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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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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赋雨去见守夜嬷嬷,原是记挂守夜嬷嬷的安危。但当她坐到守夜嬷嬷身侧时,嬷嬷立即笑着问了月赋雨手册之事。
“郡主可有把书册赠与云归小姐?”
知晓嬷嬷不过是忧心自己,月赋雨随即略过书册浸水,只道云归得书时甚是欢喜。见月赋雨出言时,双眸含笑,嬷嬷也不作他想,只是拍着月赋雨的手道‘如此甚好’。
甚好么?月赋雨摆弄着守夜嬷嬷布满皱纹的手,心事重重。按照云归的习惯,此时的她不该是站在自己与守夜嬷嬷的身侧,尽地主之谊么?如何这般大的禅房内只有她与守夜嬷嬷二人?
“嬷嬷来此处,可是见过云归姐姐?”月赋雨状不经意发问,心中却是甚是期待守夜嬷嬷应上一句‘见过’。
“自是见过了。”听月赋雨提到赵云归,守夜嬷嬷含笑道,“云归小姐真是个守礼的贵人呢。”
“嗯?”贵人?月赋雨刚想问守夜嬷嬷为何要把云归道成贵人,却见守夜嬷嬷取出一枚钥匙,塞到月赋雨手上。
“郡主可还记得云归小姐曾送过郡主一部《诗理》?”守夜嬷嬷的眼睛亮的惊人。
“自是记得。不知嬷嬷为何要……”月赋雨拿着手中的钥匙,满眸不解。
“那本《诗理》嬷嬷已为郡主带来了。郡主下月还有终试……”守夜嬷嬷语重心长。
“可……”月赋雨还想再言,却被守夜嬷嬷派着婢子送回自己居室,一并带着的,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箱子。不知守夜嬷嬷为何要那般看重云归赠她的那本《诗理》……
月赋雨入了居室,便把钥匙挂在檀木箱子上,等着云归去邀她用膳。
谁知,这一等便是到了傍晚。
“郡主,小姐已是命人为您备好了饭菜,是送到您的居室,还是您移驾到偏殿?”
挑眉看着眼前的婢子,月赋雨低声问道:“云归姐姐可是用过膳?”
“小姐早是在一个时辰前用过了晚膳。”送信的婢子低低应答。
“唔……”知晓纵然去偏殿也不过是自己一人用膳,月赋雨懒懒散散地要婢子将膳食送到自己的居室。
膳食一如既往的用心。
用罢膳食,月赋雨一面遣一名婢子去邀赵云归前来,一面一人坐到榻侧,刻意挑着灯芯,等着人。
云归此时该是在收拾妆容吧?云归此时该是已经踏出了自己的室门吧?云归此时该已经快到自己禅院了么?……云归此时该已经入睡了……
等人似乎极为无聊的。在几番把风声错认成脚步声后,月赋雨彻底失去了开门的性质。
“几更了?”月赋雨冲着窗外一问,便有婢子应声:“回郡主,四更天了!”
四更了?月赋雨失落地挑着灯盏中为数不多的灯油,却发觉灯油燃烧异常缓慢,缓慢到天明时都未燃尽。
“郡主,可是预备起了?”郡主府婢子叫起的声音,成了压倒月赋雨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知晓云归今日不会来见她了。
或许今后都不会?
月赋雨怀着莫名的忧惧入梦,却在梦里听到赵云归与婢子的低语。
“郡主可是歇着了?”赵云归与守夜嬷嬷立在窗头,看着侧卧在榻上的月赋雨,低声问立在窗下的婢子。
“回云归小姐。郡主熬了一夜,方才才刚刚歇息。”婢子低头不敢看来人。
“云归小姐此时该知老身说的不虚。”伸手握住赵云归的手,守夜嬷嬷把她拉到院中,低言,“老身知晓云归小姐您是个好女儿家,此事是郡主生出的祸端……”
“嬷嬷言重了……”赵云归低眉望着低了自己半头的守夜嬷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不怪守夜嬷嬷派婢子阻着她来见赋雨。她只是惊叹有人会为她挑灯候一宿。
纵然她前世也曾为梅启君这般挑过烛火,也曾为梅启君熬了一宿又一宿,但当此景发生在旁人身上……赵云归不得不承认,她是被撼动了。她知晓等人是何等的耗费心力。故而,她更能体味出月赋雨此举中的情谊。
但,愈是能体味月赋雨此举中的情谊,赵云归便愈是能懂守夜嬷嬷心中的不安。守夜嬷嬷许是只期望赋雨过上一寻常女子的安稳生活。
想到那本书册中页所言的,赋雨对她怀有思慕之情。赵云归不禁凝目望向守夜嬷嬷。她已是猜出了造册之人。前日她从赋雨居室归去,便细细研究了那书册,也懂了造册之人的目的——告诫她莫要利用赋雨。
依着常理断,近赋雨者,无外乎求富贵,求权势,求名利。她一介女子,自是无需权势,她出身世家,自是无需富贵,赋雨能给予她的,无外乎名利。故而,眼前这位嬷嬷便是以退为进,直接给了郡主府能给的——集郡主府上下之力,以她赵云归之名,著了一部经书,助她震烁古今,流芳百世。
“嬷嬷大才!”思及那经书卷首的细节,赵云归对守夜嬷嬷心悦诚服。
“哈……”守夜嬷嬷闻赵云归恭维,面上随即露出几分与她身份不符的淡笑,“这话却是许久不曾闻说了。”
“云归小姐生就七窍玲珑心,定是已知晓老身的心意。”为文者不便言利,守夜嬷嬷冲着赵云归一拜,道,“云归小姐知郡主年岁尚幼,心思不稳……”
“可若是郡主认了真呢?”虽被长者拜不妥,赵云归却不为所动,“嬷嬷可知这人生短促,而云归却觉云归此世与郡主甚是有缘……”
“小姐何意?”守夜嬷嬷不明赵云归的意思,“老身随郡主前来百丈寺,为的便是…… ”
赵云归道:“嬷嬷无需多言。云归知嬷嬷是为郡主而来。但嬷嬷可是想过郡主年幼……若嬷嬷撒手而去……嬷嬷可是想过郡主要归于何处?”
