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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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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迪头有些疼,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老式简陋的房间里,头顶老式大吊扇正在吱嘎吱嘎的转着。
这是怎么了?这明明是她小时候的家。
潘迪恍惚想起自己应该在医院陪护,从小把她养大的奶奶八十多了,得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
她知道救不回奶奶的命,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回家去等死,回家连止疼针都打不上,奶奶疼的哎吆哎吆的整夜睡不着,她真的看不下去,只能回医院拖着,好歹还能打上止疼针睡个安稳觉。
为了给奶奶治病几乎掏空了家底,丈夫张华很快就受不了,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放弃给奶奶看病,要么就离婚。
她和张华是二婚,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再加上没孩子连牵绊也没有,潘迪沉默了两天,跟张华去扯了离婚证,索性直接住到了医院陪奶奶最后一程。
可这病就是个无底洞,每天钱哗啦哗啦的往里面扔,却看不到一点希望,钱很快就捉襟见肘了,而奶奶被推进了ICU好几次。
经历了好几次的病危通知书,潘迪已经开始逐渐麻木了,她忍不住想奶奶走了也好,走了就解脱了。
因为长久的疲累,她在ICU病房外等待的时候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居然就回到了乡下的老房子。
房间里热的像个蒸笼,外面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声,听的人烦躁不已。
潘迪从床上起来,发现旁边的妹妹潘来娣睡的正香,脸颊热的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写字台上放着课本,赫然是高二的。
她一觉醒来,居然回到了九五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她十六岁这年。
这时候住的还不是翻盖的新房子,一大家子人还没分家,五间房,挤下来了十几口人。爷爷奶奶,大伯一家三口,她们一家四口,还有一个在外打工过年才回来的小姑。
他们一家四口人就分了一间房子,房子被用木板隔开,她和妹妹住在里面,爸妈住在外面,狭窄的只能够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写字台。
潘迪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看着眼前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一切,感觉仿佛在做梦。
这时候妹妹潘来娣翻了个身,她爬起来揉了揉眼,声音有些含糊的说:“姐,你醒了,头还疼吗?”
潘迪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已经没事了。”
妹妹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布鞋走到潘迪面前,翘起脚尖冲潘迪摆手,“姐姐你过来,我试试你眉头还热不热?”
来娣现在才十岁,扎着两个麻花辫,皮肤有些黄,干干的,看上去一点也不水灵,翘起脚尖也只到她胸口。
潘迪弯腰把头伸过去,来娣伸手抱住她的后脑勺,凑近额头相贴,蹭了蹭清亮的说:“真的不热了,我去告诉奶奶,姐姐就不用再打针了。”
来娣趿拉着布鞋就往外跑,潘迪忙跟了出去。
来娣一边跑一边喊:“奶奶,奶奶,姐姐就不热了,我们可以去买雪糕吃了吗?”
“一天天就知道吃,你姐姐刚好,不能吃凉的,睡醒了就赶紧回屋写作业去。”
老太太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头发虽然白了,,但精神健硕,皱纹还没那么深,针线翻飞,干活的动作飞快。
潘迪鼻子一酸,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吸了几下鼻子才喊出那一句,“奶奶。”
奶奶没死……
奶奶真的没死,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九五年。
潘迪几乎喜极而泣。
奶奶不知道潘迪心中的激动,见她眼眶红红的,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大丫,还不得劲吗?”
“奶奶,我没事了。”潘迪努力把泪憋了回去,哑着嗓子说。
奶奶手里的活不停,说:“回去再睡会吧,要是不得劲,就傍黑再去打一针。”
潘迪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隔了整整二十几年,很多记忆已经逐渐模糊,好在妹妹来娣是个爱闹腾的,一直吵着要吃雪糕。
奶奶被她磨的没办法,只能从口袋里掏掏出一个布袋子,捻出了一张一毛钱的票子递给来娣,“二丫,今天你已经吃了一块雪糕了,只能再吃这一回,知不知道。”
“知道啦!”
来娣抓过钱就往外跑,一下就没影了。
奶奶又从装钱的布袋子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潘迪,叹了口气说:“大丫,你一会儿没事去小卖部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怎么这么久没寄钱来?这都已经两个多月了,按理说也该往家里寄钱了,这里里外外都是花钱的地方,开学你和你妹还要交学费。”
“奶奶,我知道了。”
潘迪应了一声出了门,路上碰到了几个在街边打扇子乘凉的邻居,有的已经认不真切,含糊的打了几声招呼向小卖部走去。
九五年农村刚刚开始通电话,安一部电话要两千多块,一个村一般只有小卖部会安一台,村里有事都会往小卖部打电话,一分钟要一块钱,对于农村来说很贵,一般都是家里有事才会去打。
潘迪知道这次给她妈打电话不过是浪费钱罢了,她不会再寄钱来了,甚至过不了多久,还会带来一个拖油瓶。
她和她妈杨桂花感情并不好,甚至称的上势同水火。
杨桂花当年生了她回娘家住了几天,正好有个有钱的同村人回乡祭祖,这有钱人裴家的儿媳正好生产,没有奶水,孩子又不怎么喝奶粉,于是给了一千块叫杨桂花去喂奶。
当时农村人挣一千块得好几年,杨桂花顿时就被这馅饼给砸懵了,扔下了潘迪就去喂这位少爷,一来二去,裴家人就把她留下当保姆了,杨桂花也跟着裴家人去了城里,只有过年才回来住几天,蓝迪从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杨桂花在城里跟着裴家人见了世面,心气也越来越高,慢慢的就看不上她爸这个庄稼汉,慢慢的起了别的心思,偷偷的跟裴家的一个司机好上了,虽然当保姆挣的钱不少,但是寄回家的钱并不多。
本来两个人已经闹到了快离婚的地步,但偏偏这个时候裴家出事了,大老板投资失败破产,还欠下了高利贷,裴老板被催债的逼的跳楼了,剩下一个独苗少爷也被打断了腿。
杨桂花从小看着这位少爷长大,把他当儿子疼,于是带着他从城里跑到了农村来避难,对他比对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潘迪就是这时候和她妈彻底闹翻的,当时她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学习压力特别大,但是她妈却非逼着她伺候那位少爷。
她当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那位少爷裴照也才十七岁,两个少男少女正是尴尬的时候,偏偏裴照的腿断了,大小便不能自理,潘迪怎么可能答应。
她和她妈大吵了一架,被她妈拿着扫帚打了一顿,一气之下辍学和同村的一个姐姐南下广东去服装厂打工了。
从此她的命运彻底改变,没有学历只能周旋在不同的厂子里打工,遵从家里的安排二十岁和一个镇上的男人相亲结婚,婚后才发现这个男人酗酒还家暴,家里却嫌弃丢人不让她离婚。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偷偷跑出去打工,连过年都不敢回家,这样折腾了六七年,男人见她铁了心不回来,正好又忽悠回家一个小姑娘,这才同意离婚。
这个时候潘迪已经三十岁了,又是二婚,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十年,最后什么都没落下,后来几年辗转不同的地方打工,漂泊无依,永远找不到一个家。
后来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张华,张华也是二婚,有一个女儿被前妻带走了,潘迪见他忠厚老实,本着找个伴凑合过日子的想法跟他结了婚。
可婚后两个人也是诸多算计,平日里的花费各管各的,感情淡薄,在奶奶得病之后花钱如流水,哪怕是潘迪自己出钱他也受不了,两人还是以离婚收场。
而她年仅42岁,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是不是老天也看她这一辈子活得太过窝囊,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