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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大雨磅礴劝爱徒 艺满下山别恩师 ...


  •   咔嚓一声惊雷响,不知何时已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乌云滚滚雷电交加,漫天的阴霾,让本就心事如灰的人心底愈加的阴沉。
      沿着来路,两人一前一后踏阴阳踩八卦,飞身出了密林。李寻欢一颗心悬着,直到出了密林才略放下,只担心叶开心烦意乱之下踏错了哪一步,触动了机关可是不妙。还好两人安全无虞的走出了密林,也让李寻欢暗中松了口气。
      出了密林,叶开一路狂奔,直奔到落霞山顶才停了下来,李寻欢跟在他身后紧随不离,此时也在山顶收住了脚。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雨幕湮没了周遭的一切,立在磅礴的大雨中,叶开任由泪水随雨水混在一处肆意的流淌,颤抖着身躯竭力的忍耐着心底的伤悲。李寻欢站在他身后看着叶开颤抖的身子,心底也是说不出的心痛。这些年,叶开仿佛是他寂寞的生命中一丝一缕的阳光,他早已将他视为己出,倾心呵护。如今见他伤心难过,李寻欢岂能不痛惜,迈步走到近前,伸手拂上叶开的肩头正要开口安慰。
      却见叶开猛然间转过身来,对着李寻欢嘶声道:“师父!怎么会是这样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开儿!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我们想办法,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那个人不是我娘,他也不是我的影子。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叶开拉住李寻欢的衣袖追问道。
      “孩子!有些事情是你早晚都要面对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你不能选择逃避,要想办法去面对!”
      “不能逃避,我的确不能逃避,我有办法!只要我杀了马空群。一切从他而起,一切就可以从他结束。师父!我这就去杀了马空群,只要他死了,所有人都解脱了。”叶开疯魔般的转身就要下山去,被李寻欢伸手拦住。
      “站住!你可是糊涂了,你娘对傅红雪说的那些话,你没听明白吗?难道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师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他为父报仇,哪里需要什么道理?您今日带我看到的这一切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激发我报仇雪恨的绝心吗?我娘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不报此仇,我根本就不配做白家的子孙?事到如今,我要是还在无动于衷,我便是对我爹娘不孝,对傅红雪不仁不义,将来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我白家的列祖列宗!”狂风暴雨,夹杂着雷电交鸣,叶开撕心裂肺的追问着苦诉道。
      “开儿!你当真以为为师要你看这一切是为了激发你复仇的决心!那你就太令我失望了。孩子!这一切不幸和痛苦的根源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李寻欢看着叶开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如刀绞,他能理解叶开此时的心情,所有的悲惨境遇暴露的太过突然,叶开很难接受。可是命运是残酷的,早晚都要面对的,相比傅红雪,叶开已是幸运的了。李寻欢知道这样不幸的境遇,越早结束越好,如此希望便多一层,挽救也许还来得及。否则这两个孩子的人生就都被这仇恨毁了,于是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我当然看的清楚,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拜马空群所赐!白家满门的血债,我娘的半生凄凉,傅红雪的悲惨命运,我所遭受的良心的桎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马空群一手造成的。他就是所有不幸的根源,万恶的终始。”悲愤中的叶开哪里体会得到李寻欢此时的苦心,仇恨的怒火一旦被激发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瓢泼般的大雨也难以熄灭他心头的怒火。叶开此时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一字字道。
      李寻欢看着叶开同傅红雪一般冰冷的眸子,不由的一阵发抖,仇恨太可怕了,他可以在一瞬间便将你的理智毁之殆尽,意欲唤醒身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叶开,李寻欢皱紧眉头软语归劝道:“开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曾经就告诉过你,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马空群十恶不赦,早晚他都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白家满门的恩怨是早晚会了结的,只是眼前还未到时候。敌强我弱,你此去形同狼入虎口,只会为你白家多添一缕幽魂,多加一笔血债,还会让你白家因此遭受真正的灭顶之灾。这样的结局你才是真正的不孝不义,毫无意义!你岂能如此的犯糊涂啊!”
      如此的话李寻欢何止说过一次,若是往日里叶开自然明白这番道理,因此过去叶开也的确听进去了。可此时看到了傅红雪代为承受的不安,母子相见不敢相认的痛楚,身陷纠葛不知如何自处的煎熬,那一份埋在心底的仇恨也瞬间膨胀了,一时叶开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李寻欢的一番苦劝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他破釜沉舟般的少年意气,坚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舍得一身剐,焉能将皇帝拉下马!要想复仇岂有不犯险的道理,如果一味的贪生怕死,哪里还有雪恨的一天。况且,身为人子,岂能亲眼看着生母痛苦承受而无动于衷,连累无辜受累而视若无睹。那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师父不是也教导徒儿身为男儿理当有所担当的吗?徒儿心意已决。此仇不报枉为人,只求师父勿在阻拦!” 叶开固执的辩驳,竟是疾言厉色道。
      李寻欢一见他如此,只觉得心灰意冷,摇了摇头颤声道:“你怎会如此的冥顽不灵!你若是执意如此,便先杀了我,否则为师必然不会让你胡来的。”
      “师父!你这不是在逼我吗?所来之时,师父分明答应,待我见了此人之后,无论徒儿作何打算,师父都不再阻拦了吗?”
