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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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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绮胭到底过意不去,那粗使婆子虽说以前也是这楼里的姑娘,不过后来年老色衰,又没攒下什么体己银子,这才无法,只得在后院儿做个粗使婆子,可到底一把年纪了,出了这样的事,众人虽是在外人面前三缄其口,不敢乱说,可背地里,只怕不会让她好过,越是来自身边同伴的鄙夷羞辱,越是让人难堪。
想着这人到底是替她受的无妄之灾,绮胭变着法儿的跟吴妈妈讨了她的卖身契来,连同吴妈妈的封口银子和她自己添上的一点儿私房,一共一百两银子拿了给她。
“拿着这些,赶紧离了这里,另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儿吧,哪怕寻个平常人家做个粗使婆子呢,也比在这里强啊。”
那婆子激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嘴里一个劲儿地念着佛,只是她自幼被卖进脂胭搂,放眼这偌大的天下,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呢。
玉脂在旁边一叹,想了想,还是将小丁的地址告诉了她,“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他,他看了信,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平日里孤身一人,也没个人照顾他,你去了,给他洗洗衣裳做做饭什么的,好歹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儿,若日后再有了好去处,他也不会阻拦你的。”
虽是二人再三推脱,那婆子到底是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头也不回的去了。
“她这一去,想来小丁过不了几日一定会过来的吧。”绮胭含笑望了她一眼,该把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待小丁来了,就接玉脂一块儿离开吧。
玉脂脸上一红,伸手将她纤巧细腻的小手儿握在手心里,“绮胭,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自保的法子?今晚的事真是吓死我了,若你没个完全之策,我是绝对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完全之策?这世上的事,哪来完全!
不过,如今她却有这个底气了,她抬眼看了自己的房门一眼,经过方才的事,她笃定那人也是同道中人。
虽然她眼下还不能将吴王父子怎么样,可有了这个人的帮忙,也许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自保,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夜,已经深了,脂胭搂已是一片沉寂,再热闹的大戏也有落幕的时候儿,可谁说一场戏的落幕,不是另一场戏的开始呢?
如今在脂胭搂三层上那最大,最华丽的寝室里,有一场大戏正在等着她上演,她的人生,她的大幕,这一刻才刚刚拉起。
再走进这个房间,吴王世子方才荒唐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吴妈妈的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只不知那个暗中出手帮她的人如今藏在哪里,又怎么样了。
她看看紧闭的窗棂和房门,既然门窗都没动,可见他还在这个屋子里了,如今他们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他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藏身之地不用,冒冒失失跑出去做人家网里的鱼。
才一进内室,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连香炉里上好的百合香都遮不住那股味道,正沉吟间,一把冰冷泛着寒光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她不满地睨了他一眼,却见他的身上还在滴着血,方才也不知他又躲去了哪里,那个叫伊卫楼的长史砍破浴桶的时候,惊得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没再发现有血迹滴下,这才让她稍稍放下心来,原以为他已经自己处理过伤口,如今看来,他是什么都没做嘛。
“救命恩人?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俩扯平了。”他沙哑着嗓子,显然伤得不轻,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逞强拿剑指着人,真不是明智之举。
呵,她冷笑,“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而你却不过是将我从那头猪的身下拽了出来,这样就算报恩了?虽然有些不对等,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的伤口再不包扎,也就不用等吴王府的人来抓你了,直接流血而死,到时候儿咱俩也算扯平了。”
他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冷哼一声,虽然有些不满,却也知道她说得是实情——他实在是撑不了多久了,眼前的小女子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他自己体力不支,倒下来就可以,而对眼前的女子动武,他还有点儿下不来手,毕竟她方才帮了自己也是实情,看她方才的样子,跟那吴王世子应该也算不上多么亲近,至少在吴王世子面前,她没有将自己交出去。
“为什么帮我?”看着眼前认真帮他包扎伤口的小女子,他不禁有些奇怪,这样的烟花女子,他以前不知见过多少,或为名,或为利,她们似乎天生就对荣华富贵有着无限的痴迷,按理来说,能跟割据一方的诸侯,江南最大的土皇帝吴王扯上关系,不是她们趋之若鹜的事吗?
