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幢幢往来 ...
-
息何弑师，是在七年前。
也就是蜀华公主赵令仪离开长安后的第二年。
当时大邺的国师还是息丞，息何是他从河东道捡回来的孤儿，国师确实有窥见天命的能力，见到息何的时候息丞便知道他会是自己的弟子，而自己将死在他的手里。
这是很矛盾的，息丞与之前的国师都不同，历代国师知晓天命一般都会去顺应天命，然而息丞很反叛，他知晓天命，偏偏要逆天而行。
可能是息丞的师父没有好好审视过息丞的危险思想，还很放心地将羲和神宫乃至大邺的命途都交到了他的手上。息丞继任国师名号的第一天，便离开了羲和神宫。
他去找了名声正盛的那位女子，纪飞歌。
纪飞歌与常人不同，不同到什么程度呢，息丞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耀眼的人，在人群中总是出众的，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觉得套用在她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而且，她是帝王的命途。
想占有她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惜在那时候她身边已经有楚王，那个平庸的男人，息丞不知晓她为何会甘心辅佐他。他偷偷寻到她，问她想不想当皇帝，纪飞歌很惊讶地看着他，却神态自若，“我为什么要当皇帝？”
帝星竟然不想当皇帝，息丞当时就觉得很新鲜，新鲜之下同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说了帝星之事，纪飞歌只是哦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息丞追上去问她为何要走，纪飞歌说，她觉得将世事交给星象来定论，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她还说，她不想当皇帝，如果有可以不让她当皇帝的办法，那么请他告诉她，她一定照做。
这恰巧撞了息丞的反叛，后来他当真告诉她了可以不当皇帝的方法，也帮着她把楚王推上了皇位。那场揭竿而起的起义是必定会发生的，只不过因为两个人的私心，把命途引向了另一种结局。
息丞以为纪飞歌在看到楚王登基后就能安心离去，与他归隐做一对双宿双飞的鸳鸯，哪知道纪飞歌却拒绝了他，接受皇帝的册封，成了清凉殿的贵妃纪氏。
息丞这才晓得，他是被利用了。
后来他极尽所能地想要废黜皇帝，却被纪飞歌出手制止，纪飞歌只说了一句话，她坏了皇帝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赵令仪，不晓得息丞怎么想的，他到底是放弃了废黜皇帝的想法。国师虽然有废立皇帝的权利，但是要找个新的皇帝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息丞也在那个时候察觉到了一件事情，逆天改命是有代价的，而这些苦果，都必须由他来亲尝。
这仿佛是每一任国师的命运，息丞觉得可笑，好似他逆天改命也是天命注定，他动不了皇帝的原因是因为纪飞歌，那倒不如先让她死心，这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于是他教稚童唱那些歌谣，关于女祸的。
他还设计了清凉殿的那一场好戏，息丞看不顺眼列峥很久，觉得他打着惺惺相惜的名目来接近纪飞歌，清凉殿中的那幕一石二鸟，他掐着时辰在羲和神宫中笑得跌入了氤氲的池水。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纪飞歌坠楼了。
是她自己登上的城楼，被雪覆满的台阶上每一阶都是她的脚印，如从前一样坚定，有条不紊，她连赴死都可以那样从容。
可不该是这样的，息丞站在红尘之巅，只觉高处不胜寒。在他所探知的命途里，纪飞歌是不会死的，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错，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谁的错呢，是皇帝的吧，是她与皇帝的孩子的吧，那个叫令仪的孩子，姓赵，不是姓息。
离间这对父女的感情，再把这个小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了。但当他再重新审视了一下赵令仪后，他竟然在发抖。
帝星，又是帝星。
所以息丞最讨厌的便是帝星，那仿佛是一个噩梦般，提醒着他那些有关于纪飞歌的回忆，他在现实与虚幻的冲击中几近奔溃，最后清醒过来时，脑海中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帝星必须死。
换而言之，赵令仪必须死。
帝王家的亲情再浅薄不过，他略施手段，那曾经最受宠爱的公主便一落千丈，被驱逐前往偏远的蜀地，这么一去，可就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对一般，息丞在闭关时候感觉到自己眼皮在跳，但仔仔细细想过之后，又觉得万事都在他掌握之中，自己疼爱的小弟子已经开始着手处理神宫的事务，所以外面的事情，他都不需要再担心。
然而就在他出关的下一瞬，他疼爱的小弟子息何便将刀捅入了他的心脏。
＊
息丞摸了摸前额的那道刀疤，冷笑了一声，在神宫的藏书中有所记载，割额而死者，不入地狱，也不得轮回。
然而息丞并没有死，他被息何推下高台，侥幸逃生，然后躲在暗处养伤，这一养，就是整整八年，在这期间他一直不知道息何为什么这么做。
八年后，那个曾经被自己赶去蜀地的公主再度回到长安时，息丞突然就明白了。
还是因为她，赵令仪。
倒也是因缘巧合，息丞笑意逐渐扩大，让令姝胆寒，她后背都遭冷汗浸湿了，绷着声音问，“座上在笑什么？”
“笑世事颠倒，弃我去者不可留。”息丞的手覆在额前的伤口上，也不去看令姝，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帝知之甚少，与纪飞歌无关的事情，他连一丝兴趣也无。早前名不见经传，在他养伤的八年里想来世事更迭了几番，竟然敢觊觎帝王之位，胆子不小，但正合他意。
助她登基，世人所需的不过是带着狐狸面具的国师，没人关心过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皮囊，他重新站回了祭祀的高台，俯视众生，包括那期盼着登基的女帝。这些芸芸之众都不能看穿他藏在面具后的表情，讥诮而冷冽。
他看见了所有人的生死，包括女帝，她将孤身一人死于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幢幢往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