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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章 云州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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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将至,街上正是闹腾的时候。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想着把担子里的东西卖完也好开开心心回家吃午饭。酒楼里更是人声鼎沸,客人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宋止打桌边起了身子,朗声笑到:“清谈不绝迟啊,耽误了两位公子用午膳,倒是老夫的不是了。”
“宋叔又拿我二人寻开心,”南临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我二人,匆匆来又匆匆将您唤回,着实有愧。”言毕,躬身行了一礼。
宋止瞧着他的举动,模样却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南临,”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青年人眼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时候,拘泥于礼数与颜面,丢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命。”
南临恭敬地低下头,沉声道了句“南临明白。”
宋止见他这般,面色复又温和,他点点头,却是转向了北归:“计划不变,切忌慌乱,北归更须收敛性情,莫要惊慌唐突。”眼见平日里跳脱的二少爷也乖乖点了点头,他理了理衣襟,道了句“午膳过些时候会送到房间里来,有事随时传信与我”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兄弟俩齐齐行了礼,北归蓦地想起了什么,眼中光芒一亮,“对了!大哥!宋叔叔!我跟你们讲,我昨天见到一个美的像天仙的姑娘!”
南临还未开口,本已踏出门的宋止却忽地停下了脚步,“北归,你所见之人,可是着一身白衣,身形清瘦。”
“噢?宋叔也见过?”南临挑了挑眉,几分惊讶,大理山城谁人不知宋止宋先生睿智与风流并称,庸脂俗粉从未放在眼中,今日竟会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
北归却没有多想,眼中光芒大盛,不住地点头,“宋叔也见过了嘛!是不是倾国倾城之姿!我来云州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姑娘!不对,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南临眼中惊色更盛,随即便见宋止点了点头,“确实是绝艳之辈。”
“但我感觉她不知何处怪怪的,但是却又说不上来。”北归皱起眉头,“可她真的美的像话本里走出来的,我可从没见过!”
“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得你二人如此评价?”南临指尖敲了敲桌面,饶有兴致道,“这样的人,昨日下楼用晚膳时为何未曾听见饶舌小二和食客们议起?”
听闻此言,北归眼睛蓦然睁大,一脸恍然大悟:“宋叔!大哥所说便是奇怪之处!”他兴奋地拍着桌子,“那姑娘那么美,掌柜跟小二并一群吃饭的客人,竟都没有注意到她,老掌柜甚至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表现出丝毫异样,仿佛面前就站着个普通人!当真是不寻常!我习武多年定力竟不及一群普通人,都快怀疑自己了!”
宋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亦觉察到了这点,如此姿容,任谁见了都应感叹一番,然来往众人,竟无一人讶异,这未免太不寻常。以我看来,约莫亦是习武之人,气息内敛,或是方家之术遮蔽,寻常人难以觉察。”他思索了片刻,“此女身有药香,突现云州城,我猜是为那份告示而来。观其行事之风,平淡坦然不掩行迹,不知是谁门下所出,如果查清了底细,倒是可拉拢一番。但切记,你二人如今在他人刀俎之上,万事谨慎。”旋即摆了摆手,不多停留,推门往楼下去了。
眼见宋止下了楼,南临转向北归,眉头微微蹙起:“如此玄异?”见北归不住地点头,他只得叹了口气,“宋叔都这样说,那便留意一下吧。”
“嗯,知道了。”北归应了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哥,那杨广醇拜帖既已送达,怕是上面的人想把你拉上船,如今我们身在云州……”
“他那点胡乱心思,指望瞒的过谁。”南临冷笑一声,“北归,收拾一番,用过午膳,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杨大人。”
暮春的日头懒散而滚烫。
“都麻利点!夫人们等的着急了,我扒了你们的皮!”杨府大总管杨德站在门口大声嚷着,指挥下人们将刚运来的蜀锦往宅子里搬,日头挂在头顶上,连门口的两头狻猊都像是要融化了。管家显然好受不到哪去,语气愈发暴躁。
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只得埋头干着手头的活计,管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感觉一股火气从肚子里往外冒。大人为了大夫人的病每天大发雷霆,自然要殃及到他们这些管家,他这大总管当得是战战兢兢,谁叫那些上门的郎中没有一个好货色,全是草包!
