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礼（GL）》香蕉意难平

3、第 3 章

　　韦汵早就成为了揽枝暖阁所有人眼里的正牌女宠，即使她从来发挥的唯一作用就是人形暖炉。

　　孙霁满身倦意地倚坐在榻上，眼睛几乎挣不开，韦汵知道这种天气里她能清醒已是勉强，于是便哄着她吃药，苦涩的药以口哺去，孙霁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顺从地慢慢吞咽了下去。韦汵又纠缠了她一阵，才放过她，喂给她几个绵软甜腻的蜜饯。

　　“甜吗？”韦汵揉着她的头发，问道。

　　“唔。”孙霁随意应了一声。

　　韦汵低下头，含住她的下唇，伸出舌尖径直舔了下，心满意足道：“您确实很甜。”

　　孙霁侧头微微躲开。

　　“我没有让他碰我一根指头，我很干净的。”韦汵因她的躲避有些委屈。

　　“我知道。”孙霁闭着眼睛，懒懒地解释，“他只是引我去见一面而已。”

　　韦汵酝酿已久的酸意再度泛起：“见一面？他究竟是您的什么人？看他眼神不像是欲对我不轨，反倒是像看情敌一样想杀我后快，呵，难道他曾经自荐枕席被夫人拒绝？”

　　孙霁沉默不语。

　　韦汵知道这是表示她猜对了，她越发不甘心起来。

　　你看，明明现在斯人躺在自己怀里，可她还是那么高远飘渺，不可琢磨。名义上的夫君对她爱慕敬仰，却不敢踏入她院里一步，生生受了一剑，却也只能跪地领恩。这种不安全感刺激了韦汵，她再度啃咬上那人的下巴。

　　“您不喜蔺常，那你看我如何？”韦汵问道。暖阁温暖如春，她只穿了中衣，刚刚纠缠间已经松了衣带。

　　“胡闹。”孙霁这些日子虽然习惯了韦汵的痴缠，但是她如今的举动明显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孙霁刹那间清醒了过来，韦汵又欺近了些许。

　　韦汵喘息道：“嬷嬷说，若是等您主动开口，怕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再进一步了，她还说您待我过于宽容，建议我再主动一些。”

　　“嬷嬷给我看了很多东西，要我去学。”韦汵蹭着她，满眼都是欲色翻滚，“没学会的时候，只觉得见了您莫名发热而已，如今学会了，知道还能做很多事情，很想在您身上一一实验，可是您总不同意我更进一步，是以不敢造次。”

　　孙霁看她，有些不太明白韦汵是怎么用这么天真无邪的脸蛋和天真无邪的音调说出这种露骨的话。韦汵低低笑了，咬了下她的脸。

　　“很想要？”孙霁突然问道。

　　“想……想让您快乐。”韦汵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真的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

　　“……别弄疼我。”

　　韦汵一惊，从她锁骨上抬起头来，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有没有听错，但是她知道若是这时候问她确认的话，依她的别扭性格，肯定会否认的。

　　不能给她否认和反悔的机会。

　　孙霁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韦汵不喜沉默，即便这种时候也不断用语言撩拨她，让她几乎无法在保持素来的冷静。

　　年少本贪欢，然而孙霁的身体无奈纵容她这些，一场欢好过去已经疲惫得撑不开眼睛，孙霁昏昏欲睡去，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韦汵正伏在她颈间亲吻她的耳垂，闻言低低笑了：“您已经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唔……”孙霁垂下了眼皮。

　　“如果可以，倒是想向您求一个答案。”韦汵道。

　　“嗯。”

　　“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透过我，想到了谁？”

　　半响没有听见声响，韦汵低头看去，孙霁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叹了口气，吻了吻心上人的眉心。

　　·

　　大雪从年尾便一直没有停，孙霁屈身拾起一直被雪压断的梅枝，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董大：“我昏睡那几日，也是这般大雪？”