      “开儿!你若能冷静行事,为师自然不会阻碍于你。可是你此时头晕脑热,根本就是意气用事,肆意妄为,为师岂能任你胡闹。你此时糊涂,为师不怪你,只怪命运太捉弄人,任谁也无法平静!可是孩子!所有的不幸源于仇恨二字,而仇恨根本就是把双刃剑,你若是再如此下去,复仇未成确可能先将你整个人都毁了。”李寻欢痛心道。
      “我别无选择,我娘说的对!七年前死了的一了百了了,可是活着的责无旁贷。这就是命运,我除了坦然面对还能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仇恨毁了他们,才非如此不可。”
      “开儿!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不能任性,逝者已矣,生者可追!就算你现在杀了马空群,你们白家一十几口也活不过来了!更何况你现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明知道去了只会送命,为何非要执迷不悟。复仇是为了安慰逝者给他们以公道,弥补生者给他们以解脱,拯救道义警戒世人,这才是复仇的意义所在。我曾经对你说过,你年岁尚小,这一生除了复仇之外还有很多比复仇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你若是想着为仇恨而去生命相搏,结果也不过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结局,如此循环只能是平添杀戮与恩怨,于事何补?论及命运的不公,傅红雪过你尤甚,你更不该抱怨!为师今日要你看他们母子的遭遇,是想让你看明白仇恨的可怕,让你及早去解救那个被仇恨桎梏着的无辜,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你才是责无旁贷的。你认为你母亲不与你相认是不知道真相吗?这种相识不能相认的痛苦你当只有你自己在承受吗?她之所以不与你相认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白家的最后一脉香火,她宁愿背负起骂名与误解也不想你被牵连其中,你若是执意不顾性命去报仇,后果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不幸?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李寻欢苦口婆心的继续规劝道。
      “师父莫非要我贪生怕死的躲一辈子不成!您明知道这仇恨便是所有不幸的根源,我只要结束这段恩怨,傅红雪便得到了解脱,我娘也不必背负。而我却并不一定会死,就算我死了,傅红雪还可以代替我将白家的香火继承下去,这根本就是唯一的希望,最好的办法。我只怕真正执迷不悟是您。记得五年前,绝情谷挑起官府同万马堂大战,我们本可以借官府的力量铲除万马堂,那么便也不会有今日的马空群了。结果师父你的出手阻止,最后给了马空群生还的机会。当然绝情谷和万马堂一样可恨,师父将绝情谷铲除也是应当,可是当时师父既然知道马空群亦是十恶不赦的小人,为什么不一起斩草除根。那时斩草除根岂不好过现在养虎为患,师父待人宽仁本也令人敬佩,可是待这种虎狼之人慈悲岂不是对自己的残忍。当年开儿亲眼见你忍让那万氏郡主,结果如何?无非放虎归山,再造大患。如此想来,师父一念之仁与那助纣为虐有何不同?徒儿亲见师父的前车之鉴,如今你让徒儿怎敢相信师父的逆耳忠言。”叶开依旧执拗的嘶声道。
      “你——!”李寻欢闻听此言,只觉得不可思议,叶开竟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怎会变得如此偏颇起来。让他登时气结于胸,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开言犹未尽,接着道:“师父!徒儿非是有意顶撞师父,此事关乎徒儿家事,本也不该连累师父。如今只望师父怜悯徒儿这些年来背负血债,终日惶恐难安。往日一人背负是小,如今既知牵扯生母无辜,再难置身事外。大丈夫生当无愧父母,徒儿年岁非小,心中早有是非定论,我深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如今徒儿也仅剩生母可以孝养,为全孝义只得顶撞师父了,还望师父谅解徒儿难处。此行纵是刀山火海,徒儿也决不退缩,不过也但请师父放心,此去无论生死成败,徒儿不敢辱没师父威名,飞刀绝然不会出手。若是将来徒儿侥幸报得至仇,还有命在,师父面前任凭发落。”
      叶开说完,还未俯身跪倒。就听啪的一声,合着水声传出老远,登时将叶开打的撞在一旁树上,再看一边脸上肿起老高,鲜血顺着嘴角和着雨水滑了下来。
      叶开似乎被打的愣了,伏在树杆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抚了抚火辣辣的脸庞,缓缓的转首去看向李寻欢,登时鼻子一酸,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垂下头去痛哭失声。
      李寻欢浑身颤栗,打过去的右手此时颤抖不已,望着叶开直气的胸中气结,如堵巨石。气血逆行,直冲头顶,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几近背过气去。
      “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李寻欢气息微弱的颤声道。
      一道闪电,跟着一声惊雷,大雨磅礴将二人淋得通透,李寻欢只觉得凉到心底了,又气又痛,当真是喘不上气来了。一句话说完踉跄的后退一步,左手扶住身旁的荆草,颤抖的右手紧抓着前心的衣襟抵在心口,微颌双目,躲避着眼前的晕黑,强自忍耐着胸中的气痛。
      叶开似乎被一巴掌打的清明了,跪在泥水中痛哭失声,几乎将头垂到地上去了,哪里还敢抬头去看一眼。
      半晌,李寻欢睁开双眼,终于缓过这口气来了,虽胸中喘息未定,心也还在突突乱跳,眼前却是变得清明了,听着身旁叶开的痛哭失声,当真是心如刀绞,浑身乱颤。只觉得这雨水冷的他要脱了力了,而更冷的只怕是心底,勉力支撑着低头看向叶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伸手打他。
      李寻欢有心想去安慰他,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中再难向前半分。他心底明白,叶开说的那些话都是有意的,是激将法。看来这孩子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不管自己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了。自己也真是着了急,一掌打下去又急又恨,只盼这一巴掌能将他打醒,可挥出去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也仿佛利刃扎在自己的心上,他是又气又疼又失望。叶开从未顶撞过自己,眼前定然是真的被逼急了,可见他心底的挣扎该是何等的沉重。
      李寻欢早知这一关必是叶开最难过的一关,可是他又不能不让他去面对。自从七年前收他为徒,李寻欢便知道修行重过习武,若是行为偏颇纵然武功盖世也是枉然。因此李寻欢真正教他的武艺并不多,更多的是让他明白人生的道理。他总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仇恨将他毁了,一心想引他走出那片阴霾,教他与人为善,宽仁待人,用微笑面对人生。自幼时让他感受助人的快乐,成长后教他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时时叮咛,日日嘱咐,只为今日面对时少一分痛苦,多一份承受。可是叶开此时的模样让他心灰意冷,那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他承受不住。
      李寻欢人生失意,是因为他与林诗音的情路坎坷,让他受尽了折磨。可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像这样始料未及的灰败却是生平第一次,他自认哪一场战都败得起,哪怕丢了性命都无所谓,可是这次他败不起,那种挫败令他忧心,令他痛心,也令他伤心。
      李寻欢看着眼前的叶开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我多说无益。想必你我师徒合该缘尽于此!昔年我与你父亲许下诺言,愿将飞刀传与你白家一子,时至今日,我也算兑现了当日的承诺。而今往后,你我师徒情分就此了断,再无可念!你杀得日月无光也好,你战的地动山摇也罢,我也再不干涉半分。此外,李寻欢尚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累人之虚名,你大可不必拘泥于此,何谈荣辱。况且,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此时更是秋毫不相干了,你自然也不必顾及其它。你我也算师徒一场,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
      李寻欢说到这,转身便往山下走去,竟不再多看叶开一眼。叶开听到此处,只觉得五雷轰顶,震散了魂魄,抬起头来惊呼道:“师父——!不要!”
