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月六

10、玖

　　infinity 无生

　　【月之皎皎，江之滔滔；山高林远，彼方之遥；】

　　——浮竹队长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轩辕十四扯了扯身边人的白袍，小声问。
　　话毕，轩辕十四就感觉一只温热的手附上了她额头，脸颊旁的衣袖还带着淡淡的草药味，那个清润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只是场小规模战役很快就会过去的，十四不要紧张。
　　黑暗里轩辕十四嘴角立时抽了下，缩回手抄进裤子兜中，心下腹诽啧啧还真是小规模阿刚才在黑腔入口集结的六番八番九番大队人马莫非都是去郊游了？！
　　然后她的后脑勺被一巴掌拍中，不轻不重的力道，志波海燕的嚷嚷声在这莫名的空间显得格外空灵，真难得。他说哈哈哈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真给咱死神丢人呐，他说你待会儿就跟在我后面好了有老大我罩着保你四肢健全毫发无伤，他说轩辕十四你怕死么。
　　——怕，怕得要死。
　　轩辕十四在心里说。

　　身着黑衣的死神们列成整齐队形从黑腔中走出，踏着地上的漫漫白沙，表情庄重而严肃。猎猎风声吹过耳畔带起碎发飞舞，月亮在天上明亮得很不真实。
　　然而不真实的又何止是月亮。
　　轩辕十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身旁的四番队员很慌张的问轩辕班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阿？她仰头使劲眨眨眼，忙不迭的回答没事没事有沙子进眼睛里了。
　　“呜——”队伍前方一名传令兵吹响了骨号，号角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传得很远，惊飞了几只石英树上的枭鸟。
　　“咚咚咚咚——”长长的队伍由前到后，应和着号角呜响有节奏的踏着地面，脚步声迅速盖过了号声，震的大地也在微微战栗。
　　百余人的队伍整齐前行，直到号声忽然拔高后倏的停止，脚步声才慢慢的零落下来。这时整支队伍也已经停止前进了。

　　远远望去，那座童话般的白色城堡像一柄直指苍穹的利刃，孤傲的高耸于茫茫荒原之上，绝世独立。
　　可是里面却没有沉睡的公主等待着命运中的拯救。啧啧。
　　轩辕十四摸着下巴嘀咕。只有一块沉睡的石头。吻一下会醒过来么？
　　这便是他们这次任务的执行地：虚夜宫外围C1区与C2区。
　　任务目的：在预定时间段中消灭负责区域内一切试图接近虚夜宫主宫的敌人。即掐断敌方的支援部队，不惜任何代价。
　　任务代号：“扼喉”。

　　于是按照原定计划就地重新集结，兵分两队，浮竹队长带着虎彻清音以及四番队五班副一行人马前往C1区英勇去了，而志波副队长小椿仙太郎以及轩辕十四则同属一队，负责C2区的清扫行动。
　　队伍再次前行。
　　越来越接近那座白色宫殿，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空气中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味道。
　　轩辕十四屏住呼吸，周围似乎更静了。风不知穿过何处的孔隙发出低低的哮声，骷髅虫的鸣叫遍布四面八方，像是很近，又像很远。而风吹沙石声音则是众多轻响的永恒背景。
　　下一刻，远处迅速笼罩起一片白色雾气，地上的尘埃和天上的尘埃混合在一起在半空翻滚，嘶吼声让人不由毛骨悚然，愈加清晰。
　　基力安。亚丘卡斯。瓦史托德。穿着白色长衫的破面。

　　——种类齐全，数量繁多，敬请挑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轩辕十四十分不应景的想起了路边小店小喇叭里传来的宣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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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志波海燕你听你仔细听，真的有人在唱歌，就是我给你念过的那首吟游诗呐！
　　——可怜的娃阿你看你吓得……