　　“要稍小些。”

　　默默计算了下雪的厚度，周遭的城镇饥民的聚集速度，朝廷赈灾的反应时间，孙霁道：“让韦汵带着我的信物去一趟幽北大营。”

　　“是。”董大领命刚要退下，却见孙霁似乎还有话说，立刻垂首恭敬等待。

　　“她此去不必再回来。”

　　“夫人？！”董大有些吃惊。董大跟随孙霁多年，自然知道孙霁的想法，幽北大营尽是她的亲信，她离开多年，但是余威尚在。她不想把韦汵困在身边蹉跎，她想给她安上翅膀。董大看着孙霁沉静的侧脸，自知无力说服她，拱手退下。

　　韦汵用力地推开门，清冷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冲散了室内浓郁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孙霁听见这般响动，已经猜到是谁，眸子抬也未抬，依旧沉沉闭着假寐。

　　“夫人是要赶我走对吗？”韦汵声音冷冷地问道。

　　“嗯。”孙霁应了一声。

　　“夫人是厌倦了我是吗？是不是我让你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你根本就不打算珍惜？”韦汵逼近了一步，她精致的脸上也沾染了风雪之色，格外冰寒逼人。

　　孙霁浅浅叹了一声，并不打算说话。得到什么？夜夜纠缠得让她无法安眠，究竟是谁更食髓知味一些？

　　“又或者那个人回来了，所以你不再需要我这种替身了？”

　　“……谁？”孙霁撑起了身体，斜靠在一边，无奈地问。

　　“谁？你看着我的脸想起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回来了！所以你才打算把我打发得远远的？”

　　孙霁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果真如此。”韦汵心头有凉丝丝的绝望泛起。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一开始被送来揽枝暖阁的时候，她就知道嬷嬷本来打算自己处理她，打几棒子扔出去了事，可是却在看见她的脸之后改变了主意，她浑浑噩噩地被带到孙霁面前，见到了这位连府里管家都难得一见的夫人。

　　孙霁盯着她发了会儿楞，居然就决定留下了她。一个尊贵气息几乎无法掩饰的贵女，怎么可能会随意留下一个嬖妾！

　　相处久了，韦汵意识到孙霁总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她开始嫉妒那个人，恨那个人，想把那个人从她心底挖出去，她甚至想干脆把自己的脸画花！她痴缠孙霁的身体，哄骗她半梦半醒间说情话，只想能够骗自己，只要能骗自己一辈子，她宁愿什么都不去想。

　　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

　　好，她让她滚，那她滚远就是。

　　暖阁里似乎瞬间失去了本应有的温度，空气之中只有冰渣般的气味，呼吸间都牵扯出无尽疼痛。

　　“……名字。”韦汵只挤出了这两个字。

　　孙霁抬起淡色的眸子，稍露疑问。

　　韦汵盯着她的眼睛：“……您起码应该让我知道您的名字。”

　　孙霁双眸里的光彩凝住，像是覆上了一层雪色，但却只是那一瞬，刹那间重重云雾重新遮上来，一切又是那么无法捉摸。

　　她的默不作声让韦汵越发觉得苦楚无法言说，到头来，她连一个名字都没有资格知道吗？

　　孙霁抬手碰了下眉心，吩咐道：“你坐过来。”

　　“……求您。”韦汵并不过去，她爱极了她身上的气味，爱极她苍白的雪颜，淡红的嘴唇，她身上每一处都有过她亲吻的痕迹，她怕自己再挨近她，会抑制不住将她揉入骨血的冲动。

　　孙霁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出声道：“我幼年师从大儒颜渊，十五岁由师尊赐字，后以男装任幽北经略使——”

　　韦汵听着她字字句句，只觉得两人差距越来越远，心间又有绝望泛起，她咬咬牙，径直打断了她：“嬖妾知道夫人出身高贵，夫人盈篇累牍并无增益，嬖妾所求，只是夫人名姓而已，他日山高路远……好歹有个念想。”