      待看到李寻欢离去的身影时,当真是心胆俱碎,一面跪爬着去追李寻欢离去的身影,一面嘶声喊道:“师父——!徒儿错了!师父不要——走!”
      一个踉跄顺坡滚了下去,直跌落在一丛荆棘丛中,衣衫被荆棘划破,皮肉让荆棘刺破,血水染红了雨水,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慌乱的爬出荆丛去寻李寻欢的身影,哪里还看得见人影,眼前是一片雨雾,只听见雷雨交加的声音,让叶开只觉得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人了。一层层的悲痛将他紧紧裹住,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噗通栽倒在地,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伏在泥水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洗尽,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道:“师父!你不要走!开儿错了——!师父!我错了!师父——!”竟仿佛是稚童的低喃,那般的无助。

      一株粗壮的松树后,李寻欢看着叶开无助的模样,当真是心痛的无以复加。刚刚的一番话说罢,就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若是不尽快离开,只怕要倒在叶开面前了。此时听着叶开喃喃的低语,不禁松了口气,暗自苦笑,叶开总算还有救,他若是还念及师徒情份便一定还有救。事到如今李寻欢也别无办法,只得破釜沉舟,以七年的师徒情分为注,逼他悬崖勒马。
      眼见着有了希望,心底的弦总算松弛了下来,倚着树干的身体顺着树干滑落,倒身伏在一丛碧草上,仿佛将心肺都要咳出来了。胸口被疼痛撕扯着一阵紧是一阵的碾过,疲惫袭来,让他有些昏昏沉沉,朦胧中眼前是往日叶开喜笑颜开的模样。
      “李叔叔!等开儿长大了也要成为像您一样惩强扶弱的大侠!”
      “李叔叔!这花的真好,来年新枝抽芽,梅子也定结的很好。”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师父!我记下了!”
      “李叔叔!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那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都做些什么事?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到江湖上去看看!”
      “从今而后,我就是树叶的叶,开心的开!我就是一片开心的叶子,永远陪着师父!”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师父,若是将来徒儿失手,坏了师父的名声,怎么办?哦!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师父放心,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儿绝不用飞刀,绝不辱没师父威名!”
      “徒儿记下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伤人!若是违背誓言,人神共厌!”
      “师父!为全孝义徒儿不得不顶撞师父,还请师父成全!”
      “师父一念之仁与那助纣为虐有何不同?”
      “此去无论生死成败,徒儿不敢辱没师父威名,飞刀绝然不会出手。若是将来徒儿侥幸报得至仇,还有命在,师父面前任凭发落。”
      往日情形,一幕幕在眼前流转,倾盆的大雨将思绪带的悠远,李寻欢终于止住了咳嗽,挣扎着撑起身子,转首看向此时仿佛已冷静下来的叶开,见他呆呆的跪在泥水中,低低的啜泣。李寻欢沉重的叹了口气,低喃道:“开儿!莫怪为师狠心,你若是过不了这一关,我如何对得起叶镖师夫妻对你的殷切希望,你父母那里我也无法交代,如此我又有何颜面做你的师父。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为师一片苦心,只盼你能明白。”
      说罢,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走去。
      叶开跪在泥水中,怔怔的看着身旁的荆棘,浑身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渐渐的冷静下来,半边脸上此时已变得麻木了,心底却是油浇般的难过,师父从来不曾动过自己一根手指,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曾说过,这次一定的气得很了,竟然动手打了他。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口口声声要全孝义,那七年来师父的养育之恩算什么?自己父母双亡,生父留给他的是一笔沉重的血债,生母一心为报至仇不肯认他,只有师父含辛茹苦,谆谆教诲,不求回报,一心念及他的幸福,自己能为师父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如今竟然为了复仇忘恩负义的说出那样伤他的话,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膝下的水越积越多,此时竟然都已没过了双腿。叶开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麻了,身体也僵了,头脑竟然也变得清醒了。念及此处,他垂下头去,用几乎僵了的右手自怀中掏出一方美玉来,晶莹剔透的美玉登时灼的叶开心痛。捧着它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眼泪也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脑海中回忆着往日里师徒间的种种。
      “开儿!你我有缘今日成为师徒,只是不要叫我师父,唤我一声李叔叔便是了,将来免去你许多麻烦!”
