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娶》睡懒觉的栗子

2、镇国公

　　镇国公府经历几代传承，建造得威严非常。深红色的围墙将朱雀大街与府内隔得如同两个世界。这朱墙足有一丈多高，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要想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也是要费不小周折。可现在，后院高高的朱墙上却趴着一个圆圆滚滚的白团子，因为昨夜落雪的关系，不仔细看还分辨不出这不是雪团子，而是谁家的小娃娃。

　　过了一会儿，白团子动了动，从高墙上翻滚了下去，在厚厚的雪堆上砸了一个坑，不大能看得出人形。因为积雪和厚实衣服的关系，白团子安然无恙，不一会儿就从雪坑里把自己的小脸蛋拔了出来，跟条小狗似的左右甩了甩脸上沾到的雪花。白团子大大的眼睛足足快占了半张小脸，因这积雪和身上的白狐裘，衬得如同黑琉璃般灵动好看。黑眼珠转了转，白团子倏然一跃而起，蹿入边上的草丛里，洒落几块雪块，很快就不见身影。

　　秋家第一代秋老将军实乃开国元勋了，跟着开国皇帝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不说，跟老皇帝可是有着挨过刀尖子的交情。德宗称帝以后也没忘记这位臣子，钦赐的一等镇国公爵位，世袭罔顾。

　　东院莫闲居，两个粉衣小丫鬟躲在门后偷偷往外头张望。小丫鬟长着极为相似的脸，一模一样的装扮，叫人一看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秋霜揪着姐姐秋月的袖子，急道：“这可怎么办，小少爷还不回来，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秋月皱眉，安慰道：“只能再等等看了。”今日一大早，小少爷便要偷偷出门去，秋月秋霜阻拦不得，非但不能阻拦，还得帮少爷遮掩。如今，小少爷迟迟未归，秋月不得不思考前去禀告将军和夫人。倒不是怕责罚，却是担心小少爷安全。

　　正当秋月左右思量时，里屋窗口响动，两人过去一看，可不是白团子小少爷从窗口掉了进来，他这年纪大概走路都离不开滚、爬、摔。秋霜就快喜极而泣了：“小少爷，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说来也悲催，她们的这位小祖宗可堪比混世魔王，隔了几天就要上房揭瓦，没个消停。

　　时宴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手中抓了一块儿血红的玉佩，雕工精致，质地通透，一看就是上等好玉。小孩儿脆生生道：“爷爷的寿礼，宴儿找的。”秋霜秋月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前廊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我的宴宴呢，宝贝快来给你爹拜寿！”秋夫人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圆滚滚的跟个球似的竖在那儿，盖因实在是穿得太多了点。儿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张开两短短的小手臂向自己晃晃悠悠地扑过来，软糯地喊：“娘亲！”秋夫人被自己的儿子萌化了，抱起来亲他的小脸颊，“宝贝儿，跟娘亲去前厅，娘给你准备了好多爱吃的菜。”时宴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秋夫人见儿子手里拿着一块血玉，不以为意地接过来放到一边。

　　镇国公府今日门庭若市，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秋家自前朝就已枝繁叶茂，也是最为煊赫的世家之一了，几百年下来，圣宠不衰，深谙帝王心理。也无怪皇室对其不太忌惮，盖因秋家因着或多或少的原因，直系子孙总是不多，秋老将军好歹有一嫡子，一庶女，放别家，这已经是子息单薄了。可万万没想到，到唯一的嫡子秋裴这边，成亲五年多了，也就一个独子秋时宴！可不全家宝贝着。

　　秋裴如今也是年纪轻轻，还不到而立之年，但早已战功赫赫，早就接下父亲的重担，整个大棠朝谁不称个赞。本来因其相貌，就是整个京城待嫁贵女们一致的目标，不过五年前从边塞带回了一位美丽的女子，说是以天地为媒，日月为鉴，今生今世，非卿不娶。秋老将军没法，只得让他们成亲。没多久，小时宴也诞生了，秋老将军也渐渐对这个儿媳感到满意。对京城这个上流圈子来说，秋夫人毕竟来历不明，不过也只是私下说说，毕竟秋夫人长袖善舞，很快融入他们，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提起。