　　孙霁如鸦羽般的长睫垂了一半，沉默半响，只是轻笑了一声，她瘦弱的腕上挂着的青色琉璃珠滑落在地，噼里啪啦弹落一地，外边的伺候的丫鬟闻声进来，嘘寒问暖，端药捧茶，瞬间便将韦汵挤得远远的。

　　韦汵跪在地上，袖子微微动了动，将跌落在脚边的一粒琉璃珠划入掌心，上面似还残存着温度，她将那握在掌心，俯身重重叩了一个头。

　　·

　　幽北白灾暴发得极为迅猛，连续十一天遮天蔽日的大雪几乎隔绝了一切生机，幽北下属建州，平州，萦州最为惨重，饥民迅速地汇集起来，冲击州城。

　　幽北大营反应极为迅速，火速派人到各个交通要点，拦截饥民，在他们尚且不成规模的时候，便将他们打散，而后有先开各地粮仓，又派人前去盛都方向迎接赈灾队伍，一切本该有条不紊地进行，然后却出了个最大的篓子。

　　谁都没有料到雪就那么大，已经足足二十二天了，飘扬的大雪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下不仅是乡间饥民横行，连城镇里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建、平两州外有万余饥民围城，萦州外也有五千，还在不断增加。”

　　“此时此刻分兵乃大忌，不如各个击破。”

　　“建、平两州相距较近，先去这两地，而后再去萦州。”

　　“只是殿下她在萦州——”

　　“殿下已经差韦校尉送信，此举是殿下的主意。”

　　“是。”副将无人再反驳。

　　韦汵在旁边听着，皱起了眉头，她一身男装混迹在军营中间已经有些日子，虽然脸漂亮得有些过分，但是有幽北大营的将军帮忙，她很快站稳了脚跟，前些日子抓了一伙伪装饥民的山匪，将军欣赏她一身蛮力堪拔山，便升了她做校尉，负责统帅训练新兵。

　　副将军官们议事完毕后，纷纷出了军帐，韦汵走在最后，磨磨蹭蹭地似乎有问题要问，将军道：“说吧。”

　　“将军说的殿下，可是我家夫人？”

　　将军想了想信中交代的关于她的身份，觉得这些应该不必瞒她，于是干脆地承认：“不然还能有谁？”

　　“这——”韦汵组织了下语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眉头紧皱，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殿下是先皇嫡亲妹妹，当今陛下的姑母，大长公主殿下。这么说你可能不熟悉，但是换个人你就一定记得了，隐王，长济殿下，你知道吗？公主名霁，字长济，她就是隐王殿下。”

　　韦汵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帐子，双手覆住脸，脑子里非常地乱。

　　官方文件里，隐王殿下已经死于八年前的一次暴乱里，而大长公主，也自此隐居在幽北，再不复出，除了幽北的亲信外，外人莫知其踪。

　　韦汵想起孙霁清冷的侧颜，带着苦恼、纵容，无奈地向她解释着：“我幼年师从大儒颜渊，十五岁由师尊赐字，后以男装任幽北经略使——”只是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就直直地打断了她。

　　韦汵摸着胸口的那粒琉璃珠，突然再也无法忍耐，颤抖着肩膀蹲了下去。

　　她曾经见过她的，不过是那个“他”。

　　来到揽枝暖阁后，嬷嬷就一直给她灌一些苦药，嬷嬷说是夫人给的，她就听话喝了，自从喝了之后，她混沌的脑子像是迷雾散开一样，一些前尘往事都渐渐清晰起来，只是年少时候的往事过去了太久，即使想起了，也一时无法对号入座。