      “事出突然,李叔叔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你,这是我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赠与你,以作为我们师徒的见面礼可好?”
      “李叔叔希望你习武是为了帮助别人,因为当你帮助别人时得到的是快乐,而伤害别人时得到的都是痛苦!如今你年岁尚小,还无法体会,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李叔叔也希望你天天开心!”
      “春华秋实!这样好的花一定能结出很好的果。”
      “人生一世除了报仇,你爹娘更希望你是平安快乐的!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那就将他们未完成的使命承载下来!将他们的侠名延续下去,那才是更有意义的事!”
      “复仇是为了安慰逝者给他们以公道,弥补生者给他们以解脱,拯救道义警戒世人,这才是复仇的意义所在。”
      “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寻欢尚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累人之虚名,你大可不必拘泥于此,何谈荣辱。况且,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此时更是秋毫不相干了,你自然也不必顾及其它。你我也算师徒一场,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不!——师父!——”念及此处,叶开只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天地间什么都可以没有,只有师父不能没有。豁然站起身来,慌乱的往山下追去。

      冷香园
      天色已晚,外面是雷雨交加,到处是漆黑的一片。门前的灯笼被刮的烛火摇曳,偶尔划过的闪电将长街照的顷刻雪亮,磅礴的大雨冲刷的青石路面积水成河,人声绝迹。
      冷香园的管家郑伯,带着家丁在门前张望,他家庄主交代,不知道两位爷何时回来,只得在门房迎着。
      天色不早了,想必这大雨天他们去哪里躲雨去了,今晚些许不会回来了。郑伯这样想着,正要差人进门去禀告庄主。谁知一抬头就看见长街上走来一人,大雨中慢步行来。
      雨幕迷蒙,看不清相貌,待走得近了,借着闪电的光亮,郑伯才看清楚,不是别人正是李寻欢。心底一惊带着家丁疾奔了过去。
      “李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也不挡挡雨啊?”郑伯来到跟前,更是吓了一跳,李寻欢浑身上下淋得通透,一身白衣又是泥又是水,忙将身上蓑衣退下来要给他披上,却被李寻欢伸手拦住了。
      郑伯不明所以,见李寻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的往前走,也不敢多说只得与家丁在后面跟着撑伞,一直来到门前。进门时,郑伯见李寻欢险些被门槛跘倒,忙在一旁扶住,李寻欢却仿佛丢了魂般拂开郑伯的扶持,径直向衔香阁走去。
      郑伯一见如此,心知一定出了什么事,忙叫身后家丁去找铁传甲来。铁传甲此时早已在衔香阁等了多时了,他本见两人还不回来,心中正在起急,待闻听家丁来报,豁然站起身来。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李寻欢失魂落魄的走进门来。还有身后满面焦灼的郑伯,慌忙迎了过去。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铁传甲抬头一看,惊得他张口结舌,眼前之人他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一身泥水,鬓发漉湿,脸上苍白若纸,就连嘴唇都是惨白的,目光凝滞,仿佛丢了魂魄一般,此时抬眼看了看铁传甲,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挤出一分笑来,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会!”
      说完也不等铁传甲答言,径直走到桌旁的软塌旁,却似膝上一软跌了下去,吓得铁传甲欺身来扶,见他伏在软塌上,缓缓躺了下来便再不动了。
      铁传甲见他如此,心急如焚道:“少爷!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李寻欢不语,铁传甲更是着急,忧心道:“少爷!我知道你累了,可是要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再睡啊,少爷!先醒醒!”
      任铁传甲怎样叫。李寻欢依旧闭目不答,铁传甲可是急疯了,回身吼道:“郑伯快让人烧了热水送来,还有请大夫。快!越快越好!”
      “是是是!庄主我这就去办。”郑伯一见也慌了神,转身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个跟头,家丁忙将他扶起,才慌慌忙忙奔出门去。
      不多时,家丁准备了热水送来,铁传甲不敢耽搁,帮他换洗干净,又把人挪到里面的床上,从始至终无论铁传甲如何折腾,李寻欢竟然都未醒过。大夫行针探脉,见他胸中起伏不定,眉头紧蹙,面上通红,牙关紧咬,浑身颤栗。铁传甲伸手向他额头一探,滚烫滚烫的,竟然发起高热来,把铁传甲急的坐立不安。回身急问收针入箱的大夫道:“大夫!我家少爷怎么样了?烧的这么厉害!要不要紧啊?”
      “公子急火攻心,气结于胸,引得心脉虚弱,郁结不消。加上淋雨,风寒入体,勾起了旧疾,才会烧的这样厉害。我已给他行了针,这就开方煎药。待他喝了药,出出汗,退了烧也就没事了。只是这心火烧肺,只怕连累旧疾,日后可要当心了,若是因此恶化,可是不妙,切记切记。”
      “好!有劳大夫开药!”
      “公子心事沉重,只怕于身体无益,还要多多开释才行。”大夫一面挥笔,一面叮咛道。
      “是是是!”铁传甲连连称是。
      “铁庄主!你可派人随我去抓药了。”
      “好!铁忠,速去随老先生抓药回来,煎好了送过来。越快越好!”
      “是庄主!”
      “那老夫告退了!”
      “先生慢走!铁忠送先生。”
      “是!”