她方才为什么要故意刁难吴王府的府兵?若非她在外跟那长史一番胡搅蛮缠,只怕他真就被对方带了回去,什么雄图大业,什么报仇雪恨,统统都要付诸东流,到头来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只是他想不透她帮他的理由,若是一个吴王府的长史还不至于让名满江南的花魁娘子放在眼里,那吴王世子的分量可够重吧,据他所知,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吴王世子,可是比他那大腹便便的父王更受风月场中的女子欢迎,有他亲自出马,她理应动心才是,至不济,只要她一个眼神儿,吴王世子就可以差人将他从内室抓出来,既在吴王跟前儿立一大功,又能将他一向看不惯的长史伊卫楼踩在脚下,狠狠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却不料这女子还是没有动心,她的脸上挂着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甚至不时还有一丝厌恶痛恨闪过。
是什么能让一个风月女子对堂堂一介藩王世子恨之入骨,甚至在不清楚刺客是谁的情况下,就选择与一个龙子凤孙为敌?
“原来你还知道是我救了你,我还以为你要过河拆桥,危机过去就要卸磨杀驴了呢。”她轻轻一哂,头却连抬都懒得抬,知道她在帮他,还要拿剑指着她,他们江湖中人就是这样恩怨分明的吗?
他脸上有些郝然,还好有黑巾遮面,才不至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愧赧,只是这么多年闯荡江湖的经历,让他习惯对所有接近的陌生人持着一份戒心,即使明知道这个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也多亏了这份谨慎,才让他一次次化险为夷,否则他早不知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
眼前的女子虽然一直表现得人畜无害,但他不相信一个对吴王府,对吴王世子抱着莫大敌意的风月女子,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摸清眼前人的底细之前,他绝不会对她完全放下心来。
终于包扎好最后一个伤口,绮胭轻叹一声,也不知这人跟吴王到底有什么冤仇,她原以为只有胸前一处伤口,却不料将他外衣撕开,这才发现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竟不知凡几,他能撑到这时候儿还没倒下去,倒真是个奇迹了。
她思忖一下,有些拿不准到底该不该开诚布公,跟眼前这个男人合作,毕竟这样强有力的帮手,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但贸然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会不会太冒险,毕竟她连眼前这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万一对方并非善类,将她那点儿小心思透漏出去,她可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恨吴王,恨吴王世子?”
“你怎么知——”她猛地住口,恨恨地抬起眼,一时失神而已,竟被他诈了出来,真是可恶。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你大可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诚如你所说,你救了我,在下一向恩怨分明,就算不报恩,至少不会恩将仇报。”
这还叫恩怨分明?若是恩怨分明,他不是应该帮他的恩人报仇雪恨的吗?更何况他们的目的还是一样的,这对他来说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他简单地说,意思很明确,虽然两人怀着相同的目的,但她若不开诚布公,那他们也绝没有合作的必要。
“利用?我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能利用?你也太高看我了。”她反唇相讥,至少自己站在他面前是坦坦荡荡,无一丝遮掩的,而他却到现在还是黑巾遮面,有这样要求别人坦诚,自己却藏着掖着的吗?
他低下头,略一思忖,复又抬起头来说:“你应该明白,我这一身伤做不得假,吴王府也没必要陪我演戏,你一个无权无势的风月女子,对他们来说还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你也应该明白,小女子在你眼前早已如透明人一般,根本没多少秘密可言了,是你自己闯进小女子的房间,不是我硬拉你进来的,就算吴王府想对你下套儿,想来也有更多选择,你已经知道了我心底的想法,却还要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咱俩到底是谁不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