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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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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清天高,清冷的月辉自高空洒落,扬洒在梧桐枝头,更使其显得影影绰绰;照在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更彰显着一份孤单与落寞;照在低空飞越的燕子,表达着一股子刺骨的凉意……不知何时间,夜幕当空中,厚重的黑云已经遮蔽了刚才还兀自单调的月色,大有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于风起云涌间,豆大的雨珠已当空掉落,似是要将这好几个月未下的雨一次性地下个够。大雨像被打翻的盆子一般,瓢泼而下,行人奔走,似是要寻找到一份安然,来规避这老天爷的降罚。风雨飘摇之中,有好些个大树承受不住这股劲风,已被连根拔起,横卧在大道中央,拦住了去路,就像是一个佝偻的老妇人一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刚才还啁啾欢唱个不停的小鸟们已不见影踪,也许只有下一次天色转好的时候才能轻易地找到它们。
在一个叫风凌县的地区,这个地方在整个省市之中并不是特别显眼,相对应的,它的医疗设施、教育水准以及地区建设等诸多的方方面面也只能是算作一般化。风凌县县医院,是由两栋差不多高的建筑构建,一栋稍微能强一些的是医院的住院部,而另外一栋稍显有些寒碜的是门诊部。住院部是有六层楼高的,话说回来,如此这般的建筑,在这样的县级地区,也算不错的了。而此时,在医院的三楼妇产科处,一名年轻男子在门外来回踱步,生活的艰苦辛劳已经压弯了他的脊梁,如果不是离得近看得话,是很难注意到他的头上已经有了斑斑白发,照理来说,以他这样的年纪,头上是不会生出如此多多少少的白发,可能就是他在工作的时候太过劳累,没有及时休息的缘故吧。他那洗得显得有些发白的衣服,干净而素整,让人看起来不禁眼眶有些湿润,这就是穷人的可怜之处吧。他踱过来踱过去,嘴中还一直不停的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仿若这样一直踱着步一直念叨着才能平复他激动又忐忑的心情。他和他的妻子已经结婚好些年了,一直期盼着有个孩子会在他二人的耳畔叫嚷道:“爸爸、妈妈”,去年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击碎了他俩所有的幻想,孩子不能生,因为生出来的孩子是没有几年活头的,孩子只会是一个畸形儿,与其他正常孩子不一样,万般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这个孩子扼杀在腹中,也为了这个孩子,不会让他也不想让他接受如此残酷的命运。现在待生的孩子并没有提前进行检查,因为自第一个孩子没有了之后,他的妻子一直念叨着,当初就不应该扼杀他的生命,他能来到现在这个家庭之中,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怎可因他的残缺来阻挡、遏止他生存的权利呢?所以这个孩子,她一直没有进行检查,即使他再怎样得不完美,再怎样的残缺,她还是会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上天赐予给她的,任何人哪怕是她的丈夫都没有剥夺他生命的权利,甚或是她自己,是她会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他的,第一个孩子的丧生还是由于她的立场不坚定,她的丈夫催促她亲手扼杀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呀,让她于心何安?那段失去孩子的日子里,她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她整天生活在懊丧与悔恨的交织中。
时间就好像是蜗牛爬行一般,过得很慢很慢,他刚才抬头注视大厅内的挂钟时,时间显示是二十二点,现在抬头看的时候,居然仅仅只过了五分钟,二十二点零五分。
产房的门终于开了,走出来的护士正扯着嘴上的口罩往上衣的口袋里装。男子在门拉开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踱步,急步冲上来抓着护士的手臂,也顾不上是不是抓疼人家了,情绪激动地问道:“护士,怎么样,他们母子没事吧!”护士很理解他的心情,晃了晃被他拽住的手臂,因为确实有些疼,却没办法晃开。男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行为,松开拽住护士的手臂,连声道歉。护士得以摆脱他的手掌,微笑着冲他说道:“母子平安,应先生您总算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了。”这下好了,这样漫长时间的等待总算有了一个美好的结果,他长嘘一口气,如释重负。“噢,等会张医生出来的时候,您就可以进去了,您也等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走了好几步的护士转过身来对他说道,知道他等得非常心急,所以提前先给他通个口。“谢谢,辛苦你们了。”男子连忙感谢道。
夜空中的雨幕变得小了些,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这样的时间是不会长久的,趁着这变小的雨水,避雨的行人赶紧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谁也不会情愿遇上这样的鬼天气,刚才还夜空晴朗如镜子一般,却不想会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是今天遇上如此天气的人,只能怪自己倒霉,出门没有看好黄历,别无他法。刚才那明月当空,似乎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却不想转眼间,月亮就隐没在了浓重漆黑的乌云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不愧是应了“天有不测风云”的老话。
产房的门终于又开了,张医生出来了,入目而来的尽是操劳后的疲惫之色,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地自脸庞滑落,他做着与刚刚离去的护士的一样的动作,将口罩摘下来放在了口袋中。他笑着也是一种释然的表情,对男子说道:“应先生,您可以进去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给你们安排病房吧。”男子只是点点头,就马上冲进了病房,只留下了张医生一人在后面叹息连连,眉头间有种可惜却又忧愁的表现。
进入产房之内,入目而来的全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和空间围挡着的白色墙壁,若不是床头那一抹绿意,那是植根在小小花盆里的天竺葵,绿意尽染,不至于使整个房间显得特别单调乏味。