      铁传甲吩咐众人出去,一面拭去他额头鬓角的冷汗,一面捞了湿手巾覆在他额上,低头见他此时烧的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眉头紧蹙,嘴里在不住的唤着:开儿!——。
      不禁心底一紧,暗自思敷道:莫不是叶开出了什么事?把少爷急成这个样子!叶开和少爷一起出去的,叶开怎么没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这他也着了急,转身正要去叫郑伯,谁知一开门,郑伯便慌里慌张的走了进来。
      “庄主!小公子也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去吧!看上去像是受了伤,不知道伤了哪了。”
      “在哪?”
      “在大门口跪着呢?谁说也不起来!看上去像是犯了什么错了。”
      铁传甲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郑伯在这守着李寻欢,起身向大门外走去。

      “开儿!不要——!开儿!”铁传甲刚走出门去,李寻欢焦灼的呼喊着醒了过来。
      “李爷——!您醒醒!”郑伯惊呼着奔到床前道。
      李寻欢此时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酸软无力,原本气闷的胸口忽尔一滞,一口气堵住了心口,身子跟着一阵痉挛,剧烈的咳了起来,直咳得几乎虚脱了般,再没力气咳了,才停了下来,郑伯忧心忡忡的一旁望着他,一时是手足无措,急的干掉眼泪。
      “李爷!您怎么样了?”半晌,郑伯见他终于缓过口气来,平静了下来,才担忧的低声问道。
      咳罢,李寻欢觉得胸口堵着的一口浊气总算散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而这疼痛确让李寻欢一点点的清醒了过来。缓缓的抬头看了看郑伯,虚弱声道:“郑伯!劳您扶我起来!”
      “李爷!您要做什么?您烧的厉害,这身子虚的很!还是躺着吧!”
      李寻欢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放心!我想去看看开儿!”
      “您放心,小公子没事,庄主已经赶过去了!”
      李寻欢依旧不住的摇头,挣扎着坐起身来,郑伯也不敢阻拦,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他起来。还不忘伸手取下床头搭着的大氅给他披上,扶着他往半月居走去。

      铁传甲来到门口不由的大惊失色,叶开直挺挺的跪在门前雨中,半边脸上是红肿的,半边脸是苍白的,身上衣服被刮破了好几道,划伤的创口被水泡的发白,浑身上下又是泥又是水,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门里。就好似平日里躲在胡同里的乞丐般。铁传甲当真是纳了闷,怎么师徒俩一个比一个狼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开见铁传甲走了出来,不由的跪爬几步,上前抱住铁传甲的双腿大哭:“铁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想见我师父!铁叔叔,我求求你,我不能没有师父!求求你!——”
      铁传甲更是不明所以,伸手去拉他起来,沉声道:“开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先起来说话!”
      “铁叔叔!我知道错了,我想见我师父!我师父在哪?我要我师父!”叶开跪在铁传甲面前乞求着,哭的像个孩子似得。
      铁传甲为了难,不知道这师徒二人到底是怎么了,少爷现在烧的昏昏沉沉,叶开又弄成这个样子。伸手扶起叶开道:“你先起来,少爷在里面,我们进去说话!”
      铁传甲伸手搀起叶开,才发觉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由得心底又是一惊,要两个家丁过来搀着他进去。铁传甲要他回房换身衣服,将身上的伤口上了药,叶开不肯,执意要见了李寻欢才肯回去。
      铁传甲道:“你这个样子,要少爷看了怎么得了。”
      叶开被他说的一抖,连连点头的回去换衣服,铁传甲见他如此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只觉得叶开似乎有些反常,忙跟了过去,只想着定要将事情弄清楚才行。

      半月居
      待叶开梳洗干净,走到前厅,铁传甲正坐在前厅焦急的等他,抬头一看。叶开那脸色比李寻欢也好看不到哪去,似乎还有几分战战兢兢,是说不出的凄楚,不由的皱紧眉头道:“开儿!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铁叔叔!我错了,我伤了师父的心。师父要和我断绝师徒情分,铁叔叔!你一定要帮帮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会闹得要断绝关系这么严重?”铁传甲一听不由的一惊,李寻欢不会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要去杀马空群,师父不准,情急之下我便口无遮拦的出言顶撞,直气的师父拂袖而去,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铁叔叔我是一时昏了头,现在真是追悔莫及了。我不能没有师父!铁叔叔,求你帮帮我!”
      “你要去杀马空群?你不是亲眼所见那马空群的手段,自认也不是对手的吗?少爷难道没有带你去见那个少年,还有你的亲生母亲?”
      叶开点了点头,垂首道:“见到了!”
      “既然见到了,你难道还没明白少爷的意思?竟然还要去送死?”
      “我!我就是见到了,才会复仇心切,以求解脱!做下了蠢事!”
      “解脱?你要如何解脱?一心求死?你这不是胡闹吗!少爷岂能任你胡来,莫不是你因此便开罪我家少爷。你又说了些什么,才让他如此生气的?”
      叶开将头垂的更低,口中喃喃的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向铁传甲重复了一遍。铁传甲闻听此言,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直吓得叶开浑身一抖,跪了下去。
      铁传甲用手指着叶开,气的浑身乱颤,愤愤道:“你这个小冤家!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如今是长了能耐,想干脆气死他,也就没人管的了你了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真想替我家少爷打死你。免得留下来活活的气死人!”
