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恶狗扑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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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红胭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绮胭揉揉疲惫的额角，不耐烦地道：“我这才睡醒，浑身酸痛得紧，就算勉强下了地，也是站不稳的，又哪里能出门去游湖？你既想出去玩儿，就快些收拾了出门去吧，别在这里耽搁工夫了，小心待会儿出去晚了，连花船都雇不着。”
前世里的种种，如今她不想跟红胭计较，可这不代表她还是前世里那个懵懵懂懂，受对方几句吹捧，就不知天高地厚，傻呵呵人家笑着往人家画好的圈套里钻的单纯少女。
红胭，前世里她在背后到底做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今生，若她安分守己，双方能相安无事就罢了，若她还想在背后给她使绊子，那就别怪她无情。
红胭见她发话，恨恨地瞪了玉脂兰胭一眼，扭头立时换成一幅甜死人不偿命的笑颜，“瞧姐姐说哪里去了，只要姐姐想出门，妈妈的花船还不是随便姐姐用？又哪里需要到别处去雇！”
她压低了声音，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儿晚上姐姐可是一定得去呢，有人特特儿地托我给姐姐送来这个，保管姐姐看了，这病立马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将一件丝帕样绵软的东西塞进绮胭手里，末了还掩口轻笑，一副笃定绮胭会上钩的得意模样。
两世为人，红胭的招数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绮胭狠狠攥住手中的丝帕，不用看她都知道这是什么——这一定是那方水绿青竹丝帕了，上面还提着那首情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好一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今这不是遣人传书来了！
这个李文俊，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只是朱知府的宴席上见了一面，就饿狗见了骨头似的扑了上来，这就是他的名士风度，这就是他的清高气节？
前世里，她一接了这方帕子，什么身体不适，什么青楼规矩，什么玉脂的劝告阻拦，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见了这个，简直比见了亲生爷娘都亲，忙不迭地强撑着支离的病体，兴高采烈地踏进了那个令她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重活一世，她若再上这个当，那上辈子的苦可真是白受了。
如今再攥着这个东西，她只觉痛彻心扉的寒冷，便是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抄了一首古诗敷衍，明知道她是名动江南的才女，却也没用心做一首情诗以表心意，显见得是半点诚意没有，不过是见缝插针，若真引了她上钩，自然能想法子财色兼收，若她不动心——却不知他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不，他压根儿就不用准备什么后手儿。
精明如他，又哪里瞧不出来她对他的情意，宴席上那脉脉注视的深情，宁愿被刁难，也绝不苟且的坚持，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他——她是多么的爱慕他，她是多么的在乎他，如今只是一方丝帕，就足以令一个深陷爱河的女人疯狂！
她前世可真是糊涂猪油蒙了心，便是这么一方薄薄的丝帕，这么一首人人烂熟于心的古诗，便将她勾得魂儿都没了，任人予取予求，最后身败名裂也是活该！
绮胭斜睨红胭一眼，面上冷若冰霜，半点不假辞色道：“今日我是真的不舒服，你去告诉那个人，脂胭搂有脂胭搂的规矩，若他真的有心，绮胭欢迎他来捧场，只是在外私会这样的事，还是少来，念你一向是个懂事的，今日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别怪我告诉妈妈了。”
红胭气得脸上阵青阵红，心底忿忿咒骂一声——“装什么贞洁圣女，到头来还不是跟她一样，婊*子一个！”
只是她也知道脂胭搂的规矩，原本只是想着这绮胭一看到那李文俊就两眼发直，这才接下那个穷酸送来的丝帕，虽是于己没有什么好处，可若绮胭真的坏了脂胭搂的规矩，他日自己手中就多了一条把柄，若这绮胭再给力一点，说不定她能将她从花魁的位子上拉下来，到时候这脂砚斋的头牌，可就非她莫属了！
如今被绮胭义正词严一通教训，当着玉脂兰胭，脸上下不来不说，又怕她当真告诉了吴妈妈，那她自己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见讨不了好，只得讪讪地笑笑，红着脸退了出去。
