜了，三房子嗣单薄独十娘一个嫡女，要是三郎君也去了，这府上的主心骨怕是要换成二郎君了。”

　　赵姨娘这话安的什么心，难道上次她落水另有隐情？沈婉眼神不善，盯着屋里烛火都带着些冷意。

　　赵姨娘拥着大袖衫，施施然走到铜鹤烛灯前，拿起剪刀见灯芯“咔嚓”剪短一截，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可不是吗，明明人都掉进水里了，大夫都说死透了，偏生又活了起来，真是晦气，死个干净才好。”赵姨娘颇有些切齿的意味，恨然道，“如果死了那江宁王妃可不就是我家阿媗了么......等十娘从宫中回来就下手，我让素素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这次定能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是赵姨娘！

　　沈婉霍然抬首，眼中寒芒闪动，藏在袖里的手也忍不住收紧。

　　她一直以为是晋绥对她厌烦才会下次毒手，在白记棺材铺她还一度想置他于死地，殊不知真正想要她死的，是身边的人。

　　沈婉压下心中的愤恨，转身对青黛耳语几句，青黛脸色由平静转为震惊，隔了好半晌，才珍重的点头，轻手轻脚下了墙头，往前院跑去。

　　里面赵姨娘还在说着，一字一句丝毫不差漏进沈婉耳力，“等老国公一去，宁国公这位置何尝不是二郎的。等二郎登大位，二夫人身边也没个仰仗的，好在我还有个小儿子。再说我们阿媗也大了，十年前郎君要我让给主母养着，这孩子好些年也没忘记生母的恩情，时常惦记我这个苦命的娘。二房的嫡女庶子都是我的，还怕二夫人作甚？”

　　“那你可别忘了我的好处啊.....”

　　“自然不会，你我情谊深厚多年，少不了你的。”说着又传来阵阵娇笑，听得沈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婉有个嫡姐名唤沈媗，族中排名第六。原是赵姨娘所出，后因二夫人生不出孩子便养在她膝下，族谱上便给改成了嫡出。接着赵姨娘又生了个儿子，很是得沈婉二叔喜爱，赵姨娘算盘打得挺好，害死她这个三房嫡女，等父亲病重而去，这宁国公府便握在她手中？

　　未免太天真了。沈婉嗤笑，一个妾室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