　　小时宴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得到了宾客们一致的赞扬，像这样的日子里，虽然主角是老将军，但死命夸时宴，绝对比夸老将军来得有效果，这不秋老将军笑得开怀极了。说来老将军如此宠爱时宴，除了这是唯一的孙子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老将军年轻时常年征战沙场。出征时，秋裴还未出生，回来时，已经三岁了。好不容易哄得秋裴喊爹了，然而没多久边关告急，再归家时，却是妻子过世的消息，他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听说这位夫人常年抑郁，身体一直不好，作为丈夫，他亏欠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作为父亲，他没能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后来，他再想弥补什么，却早已发现无能为力，而带给他们父子间关系转折的人正是云芸，也就是现在的秋夫人。

　　秋老将军戎马一生，捍卫边疆，就是史书上也要记他一笔。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惊险，中年丧妻的悲痛，在渐渐老去时，战场已不需要他了，心中的血性也开始力不从心，难免感到心中彷徨，甚至茫然失措。而恰巧时宴出生了，小小的脆弱的，秋家的新生命，转移了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他终于在晚年感受到亲情的难能可贵，这不失为一种救赎。

　　秋将军宠溺孙子，那几乎是没有底线的，秋裴十分害怕老夫将自己的儿子宠成纨绔，这种担心也不是不可能。就说上回，柔利国向皇帝进贡了一对稀有的雪狮，好巧不巧车队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给酒楼里的小时宴瞧见了，这下时宴嘴里的糕点也不吃了，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狮子。直到整个车队消失不见。本来上月去李尚书家，他家夫人的猫被时宴好一阵折腾，李夫人哄他高兴，就说送他一只，这才放过那可怜的波斯猫。这不，小孩子总是记在心里，奈何大人并没有当回事。这路上瞧见了，他又惦记起来了，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爷爷，大眼睛湿漉漉的，嚷着要大猫，差点就要哭起来。秋老爷子心疼得不行，第二天去皇宫，厚着脸皮向皇帝预定一只小狮子。这件事之后，整个京城都知道秋老爷有多宠小孙子了。

　　几个月后，小雪狮送到秋府来，秋裴看到自家儿子兴奋地揉着小狮子软软的绒毛就感到特别揪心，在妻子走过来的时候，正想跟妻子好好讨论下儿子的教育问题，可还没开口，秋夫人就目不斜视地从丈夫身边走过，笑眯眯地给儿子喂水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于是，秋裴更加心塞了。

　　总之，往事历历在目，秋家这个小公子，尽人皆知地受尽宠爱，外加家室显赫，别看现在还小，打着跟秋家结亲的心思的人可不少。那些个贵妇人，逮着时宴就一顿狠夸，当然也确实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时宴更好看的小孩子了。夸着夸着，还总是忍不住揉揉他的小脑袋，捏捏他的小脸颊，还想抱抱他。时宴不厌其烦，板着脸十分严肃，等到宴席进行到一半，大家酒酣耳熟时，他就扭着小身子从母亲怀里钻出去，往后宅跑去。秋夫人也没有在意，时宴总是闲不住。

　　时宴也没跑多远，他去后院找小狮子玩去了。这种日子，怕小狮子惊扰贵人，因此被关在笼子里，时宴同它玩得好，几乎同吃同住了。他大概一直以为自己养的是猫，听秋霜说，猫都爱吃鱼，他就经常给小狮子吃鱼。刚才就在饭桌上偷偷藏了半条鱼，这会儿把笼子打开，拿出鱼来给“大猫”吃，小狮子也不挑食，三两下就吃完了。吃完了就往时宴身上扑，小狮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差不多时宴一半高了，一扑时宴就倒，小狮子越发来劲，各种扑，时宴咯咯地笑，跟小狮子滚成一团。

　　在地上没滚两圈，两个小家伙就警觉地坐起来，盯着一个方向，动作出其得一致。却见一个跟时宴差不多大的小孩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门口，瞧见生人，小狮子习惯性呲了呲牙，小孩更害怕了，又想上前又想转身跑的，纠结极了。

　　时宴拿出地盘老大的气势，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小孩看了看时宴灵动的大眼睛，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糯糯地回答：“我，我叫萧泽。”

　　时宴板着脸，实际上看到跟自己同龄的小伙伴总是非常开心的，他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于是他问：“你会躲猫猫吗？”

　　这天，七皇子萧泽第一次感受到童年的欢乐，没有深宫里的小心翼翼，没有郦贵妃的责骂，也没有下人的冷眼鄙薄。眼前那个明朗飞扬的孩童，跟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鲜明地好像能扫去心头的阴霾。他真心实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