“你做的对。”玉脂见绮胭回绝了红胭胆大妄为的提议，心底长舒一口气，当日她虽没跟着去朱知府的堂会，却也听兰胭回来学过当时的情景，这丫头对那李文俊也是赞不绝口，什么谦谦君子，什么玉树临风，什么风流倜傥，好话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可混迹青楼十几年，玉脂自认旁的本事没学到，这识人认人的本事却是一流，什么样的人靠得住，什么样的人不靠谱儿，都瞒不过她那一双眼睛。
从兰胭的话里，她敏锐地察觉了绮胭的心事，也对兰胭这个还不知情为何物的小丫头多加敲打，生怕她俩走了弯路，上了人家的当，如今绮胭当面拒绝了红胭，这让她放心不少，还好还好，这丫头虽是情窦初开，却还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只要她不敢坏了规矩，就闯不出大祸来。
那李文俊，说得好听了是什么青年才俊，寒门学子，可说难听点儿，却是比打秋风儿的都不如，既要人家朱知府帮他，偏又要摆出一副清高自傲，名士风流的模样，人家打秋风儿的好歹还知道跟恩人说几句好话呢，偏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人家上赶着给他塞钱了，末了还要嫌弃人家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这样的人，若一生碌碌无为，也许还真能从一而终，可若是他真有机会飞黄腾达，别说绮胭出身青楼脂粉之地，就是小家碧玉，寒门发妻，他都能一脚蹬了再攀高枝儿，末了还得怨人家女子粗俗无知，丢了他饱学名士的脸呢！
绮胭勉强笑笑，她当然不想就这样放过李文俊，只是如今身体虚弱得很，身边又没有旁人可以帮忙，要报仇，还是来日方长，急不了这一时。
脂胭搂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儿，三三两两过来探望，绮胭如今没精力应付这许多的旧人，只得借口身子虚弱，打发兰胭出去帮她挡了，末了连兰胭也被她撵着跟姐妹们出去走走了，毕竟秦淮河上的妓家，一年到头儿，也只有七夕这一天能正大光明地出门走走，而不用接客了，兰胭眼巴巴盼了一年，总不能让她守着自己这个病人空欢喜一场。
等人都走净了，玉脂才小心地从被子下拿出那个匣子，又将它放回绮胭床下的暗格儿，盖上砖，又在那一块儿洒了些尘土，这才长舒一口气，“这东西还是先在你这里放着，毕竟你身份不同，吴妈妈也不敢随意搜检你的房间，若放在我那里，万一被人发觉了，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等过几日小丁来时，我再过来拿，到时候直接交给他带走，也就妥当了。”
绮胭点点头，这倒也是，青楼规矩，除了要用的，有数儿的那几件首饰，青楼里的姑娘不许私自藏钱，一旦被发觉，轻则被老鸨搜检走，重则挨一顿打，甚至为此丢了性命的都有。
吴妈妈将她视为摇钱树，自然不敢随意造次，她房里有些客人送的珠宝首饰，吴妈妈心里也有数儿，只是一来不愿因小失大，二来就算她将来赎身，这房里的东西，也是不许带走的，是以吴妈妈乐得先装大方，大不了等将来她人老珠黄过气了的时候，再抠出来就是了。
借口想要沐浴，她让人打来热水，一来想要洗去前世的污垢，干干净净开始她新的生活，二来也是想让玉脂回去歇歇，自己也好静静地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如今玉脂已经被她劝服，只要过几日小丁忙完了差事，就可以着手准备给玉脂赎身的事了。
小丁暗恋玉脂多年，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前世更是为了她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若是知道玉脂原因赎身跟他回去过日子，还不知多高兴呢。
他之前不是没有提过想给玉脂赎身的打算，只是每次都被玉脂拒绝了，绮胭现在想想，他被拒绝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气馁，还是一如既往地过来照顾玉脂，捧玉脂的场，也当真是对她用情至深了。
绮胭端坐浴桶中，抿嘴轻笑，玉脂的苦日子就快结束了，小丁这些年攒的钱，虽说是大多花在了这脂胭搂里，可毕竟有差事在，他想替玉脂赎身的念头，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那笔赎身要用的钱，其实也一直都留着呢。
前世里，玉脂求他帮忙，将二人多年的积蓄凑在一起，又请了金陵城的典史出面，这才让吴妈妈勉强点头，答应了玉脂和绮胭的赎身——当然，那时候她也是看绮胭实在诈不出什么油水来了，吴王那边儿又催逼得紧，她是两头儿不落好儿，左右钱也赚足了，倒不如放了绮胭，乐得清静。
如今绮胭知道小丁手里有那笔钱，再加上玉脂多年的积蓄，两人在金陵城里置办一套宅院，那是一点儿为难都没有的，而她给玉脂的那部分，不论是经商还是置地，都是绰绰有余的，小丁在街面上有些朋友，到时候收益进项是不用愁的。
她越想心里越美，却不料就在她要笑出声儿来的时候，门外蓦地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恶狗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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