      “铁叔叔!我知道错了!我只求见我师父一面,在他老人家面前当面认错!只要能让师父解气,是杀是剐任凭处置!”叶开跪爬到铁传甲的面前,抱着双腿苦求道。
      “是杀是剐?呵呵呵!你学艺这七年来,我家少爷可曾动过你一根头发,他视你如己出,教你习文练武,体贴入微,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开儿啊!你怎么会这么糊涂,你这般待他,你可对得起少爷这些年来的殚精竭虑。你只知道你今日痛苦难过,你可知我家少爷所承受的责任,令他比你还要难过。时至今日你才知道的事实,少爷自七年前白家灭门时就已为你忧心了。在三年前他见到傅红雪的时候,就在为你们的未来担忧了,他是缠尽心力去想法解救你们,只恐你们被仇恨毁了一生。别人教个三招两式便敢称个师父,少爷却要将你的人生幸福都放在心上,教你做人,传授你飞刀,又恐你被他盛名所累,一句师父不肯让你多叫。他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如今你面对之时多一份承受,多一分坦然,他也能得一份欣慰和放心。为了这一天,少爷这些年没少费心血,如今看来都枉费了,你叫他怎么承受这种挫败。你的任性妄为,意气用事,你可知你挥霍的都是他多年来苦心栽培的成果。他不是败不起,他是心疼你,怕你被这仇恨毁了自己。我总见你平日里都是明白的,却没想到今日你会如此的令他失望,还自以为是的激将,你当人心是铁做的吗?经得起你这样消磨,我真是看错了你了!你——!”
      叶开听着铁传甲的喋喋不休,心底当真如乱箭穿心般悔不当初,正自懊悔之时就听耳边一人轻声道:“传甲——!你住口!说这些做什么?”
      淡淡的一句话,让屋内的两人都为之一震,抬起头来就看到郑伯扶着李寻欢站在门口,铁传甲惊呼着奔了过去:“少爷!你怎么起来了?你这烧还没退呢?”
      李寻欢也不答言,侧目看了眼身旁的郑伯,郑伯会意退了出去。铁传甲忙伸手接过李寻欢虚软的身子,扶他在一个靠椅上坐了下来。
      叶开此时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他,看着他脚下的虚浮,心便狠狠地揪起,他越发的觉得自己不可饶恕,待李寻欢坐下他便跪着爬到李寻欢面前,失声道:“师父!——开儿错了!开儿在不敢惹师父生气了!求您老人家原谅!开儿不能没有师父!”
      李寻欢此时看着叶开凄楚委屈的模样,不禁是一阵心疼,那孩子此时仿佛魔怔般的跪在自己的脚下,眼睛里尽是渴求,想着这一日数变当真难为了他。有心抬手安慰,却又念及此时若是心软便不知此事何时能了了,只得狠下心来冷冷道:“叶少侠为父报仇,孝义可嘉,何错之有?不过是李某不识时务,执迷不悟,自身尚且是非不分,善恶不明,还企图左右他人,何等可笑。实该是李某跟叶少侠请罪才对!”
      不轻不重的一番话,直让叶开觉得五内俱焚,惊得浑身发抖,以头碰地道:“师父!叶开糊涂,罪无可恕!可师父如此说不如杀了徒儿,徒儿当真承受不起师父如此的责罚!”
      看着叶开如此李寻欢心底动容,却是面上不漏声色道:“难道我说错了?你白日里所言不是此意?”
      “师父!开儿糊涂,一时信口开河,内心却是绝无此意的!徒儿真的错了!您是打是骂还是杀是刮,徒儿都任凭处罚,只望师父莫要再生徒儿的气了。”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你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叶少侠认为自己又错在何处?”
      叶开望着李寻欢紧蹙的双眉,黯然的神色,喃喃道:“师父!开儿明白您的心意了,是开儿一时糊涂,才口无遮拦,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师父是为了徒儿不要为了仇恨迷失自己,才苦口婆心的规劝。偏偏徒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但顶撞师父,更将师父一片苦心付之东流。还毫无道理的迁怒师父,伤了师父的心!师父!今日徒儿所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是为了激怒师父莫在阻拦徒儿报仇而信口乱语。徒儿辜负了您这些年来的苦心教诲,令您伤心失望!徒儿罪该万死,不敢求师父原谅,但求师父莫要不认徒儿。此生徒儿纵不能报答师父的教养之恩,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死也不能不认师父,只求师父收回成命!徒儿誓死不愿离开师父!”
      听得叶开此言,李寻欢是又心疼又气苦又有多几分欣慰,叶开毕竟没有令他失望,叹息着暗自松了口气,看着叶开焦灼的模样,再也狠不下心来了,伸手抚摸叶开面上的青肿,轻声道:“疼吗?”
      叶开听得此言,脸色一变,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抖着嘴唇扑到李寻欢怀里大哭道:“师父!开儿心疼!”
      李寻欢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痛彻心扉,站在一旁的铁传甲见状也跟着红了眼眶。半晌,李寻欢压了压心底的伤痛,拉起怀里的叶开,轻声问:“你当真明白为师的心意了?”
      叶开点了点头,喃喃道:“明白了!师父说的对,复仇的真正意义不是冤冤相报,是给逝者安慰,给生者解脱。眼前与其做必败的事而无谓的牺牲,不如珍惜性命做自己责无旁贷的事情,否则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比之傅红雪,叶开根本就没有资格抱怨!师父!徒儿真的明白您的苦心了!”
      李寻欢看着叶开还有几分稚嫩的脸,欣慰的点了点头,伸手拭去他面上的眼泪喃喃道:“看来开儿这次是真的长大了!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孩子!你听着,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便收不回来了,从今而后你我再不是师徒!”