这样想着,管家的神色更加不耐,他蹬蹬蹬下了台阶,挥着胳膊又叫嚷起来:“快点快点,都什么时辰了!”眼光一转,却看见西边巷子里,白色衣裳的背影一闪,便消失了踪影。
这杨府向来为这平头百姓避之不及,什么人竟跑到这里来?这样想着,管家紧走两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然而白衣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管家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哪成想“啪嗒”踩到一块石子,当下火气更盛,抬起脚一脚踢飞了那块碎石。
没人再注意转过街角的白衣身影,更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冷笑。
萧月绕出巷子,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转头看向杨府,手中最后一块石子被随意抛开,她从包裹中抽出一支简朴的木簪将及腰的长发绾起,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却疏离的微笑,仿佛还是南华村那个清冷的医者月姑娘。
随后,她抱着布包裹,朝着云州府衙行去。
午时的太阳炙烤下,衙门口的两个守卫站的懒懒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睡死过去。
“这位官爷,”忽地有清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守卫一个激灵,便见粗布白裙的姑娘立在衙门台阶下面,仰着脸,咬着嘴唇半天才小声道,“听闻云州知府杨大人正在寻访医者为夫人诊病,在下学过几年医术,不知能不能试试?”声音带着紧张感。
打搅了二人神游,本是带着怒气的守卫听见后面的话,顿时精神了许多,饶是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太轻说话又哆哆嗦嗦,他们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其中一人赶忙答道:“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便一溜烟往衙门里跑去了。纵然大人冲不知多少医官大发雷霆,甚至打断过一位庸医的双腿,这些人依旧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不知道哪位,若真能医好夫人的病,那一根手指就能让他们死无全尸。
不大一会儿,守卫小跑出来,点着头道:“姑娘随我来,大人在府中等候。”便行下台阶走在前边引着萧月往一边的巷子行去。
萧月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过巷子,杨府便正对着府衙,府门前的家丁见守卫这般模样带人前来,顿时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人还未走到便飞快地跑进府中禀告去了。
萧月便站在门口西侧的狻猊面前,等待着里面差人出来接待。便见西头对着的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行过来两个人。只一眼,萧月握着包袱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前面那人约莫弱冠之年,身着一身藏蓝金丝滚边锦袍,纹饰虽不起眼,行家却一眼便知是蜀地最为稀少的青玉蜀锦,他玉带束发,珮环琤然,脊背笔挺,丰神俊朗。而身后的人更显年少,一身青色锦衣上有湘绣云纹,手持玉骨折扇,二人眉眼几分相似,却是一个淡然沉稳,一个机敏活泼。
后面那个少年,竟是自己入住揽云楼当晚,于顶楼俯视自己的那人。
而前面那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这云州府门口,穿着看似低调却无一不显华贵,又都带着一种内敛却不自主散发出来的高贵气息,一眼便知不是凡俗之人。
萧月心里瞬间走过了百转千回,面色却保持着那种咬着嘴唇的紧张兮兮,北归却一眼瞧见了门口站着的白衣姑娘,他难掩兴奋地戳了戳南临,用仅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大哥快看,就是这个姑娘!她真是冲着那事来的!”
纵烈日灼灼,南临依旧感觉到,面前少女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她身形清瘦,似要融进日光和风里,但又面色平静,丝毫未有立于官家府邸门前的惶恐,如松间明月,如石上清泉。一时间,南临竟有几分恍惚,回过神来不由心头一凛。
什么妖术,竟能让自己都失神了刹那。
“什么人!”
杨府家丁见两人直直冲着府里来,面相又眼生的很,当下一声呼喝,手已搭上了腰间长刀。北归见状眉头一皱,当即欲上前呵斥,大总管杨德这时踱着步子打府里出来,一眼便见门前两位青年,只消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双腿一软“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见过苍澜王,见过燕公子!”
一句话,门口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萧月面上佯装愣了愣,又立刻哆嗦着跪倒在地,低眉垂目,努力露出一种紧张惶恐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道这竟就是当今朝中独一的异姓王爷,封在云滇大理山城的苍澜王燕王爷。
天墨人尽皆知,先皇祈孝帝慕容文璁初即位时,朝中重臣丞相柳裕串通西北守将施玉成起兵谋反,帝都兵力虚空之时,当时的西南守将,一品大将燕久承却是预料到谋反之事,果断起兵救驾,亡国之危得解。先皇龙颜大悦,破例封燕久承为亲王,赐其驻守之地大理山城,以封地大河易名为号,封苍澜王。王位世袭至今已是第三代,燕家地处偏僻的大理山城,近年来边境安定,名声愈发弱了下去,上代王爷燕清源辞世后更加衰微,除了年年例行进京参拜,燕家人鲜少在中原露面,这一代的苍澜王甚至连名字都未见流传了。
没想到,尚还如此年轻。
萧月脑中飞快地回忆了近日听到的传闻,年轻的王爷突然造访,不知是与这位杨大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微臣未知王爷大驾,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人未至声先到,萧月尚还跪在地上想着,府内远远有一人疾走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家丁,中气十足的呼声由远及近。云州知府杨广醇已过不惑之年,体态臃肿大腹便便,满脸堆着油乎乎的笑,躬身行了一礼。
“杨大人不必多礼,”南临虚扶一把,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客气的笑,“感杨大人盛邀,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堂堂正一品的亲王,对待一个二品知府竟如此客气。萧月皱皱眉,却见杨广醇竟没有丝毫不适,一边自然万分地招呼着:“王爷说哪里话,快快里面请!王爷大驾微臣自是蓬荜生辉!”一边冲跪在地上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登时会意地点了头,他便不再看他,堆着笑在前面欲引南临二人进府。
南临余光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萧月,目不斜视地朝院里走去。身后北归倒是多瞅了萧月几眼,不过见大哥已走出去好几步,忙飞快地跟了上去。
瞅着一行人进了院子,管家方才起身招呼了一声“都起来吧”,萧月起了身,见杨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冲着她道:“你便是那欲为夫人诊病的大夫?”语气中充斥着怀疑和不屑。
“正是,”萧月依旧低眉顺目,声音微微颤抖,背却挺得很直,保持着一种医者风骨,“民女自幼习医,听闻此事,前来试图一试。”
杨德从鼻子里“哧”了一声,道:“跟我来吧。”便不再看她,径直往里边走了。
萧月低眉顺目地跟在他身后,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两边的巷子里,大小不一的碎石头安静地躺着,这座百姓们避之不及的宅院,门前的巷子自然少有人胆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