　　她确实见过孙霁，不过那时候的孙霁，应该叫孙长济。

　　俊逸飞扬，眉飞色舞，挽得一手漂亮剑花的孙长济，不是如今整日待在暖阁，眼角眉梢尽是倦色的孙霁。

　　或者说的再准确些，正是她害死了孙长济。

　　那年幽北的汵水河上，镇压叛乱却误入埋伏的长济殿下独身逃出重围，在路上偶尔救下了个因为温病高热不退的小姑娘，小姑娘无名无姓，那位很温柔的殿下便给她取名为汵。

　　若是把这个碍事的小姑娘丢在一边，这位殿下的逃亡之路应该会更顺遂些，只是终究还是妇人之仁作祟，害人终害己。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的时候，长济殿下昏迷在她身边，身上的伤又多了几道，而且一道比一道致命，于是她挣扎着爬起来，去找止血的药草，一头栽倒在山石上，从此混沌，再也不曾醒过来。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汵，水今汵。

　　直到那年的揽枝暖阁，她又遇上了那伸来的细白手指，那不辨情绪的淡色眸子，那袖口衣衽溢出的丝缕苦香。

　　·

　　建、平两州的饥民暴乱很快被平定下来，消息传到萦州，萦州饥民被逼入无望之地，打算绝处逢生，收集了石头，木材，自制了攻城器械，打算强取萦州州城。

　　幽北大营的军队加快了行军速度，然而还是无法立即赶到。韦汵急得生生瘦了一圈。

　　就在这时候，隐于萦州民间的大长公主殿下现身，手诛打算偷溜逃跑的知州一干人等，组织城内青壮编成民兵，守卫州城，以待幽北卫。

　　盛都得到消息，火速派人前去，陛下直言若是迎不回姑姑，他们一个都不用回去了。

　　禁军的先锋部队几乎和幽北卫一同赶到，也不知道他们跑死了多少匹马才有这种速度。紫色的禁军龙旗颇一打出，饥民就已经开始竞相溃散。不出半日，便解了萦州之围。

　　韦汵进城的时候，宽宽的街道上已经全是肃整的禁军，她远远看见州衙不远处，几个禁军首领正跪在那里说些什么，似乎要急得哭出来，而他们面前那女人，则披着暖裘，眉眼之间掩不住的倦意和懒散，淡色的眸子下有一层青黑的痕迹，看样子是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这群混账！

　　要知道她最贪欢的时候，都不敢搅扰了自家心肝的例行休息时间，这群混账又凭什么在这鬼哭狼嚎不让她安歇？！

　　一脚踢飞一个，周遭顿时安静了很多。

　　她本来就一身蛮力，只怕这会儿那几个家伙已经在一条街开外趴着揉屁股了。

　　孙霁目光移到她身上，静静看了一眼，毫无波动地挪开了，她转开身体，缓步欲离去，连一个字都没有跟韦汵说。

　　她在生气。

　　韦汵突然明白了这点，浑身所以力气顿时全部泻了，无法想象到她对自己生气，无法相信她要是从此之后不再搭理自己会不会疯掉。

　　她嘭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殿下，请您稍做留步，我并非是来劝您返回盛都。”韦汵深呼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毫无顾忌地朗声道：“——我来向您求亲的。”

　　周遭街市上顿时一片安静，百姓，禁军，幽北卫，手上忙活的动作都暂停住了，纷纷看向州衙门口单膝跪地的年轻军官和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长公主。

　　韦汵欢喜地看到孙霁的步子停住了，她侧过头，并没有回身，黑如鸦羽的长睫下垂着，颜色极淡的眸子如同一块漂亮的琥珀。

　　“无礼。”孙霁淡淡呵斥。

　　韦汵欢喜地笑了，她用只有近前可以听到的低音回复道：“您知道的，我还想做更多无礼的事情，望您应允。”

　　·

　　禁军再找来的时候，孙霁一行人已经不知何方，只有前禁军副统领董大等在原地，交给他们一封信，示意他们不必再找。

　　史册上就此没有了关于这位大长公主的任何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