      “师父——!”叶开一听大惊失色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孩子!我说过,教你武艺是当年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也是白夫人昔日的托付!如今我也算履行了诺言,也算对你父母有了交代。所以我们根本就算不得是真正的师徒。当年,叶镖师夫妻抚养你长大,他们虽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可对你的爱绝不比你的亲生父母少,你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将来无论到哪,记得你是树叶的叶,开心的开,那是他们对你唯一的期望。以前你做的到,我相信今后你也做的到。只要你过得幸福与他们足矣!你明白吗?”李寻欢语重心长道。
      叶开怔怔的点头,依旧坚持道:“师父——!您说的话,徒儿一定都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可是——!”
      “不要再叫师父,你若愿叫就还叫我一声李叔叔!我还未说完,开儿!你也看的清楚,傅红雪是无辜的,一个自幼便生活在仇恨中的孩子,这段仇恨对他来说可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幼年的阴影对人生的影响是无法计量的,如果一个不慎可能他这一生都毁了。你的亲生母亲亦是已被这段仇恨蒙蔽,在这样的境遇中你不能再深陷其中。我相信恨唯有爱才能化解!要将他们解救出来只有靠你,解救他们不是需要火上浇油,而是需要一汪清泉。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这段公案必然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而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你要做的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解脱。你们还太小,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仇恨是上一辈留给你们的枷锁,打开这个枷锁,你们的人生还要继续前行。我只望你们丢掉这个枷锁后,更轻松愉悦的生活,而不是带着枷锁的阴影至死方休。开儿!傅红雪的枷锁是因你而起,也只有靠你来打开。你母亲的枷锁是你父亲,作为儿子你也一定可以。孩子!未来的路只有靠你自己来走,谁也帮不了你!你随我学艺七年,这些年我千叮咛万嘱咐,耳提面命,都是为了今日!飞刀的技巧我也都教给你了,再无可教,往后只靠你熟能生巧。至于当年传你飞刀时,在你父亲灵前许下的诺言,你要牢记于心,只盼你将来能延续你父亲的侠名,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也不枉费你父亲九泉之下对你的殷切希望。如此我也便欣慰了!孩子!你有你该做的事,未来的路也要你自己去走。从此后江湖水弥弥,任尔自东西!一切好自为之!”
      “师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您不要开儿了?师父!您可是还在生徒儿的气吗?”叶开又一次跪了下去。
      “开儿!李叔叔从来不曾真的生过你的气,你是个让我欣慰的好孩子!可是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不能终生依附他人,早晚要担起你该担起的责任!如今你艺有所成,心有所归,我也放心了!凡事宜早不宜迟!你迟早都要去面对的,就一刻也不要耽搁,早一分便多一分希望。将来无论李叔叔身在何方,都会默默支持你!唯盼你永远记得自己的话,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叶子,李叔叔即便身在万里,已是唯心足矣!”李寻欢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抚上叶开的双肩,柔声道。
      叶开看着李寻欢宠溺的双眸,又一次润湿了眼底,他似乎明白了李寻欢的决绝,终于点了点头,给了李寻欢一个坚定的眼神,缓缓的再次跪在李寻欢面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道:“李叔叔!叶开答应您,从今而后永远做回那个开心的树叶,铭记李叔叔的教诲。再也不会令您失望了,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辜负您这些年来的谆谆教诲和殚精竭虑。师父!徒儿再唤您一声师父!开儿走后只望您多保重,莫让开儿记挂!若是有朝一日,了却恩怨责任,开儿定会回来看您。到那时,再来报答您多年的教养之恩。”
      李寻欢再次将他扶起,不知何时铁传甲递过一个包袱来,李寻欢将它交到叶开手中,淡淡道:“这些带上,往后遇到难处,记得这里还是你的家。人生路要靠你自己去走,遇事切勿急躁,不可鲁莽,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人在身边,你自己也多保重。”
      叶开点了点头,接过包袱转身向铁传甲拜倒,沉声道:“铁叔叔!开儿也拜谢您和铁阿姨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李叔叔身体不好,开儿不孝不能侍奉榻前,只能拜托铁叔叔代为照顾!开儿叩谢了!此后山高水远,定然心有挂念!只望您和李叔叔多保重!开儿拜别了!”一揖倒地后,站起身来再看了眼李寻欢,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便转身大步走进漆黑的墨夜中。
      这一幕,直到多年以后,叶开早已不是无名小卒,手中的那柄飞刀似乎也已继承了李寻欢的精魂,那时的叶开念及此处,甚至能感受到当年李寻欢循循善诱时的万般无奈,还曾忆起大雨中的任性妄言,只叹当时该是何等的令他失望,直到那时叶开才真正的明白李寻欢昔日同他说过的那些话是何等的珍贵,当他在面对他的人生至仇时,不由的感叹这一日恩师的一片苦心。
      此后江湖皆知,叶开的飞刀出手,救人时多,杀人时少,就是因为他永远记得李寻欢对他说过的话,也永远记得自己曾经的诺言。他从未对人说起过自己究竟师从何人,可是江湖上却人人都知道他是李寻欢的徒弟。只因那是一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飞刀,那一刀的光芒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他也已理解当年李寻欢为何不肯真正的收他为徒,那时的叶开也已经完全领会到盛名给人带来的麻烦。可是不管怎样,在叶开的心中李寻欢是一生最尊敬的长辈。
      后来他选择用宽恕结束这一段仇恨,同时也解开了傅红雪的枷锁,用宽恕了结了丁、白两家的恩怨,也让他可以真正的牵起丁琳灵的手,开心愉快的走完余下的后半生。
      那时的叶开目光凝视着远方的一颗明星,正色的对丁琳灵道:“我和傅红雪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一个很神奇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他就是神。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一生。”眼前李寻欢的一番爱徒心切,的的确确让叶开感念了一生。

      看着叶开的身影消失在墨夜中,李寻欢有一瞬间的失神,抬起的右手还停在半空,心却仿佛跌进万丈深渊,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铺天盖地的疲惫涌来,李寻欢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铁传甲嘶声的呼唤!“少爷——!”