　　被志波海燕以‘你又什么都做不了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躲远点躲远点’为理由驱赶到一边的轩辕十四靠在树上警惕的四处观望着，看到哪个同盟军血红了立刻飞奔而去撒一把回复药末，看到哪个大虚奄奄一息了也立刻飞奔过去撒一把化尸粉。
　　简直就是医士与巫士的完美结合体呐呐呐——这是她自诩的。

　　刚瞬回来的轩辕十四这还没把气喘顺，忽然后背一阵发凉，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啊呀，这有个死神，我说大哥咱先拿她活动下手脚热热身怎么样~~~”
　　“好。”
　　“哦哦哦饭前开胃菜么，比萨！”
　　哆嗦着回头看，不出所料，果然是三个破面，骨头残骸在脸上歪歪斜斜挂着，白色长袍下摆飘在空中拉风原理同死霸装。
　　看着三人跃跃欲试的激动表情轩辕十四身子抖了抖，努力镇定满脸堆笑的说：
　　“等等等等，我说各位大哥不报上姓名就要开打么？这不好吧……”
　　“恩，阁下说得有理。在下破面79号，里昂纳多•达•芬奇，敬请指教。”蓝头带的神情平静，语气稳重，全身上下到处散发着[大哥气场]。
　　“切，真麻烦。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知道这些多余的有什么用你可是马上就要死了带着那么多记忆上路会很累的哈哈哈。”中间破面的热血如他额上的红头带一样澎湃汹涌。
　　“我我我，81号拉斐尔•圣乔奥，比萨！”黄头带的死神不停往嘴里塞不明物体，口齿不清的说，那架势跟二番副队长很有一拼。
　　不过，比萨？什么比萨？喂喂哪有人拿这个当作语气助词用的！
　　话说回来，达芬奇米来朗基罗拉斐尔啧啧真是如雷贯耳啊，还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腕呐我真赚了大神保佑死得其所，阿门。
　　轩辕十四扶额感叹的同时为自个儿偷工减料的名字狠狠恣睢了一翻，简直不好意思开口进行自我介绍。
　　诶？等等！
　　“哪个，爱因斯坦怎么没来？”她试探性问了一句。
　　“多纳泰罗那笨蛋中午吃坏了肚子找地方方便去了……恩？喂死神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多纳泰罗居然还知道他外号？！！！”
　　轩辕十四嘴角抽了抽，仰天使劲儿翻了一白眼。果然是全民皆穿越的年代啊，连忍者神龟都重生虚圈了还真是天下大同全球动漫一家亲。

　　这个世界，真的混乱了。

　　是否便是因着她的无端介入才将整个故事导向如此混乱的路径，距离原本‘邪不压正’‘主角无敌’的模式化情节越来越远，未来也终于变成了一团看不到终点的黑暗。就像身上的死霸装一样的黑暗。
　　然而现在却没有时间进行自我反省与自我检讨，生死系于一线间，轩辕十四正踩在这条线上。
　　握在刀柄上的手不由自主用了力，有汗水顺着后脖颈流进衣服里，冰凉。轩辕十四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把声音稳住，开口说道：
　　“认识不认识的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比萨？”站在最左边黄头带破面边积极咀嚼嘴里的不明物体边问。
　　轩辕班长挠了挠头，一副很困扰的模样。
　　“重要的是，那个，咳，我说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的上？”
　　三人眼神短暂交流了一下，转头一起看向轩辕班长，每张脸上的得意表情都很欠扁，谁的粗眉挑起谁的白牙闪亮谁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只听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拒•绝！”