“嗯……”被人道中心思,守夜嬷嬷转忧为喜。赵府小姐既是能想到这一层,那劝她离郡主远些,应也不属难事。
守夜嬷嬷道:“这也是老身所忧心的……”
“如是,嬷嬷若是不弃,不如把郡主托付给云归!”赵云归大胆提议。
“云归小姐此言是何意?”守夜嬷嬷错愕地望了赵云归一眼,心忧自己弄巧成拙。她与赵府小姐言明郡主于她有意,不过是为了让俩人恐惧流言,生出间隙。如今看来,若是襄王有梦,神女有意,便是大大不妙……
见守夜嬷嬷面露忧色,赵云归立即道:“嬷嬷可知桃叶在离去前,曾把郡主托付给过云归。云归虽是一介女流,不堪大用,但在诗国众女中,勉强算是可托之人!”
“云归小姐你——”守夜嬷嬷刚要打断,却见赵云归冲她见了一大礼。
“嬷嬷,云归在接到册子时千般思量,却未想透造册之人如何会把郡主府的软肋径直送到云归手上。直到嬷嬷您进了禅院。”赵云归理着自己的思绪。在知晓赋雨对她有意前,她虽未对赋雨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却也思过几次,若是自己是男儿,与赋雨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或者赋雨是男儿,她也敢央求爹爹去求亲。选夫当选贤,最出众的未必是最合适自己的。赵云归知晓自己本就是寡淡之人,配不上如梅启君那般进取之人。
赵云归冲守夜嬷嬷低语:“云归前日便思,为何郡主怎会孤身一人随着梅公子来百丈寺,云归以为是国主特给的恩典。但跟在郡主身后的天歌公主仆婢成群,便让云归生出的几分困惑。国主待郡主与公主定然不会厚此薄彼,那为何郡主身后会空无一人……待到嬷嬷与一群婢子随后到了禅院,云归便知,郡主此行定是被人安排的。且安排之人的动机非是方便郡主来百丈寺……安排之人是期待着郡主能与梅公子在途中生些情愫……”
“呵……云归小姐却是通透。把老身所为推测的纹丝不差。但这并不意味着老身要把郡主托付给您。诚如您所说,郡主涉世未深,需要人照看,老身也大限将至,不能谋得长远……依老身看,云归小姐您迟早也是要入他人府门……”守夜嬷嬷好言相劝。
见守夜嬷嬷如此劝自己,赵云归不禁问道:“不知嬷嬷以为‘夫’为何物?”
“‘夫’?”守夜嬷嬷心觉此词离她甚是邈远。
“‘可敬可尊,独不可慕。”守夜嬷嬷给出自己的答案。
“是故,嬷嬷愿终身侍奉太后?”
“呵……丫头竟是在此处等我?”守夜嬷嬷低笑。
“嬷嬷当年是名满天下的才女,云归何敢不知?”赵云归随之一笑。
“那既是知晓老身的来处,便该听劝!”守夜嬷嬷收住笑意。
赵云归与守夜嬷嬷道明心意:“云归只想求嬷嬷成全。云归愿弃嫁入郡主府,只做一女吏。”
守夜嬷嬷的眼光变得锐利:“郡主府自建府以来,只有一名女吏。”
“云归愿效来者!”赵云归朝着守夜嬷嬷一拜。她自是知晓郡主府开府来唯一的女吏便是守夜嬷嬷。但那又如何呢?她记得赋雨在前世曾与她言过‘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旦有了一,自是该有二,有三。
“呵……云归小姐果有志气。但……若想为女吏,却是断断不能与郡主有私情的。因公废私,此为为吏必有之途。”守夜嬷嬷转身不受赵云归的礼,“云归小姐若是想不透这层,还不若嫁与梅公子,安心作一主母,不动凡心,可保一世无虞。”
“那郡主……”赵云归还想再言,却见守夜嬷嬷已离去,仅留下一声“云归小姐好自为之。”
“是……多谢嬷嬷指点了。”
望着守夜嬷嬷的背影,赵云归情不自禁地拜了拜,转身离去。
今日,算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