      番外:

      “叶开!你站住!”一个跑起来便会浑身叮当作响的姑娘,正双腿如飞的满山追赶着一个少年。姑娘追的满头大汗,少年却是闲庭信步,八步赶蝉轻灵矫健。
      “你说的话根本就是个笑话!我既然要躲你,又岂能真的站住。如此你说的岂不是废话!”少年此时落身一株松树笑着打趣道。
      “废话?只怕未必哦?”姑娘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停住了脚步,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抬头看着树上的叶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
      果然,叶开一面还在笑的得意,一面就觉得自己的双脚被什么缠住,足下一用力,整个人就被拉了下来,像死鱼一样被人摔到地上。
      “格格格!如何,让你站住,你岂不是已经站住了!”丁琳灵银铃般的笑道。
      叶开此时趴着半尺厚的枯叶上,闻言一翻身单手托头,以肘拄地,竟然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你让我站住,我此时却只不过是卧住了而已。”
      “呵呵呵!这又何妨,在我看来都是一样。反正你是逃不了了。”丁琳灵笑的花枝乱颤道。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似乎每次遇到你都要倒霉!而且一次比一次倒霉!不知道这次丁大小姐要怎样才肯饶了在下?”
      “你一次比一次倒霉,我却一次比一次愉快。而且看着你倒霉,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一向对不容易做到的事更有兴趣。而且我似乎已经知道怎么样才能将你追到了。”丁琳灵此时俯下身来,用手拄着下巴,开心的道。
      “越难做到的事就一定越有趣,的确如此!不过丁大小姐如此阴魂不散,莫不是想要逼婚不成。”
      “这事本就不急,况且强扭的瓜不甜!我一定要你到我家去提亲,我才肯嫁给你。只是你总躲着我,我却是不肯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躲得过我的追踪,你也不例外。不过你是个树叶,想找你总是会难一些,因为世界上的树叶岂非太多了,想找到你这个树叶总要费些力气。况且你还是一个长腿的树叶,跑得竟然比我的铃铛还快。不过好在我还是有办法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抓到你的?”
      “我若是知道还会被你抓住,那我岂不是要笨死了。”
      “那倒不假!我若是告诉你,你只不过是被一只鸡腿抓到的。你是信还是不信?”
      叶开苦笑道:“你丁大小姐说的话似乎都会有些道理,我应该没有不信的理由。不过你总该让我看看这了不起的鸡腿,好让我见识见识你丁大小姐的高明手段。”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不过我却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要让你见识见识的!”
      丁琳灵话音刚落,叶开的头顶就掉下一个骨头来,叶开抬起头来便看到刚刚他掉下来的地方,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手里果然还啃着鸡腿,看上去吃的还很香。
      不由的一惊,叶开自认不可能察觉不到身旁有人,更何况这人在自己头顶竟然还不知道,直到着了人家的道,都没发现,看来这个乞丐一定不一普通人,至少身上的功夫就更不普通了。
      “胡叔叔!您老人家为什么还不下来?”
      “呵呵!既然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我要的东西也已经拿到了,那还留下来做什么?哈哈哈!”说着声音犹在耳边,人却无影无踪了。
      叶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难道不是人吗?如此身份只怕连猿猴也未必做的到。不由的暗自赞叹,果然是人外有人。
      丁琳灵看着乞丐离去的身影,嘟囔道:“真是个小气鬼!竟然一点都不肯多出力气!”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疯子!”
      “疯子?不但身手了得,还姓胡的疯子,莫不是叫胡不归!”
      “没错!就是他!看来你还有几分见识的。”
      “你是说他是鸡腿?”
      “没错!我本就用一只鸡腿和他打赌,结果他输了,我答应给他一个红香楼的鸡腿,他就肯帮我抓住你。你说你是不是被一只鸡腿抓住的。”
      “嗯!没错!那丁大小姐接下来会不会因为一个鸡腿便肯放了在下?”
      “当然不会!”
      “丁大小姐善于用铃,不知可曾听说过,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当然听过!那又怎样呢?”丁琳灵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子一麻,动不了了!
      叶开此时掸了掸身上的木叶,站起身来,笑嘻嘻的看着目瞪口呆却说不出话的丁琳灵。
      伸手自地上捡起那块骨头道:“嗯!你真是立了大功,我一定将你好好收起来。将来看到你就一定会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吃鸡腿的人。”
      说完,看也不看动弹不得的丁琳灵,小心翼翼的将一块殘骨收到怀中,笑嘻嘻的腾身而去。身后留下一句:“你的穴道半个时辰就能自动解开,这里风景不错,丁大小姐自己慢慢欣赏了。哈哈哈哈!”
      直气的丁琳灵银牙咬碎,拼尽全力想去挣脱,可是竟然半分也动不了。
      叶开本见那胡疯子是世外高人,正要追去请教一番。谁知眼见着人影就不见了,回过神来竟然已经迷了路途,在山中转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转出来。眼见着天要黑了,正自起急,不远处却看见星星灯火,心中有了计较,正要向灯火处行去。却抬头寻路间,看到一方巨石,借着朦胧月色看去却是三个斗大的字:绝情谷。
      看到此处,登时让叶开心底起了波澜。思敷了半晌,抬腿向灯光处走去。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般机缘巧合却不知又会引出一段怎样的故事,各位看官不妨发挥想象,咱们后文书再来说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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