　　——喂喂，JUMP里哪有正面人物被群殴的？！我又没第六感小宇宙爆发！
　　轩辕十四的无尽呐喊被当作炮灰人物心理活动只给了个3*3的对话框一笔带过。

　　声未落，身以远。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轩辕十四就此正式进入战斗模式。
　　蓝头带破面不停挥动着双手中的两把武士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咳我是说前后，虎虎生风，那个架势俨然要把轩辕十四就地十字分解了。
　　红头带破面那一对叉子二话不说直取轩辕十四面门，不可抑止的兴奋让他的五官即时抽象化，那鼻子扭曲的啧啧贴上一把大胡子说不定还真有米开朗基罗风范。
　　黄头带破面更了不得，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吧，比萨！’，转瞬间便杀到眼前，口中还念念有词‘嗬嗬哈嘿我只用双节棍嗬嗬哈嘿我只用双节棍’，节奏感很文艺复兴，在四周的喊杀嘶喊声中显得极为后现代。

　　囧囧有神的虚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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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斗缘何，秣马鞍鞘；残箭断弓，枯树荒草；】

　　残尸，乱石，以正义为名的战争。

　　听到集结号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放亮，轩辕十四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刀入鞘顺便将身后的救护包背正，转身向指定地点瞬去。
　　路上碰到身残志坚的伙伴开着玩笑问收成如何，轩辕十四总是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遭遇了天灾人祸颗粒无收只能等中央发救济粮了。
　　你问刚才那三个破面？咳，话说刚才三人围殴正酣，米开朗基罗一个没留神被拉斐尔的后备粮食袋绊倒，手里的叉子不偏不倚正戳进了达芬奇的屁股，于是正在冲击波发射准备的达芬奇一声惨叫准头就没了，加强版虚闪朝着拉斐尔方向就去了，虽然丫身手敏捷的躲过一劫但据说把腰给闪了痛得嗷嗷直叫唤。
　　然后，就内讧了。
　　然后，趁着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的当口，轩辕十四顺利的逃跑了。

　　轩辕十四一向很废。何况其RP已经居于原点左侧很多年并且维持越来越左的趋势决不动摇。
　　只要活着就成。座右铭很坚定。

　　然而死亡是战争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对于死神而言也一样。
　　每个人心中的压抑痛苦或者哀伤或许只是无聊的纠结，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此次战役的胜利终归还是属于他们的，这已经是目的的完满达成。
　　即使战损比触目惊心。

　　那厢，正清点本班伤亡人数的轩辕十四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左胸下好似被人生生捏住，疼痛来得如此突然让她几乎昏厥。
　　啧啧，空腹熬夜果然不利于身体健康。
　　靠在树旁闭目休息了片刻，轩辕十四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重新站起身来。
　　她大略的环顾了四周猛地发现，让她感觉到气氛压抑的另一个原因俨然是志波海燕没有在此——身为副队长以及分队队长的他居然在集结号响起之后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轩辕十四将心中瞬间涌出的种种不吉利念头强行压下去，快走几步一把扯住小椿仙太郎，语气急切的问道志波海燕呢他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周围所有人的心仿佛都猛的一紧，隐约的焦虑被这一语点到，忽然变成了迫在眉前的危机，恐慌无声无息的散布开来。
　　一时静的骇人。

　　小椿仙太郎反手抓住轩辕十四的手臂，力气之大让轩辕十四的眉头轻微皱了皱，然后就听他语无伦次的叙述说刚才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高段位破面一出手就伤了无数兄弟，眼见就要突破咱的死神人肉围墙杀进白城堡里面去，这时志波副队长挺身而出以自己当作诱饵将他引开了，于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轩辕十四强压制住身体最深处的那一股不顾一切，灵魂和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努力把语气方平稳问道，那个破面是几号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小椿仙太郎低着头使劲想了片刻回答只记得那个人说他是十刃，NO.9。
　　NO.9。啧啧，很好，很盛大。
　　我的意思是，亚罗尼洛•艾鲁鲁耶利你怎么还不去死！！！作为一个反面人物你这么要强这么坚强这么顽强这么小强做什么！！！
　　轩辕十四脑中一片空白，急忙将救护的事宜交给身边的四番队席官，转身寻着志波海燕的灵压而去。