她在床头勉力睁着自己的双眼,看着进入房间的丈夫,脸上是一片满足之色,尽管她现在面颊通红,额头还是不断地浸出汗水来,白色的被罩与被单早已浸湿,她仍然对着自己的丈夫问道:“孩子怎么样了?”他从另外一个护士的手里接过孩子,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这才对着她说道:“好着呢,好着呢,还是个男孩子呢。”言语之间尽是一片喜悦,仿若瞬时间年轻了好几岁,就连脑袋上点染着的白头发都好似少了些许。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终于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紧闭双目睡着了。等他抬头再看时,看到的只是一副极尽满足的面容,就这样安然地睡着了。护士看到他们二人如此亲和的情景,已经悄然间抬脚退出了房间。
窗外的雨似是下得更大了,一点也不留情面,对着这刚刚降临的生灵一点也不关心,漠然,只是这样无情地、自顾自的下着,随着自己的性情。街面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影,一个能够活动着的生灵,整片世界就只剩下了无情的风雨,你在这吹,在那刮;他在这下,在那掉落。
他抱着刚刚脱离母体的孩子一步步地走到窗前,想去关掉窗户,来阻挡这无情的风雨,噢,窗户原来是紧闭着的,就不需要他再多此一举了。他转目注视着怀中的孩子,他是那么的天真无邪,乌漆明亮的眼珠子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力量,让人直视一眼,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这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呢?将来会有怎样的一番作为?会不会光耀门楣呢?他不禁想到,但想必是不会比自己差的,一定会强很多的。以他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靠着给别人打工来谋生计,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会是碌碌无为之辈,起码也得小有一番成就吧。移开刚才还注视着孩子的眼神,他上前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了,因为灯光着实有一些刺眼,而他的妻子却需要休息,毕竟遭受了好长时间的痛苦,又为家里做出了这样大的贡献。
漆黑的房间里,只余妻子沉重的呼吸声和刚刚入眠的孩子,他的心口一鼓一鼓地跳动,像被击打的钟鼓一般,张扬着他初生的青春的活力。还可以听到窗外稀里哗啦的大雨,尽管已经将窗户紧闭,却丝毫不能阻抑它的声响,落在树叶上的滴滴答答声,落在屋檐上的叮当声,还有落在地面上的哗哗声。它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奏响着大自然的狂想曲,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顽童一般,什么时候想停雨就什么时候停雨,它没有半分的停歇,没有丝毫地倦怠懈工。
他伏在床头刚刚睡醒的时候,她也刚刚醒转过来,孩子被他搁置在床上,紧靠着妻子,那样安静地睡着。“孩子睡着了?”她看到孩子睡在她的旁边,仍然出声询问道。“嗯,我睡的时候他都已经睡着了。”他起身就准备去开灯。“不用开灯了,不然灯光会照到孩子的。”看到丈夫的动作,她轻声道。“行,那就不开灯了。”他也认可妻子的想法,就又坐了回去。就在这样漆黑的坏境中,她和他轻声谈论着。“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了吗?”她问道。“呃,这个我还真忘了,一下子太高兴了,也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你一定想好了吧。”看到妻子笃定的眼神,他就已经清楚她已经早想好了,却不知道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在自己跟前透出口风来。“这个我早就想好了,一看到你茫然无措,毫无准备的眼神,我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要不然取你和我每个人的一个字,就叫他‘青黍’,怎么样?”她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额头都已经见汗了。他用手掌轻轻拭去她额头上滴滴的汗珠,她微笑着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关怀。“嗯,行,取你的‘依黍’,取我的‘青林’,这样咱们的孩子一定是非常人可比的,一定会异常地聪慧聪颖,继承你的美貌、善良,继承我的坚持不懈、求真务实的品质,总之后面还有一大堆的优秀品质。”他在那单方面的臆想着。看着丈夫自夸自得的神情,忍不住打击道:“你可真臭美。”“难道不是吗?不是继承……”看到他有一种口若悬河的势头,她赶紧阻止了他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长篇大论。“行行行,你说得都对行了吧!”由于还是有些虚弱,她连声咳嗽了起来。他也顾不着发表自己的言论了,忙用手抚住妻子的胸口,缓缓地摩挲着,以期减弱妻子现在的状况。
不知何时间,窗外的大雨已经停了,收住了它的势头。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天空变得更加明净,明净的样子如一方清亮的镜子一般;大地上也是一片澄净,绿草如茵,地面上的公路冲刷得似是才修筑不久一样,枝头上,时而传来的啾啾鸣啭声亦是展现着它们的存在。
东升的太阳已渐渐地爬上了天际,既定地如同昨日一般,向前推动着时光的齿轮,但是今天却又不一样,它是千千万万生命中的一个,应青黍将见到的第一个日出,意义非凡。
太阳虽然已经冒出了头,却还没有照到到这边来。病房里的灯已经打开了,夫妻二人正看着那转动着灵动的大眼睛的孩子彼此交谈着。“你瞧瞧,孩子的眼睛多么明亮,又多么乌黑,那片黑色就又好像是黑夜一般,让人望一眼就不舍得出来了。”他看着孩子,又感慨大发,妻子也明显受到了影响。“胡说,他那眼睛就像黎明未出现时那样,于黑夜之中彰显着光明。再瞧瞧他那鼻子,还有那嘴巴,多像我的。”她可不同意他的观点。“是呀,幸亏这个孩子好着呢,要不然……”看到妻子转瞬间怒目而视,他终究还是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到了嗓子眼的话语又咽了下去。可妻子却不准备放过他。“你以后少给我乱说,就算他不好,我也不会不要他的,要不是当初你……”说到这里,泪水已经盈满了她的眼眶,他将孩子放在了旁边,将她拥入了怀中,她捶打着他的背部,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按着它的指针,不会为哪个人多停留哪怕是一秒钟。这一年,应青黍已经三岁了,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会为了生活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