　　两侧的景物倒带一般从身边掠过，夹杂着沙石的风打在脸上很疼，但心中的焦虑却远比身上伤口的疼痛来得更猛烈。
　　这个场景很熟悉，轩辕十四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八十区开外的森林中她奋不顾身奔向被大虚俯身的他，然后不惜以身为祭改变了故事的情节。
　　难道，终究只是徒劳么？呸呸呸这么不吉利的话我没说！！！
　　一阵猛烈的心悸，她将脚下步伐不停加快着。

　　当轩辕十四看到站着纹丝不动满脸淌血的志波海燕和他身边正慢慢消散的破面尸体时，心跳差点停了。脸色苍白的轩辕十四对着同样脸色苍白的志波海燕几乎用吼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志波海燕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
　　志波海燕苍白是伤的，轩辕十四苍白是吓的——被志波海燕的苍白吓的。
　　志波副队长闻声抬头，脸上努力露出的笑容却带着些苦涩，他大口喘着粗气，时不时还咳出几口血，终于把一句话说了完整。
　　志波海燕说十四，我终于为他们报了仇。
　　还在滴血的斩魂刀深深插入土地中，却终究负担不住他身体的重量，随着他的人一起倒在地上。
　　轩辕十四看着志波海燕横躺在地上，他只是缺氧似的喘气，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布满了黑红色的血污，心又是一阵疼。
　　志波海燕你没救了。轩辕十四恶狠狠的骂到，走过去伸出双手，光芒瞬间笼罩在志波海燕全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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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着身体半死不活精神却愈加矍铄的志波海燕走出黑腔，轩辕十四忍无可忍斩钉截铁地打断话痨男的喋喋不休：
　　“志波海燕你欠我一条命。说吧你打算拿什么还？割地赔款？以身相许？”
　　“……”身边的人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让轩辕十四也差点闪了腰。转头去看时只见志波海燕的脸上收敛了笑容，神情很是严肃，一字一句说道：“轩辕十四，涅队长是真心对你，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你伤到脑子了是吧……要是对你感兴趣我早下手了还等到现在么，行了别抖了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吓成这样么啧啧。”
　　“555555555555555十四你嫌弃我！”这人是无敌变化系的么……
　　“……咱继续讨论给你加血的报酬。”
　　“厄，呐要不这样，下辈子你做牛做马我一定每天准时牵你去吃草你看怎么样嗷嗷嗷痛痛痛快放手！”
　　“三年份的‘鬼嫁’，就这么说定了。”
　　“啥？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啊啊啊轩辕十四你至少也要保持最基本的……”
　　志波海燕的后半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这倒不是因为遭了轩辕十四的毒手有苦无处说，而是随着‘吱嘎’一声大门打开，生生被四番队里面的壮观景色给震撼住了。
　　四番队里到处都是人。
　　九分活的在大声嚷嚷着要喝水，七分活的有气无力的深情唤着护士来换点滴瓶，五分活的忙着写遗书交待后事，三分半死不活的连咳嗽声都带着病危的信号。
　　于是，将目瞪口呆的志波海燕随手扔给有爱的小护士，轩辕十四来不及换衣服便转去队长室汇报战果。

　　看到敲门进来的是轩辕十四，卯之花队长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十四你回来了辛苦了，然后她转头看向桌前站着的男人，说那么还是直接对她说吧。
　　轩辕十四有些疑惑的看着此时神情严肃杵在四番队队长室的十二番几个人，侧目却眼见矮小的铃正躲在阿近的身后，肩膀猛烈颤动着，隐约还能听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酝酿成形。
　　啧啧真诡异。

　　“十四，”轩辕十四抬头看向阿近，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没有合理预测。
　　阿近把头转向一旁，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声音竟带着些颤抖。他说：
　　“涅队长，阵亡了。”

　　【星野澹澹，浮云寂寥；拾我零羽，埋我战袍。】

　　——喂你能不能不要唱了，这根本就是，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