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玄清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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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真的认为是我？”跪在雪地里的那个人抬头看着他，夕日璀璨如星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却直直的看入他的心底，“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原来在师父看来，就抵不过外人的一句话是么？”
玄清想起了最初那个戴着一只木簪子，一身红衣站在大殿之中雌雄莫辨的小鬼头。他的眼睛如同满天星辰般明亮，就那么抬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面带着好奇的打量，就那么一眼，却让他记了这么些年。
“也是，这些年你并没有教过我什么。”青年垂下头，玄清只能够看见对方散落而下的乌黑长发，以及头顶的小发旋。他的小徒弟喜欢看他变脸，所以经常会在头顶戴些俗气难耐的大红花，明明他自己也嫌弃的不行，却总要等到他皱起眉头批评对方一顿之后，才假装心不甘情不愿的摘下来。
“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
……
视角转移，玄清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僵持的两个人，跪在雪地中的青年执拗的垂着头，而站在青年面前的白衣人手持一柄玄铁剑，剑搭在了青年的脖子旁。锋利的尖峰划破了青年的脖子，鲜血顺着剑身滴落雪中。
“你后悔了？”不知什么时候，树下坐着一只雪白的动物，“你可以去阻止啊。”
“不过是幻象，没有必要。”玄清的声音很平静，看着不远处举剑准备刺下的那个曾经记忆中的自己，“幻仙，你未免太过悠闲了。”
“只是难得看见你这么悠闲，来找我玩啊~”雪白的大狐狸咧嘴很人性化的做出了一个笑的动作，“还有些遗憾呢，你的小徒弟就这么死掉了。当年他上山的时候，我还和他好好地玩了一场游戏，挺尽兴的。”
玄清和幻仙就那么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一跪一站的两个人。
“我知道，你当初根本就不想收我这个徒弟！这些年也是这样，所以你就这么把我放在一边不理不问！若我真的长歪了，你也有一部分的责任！”跪在地上的青年勾起了一个残酷的笑容，笑眼弯弯的重新抬头看着自己昔日的师父。
“你的小徒弟还真够狠的，”幻仙咋舌，“所以这就是你的心魔？”世人皆以幻境只会迷惑人心，却不知幻境乃是心底最真实的声音。他能够看破人心，看见过去，更能够预见未来，参透命运。
玄清没有回话，脚步不由的抬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逐渐靠近了幻术虚构出来的人群，小小院落中数十人，却只有两个人有着清晰地面容。一个跪在雪地上带着于周身气场不符的温和笑容，另一个举着剑和如今玄清的表情如出一辙。
幻仙看着没有答话的玄清哼唧了一声，用仙力虚构出来的大狐狸像是浸入水中的水墨画，逐渐淡去了颜色，消失在了空中。他虽然掌管幻境，但是如今他眼前的场景与其叫做幻象，倒不如说是玄清心中的昨日重现。
一遍又一遍，他看的都烦了。
几百年前他见到的那个十多岁的小不点儿，性情坚毅心智成熟。他算是看着这个小鬼头长大的，一步一步结成金丹，却因为另一个他看好的小不点儿废了半边的修为，这么多年止步不前。他不知道玄清在纠结什么，只是他知道玄清这么些年一遍又一遍的回顾曾经发生的事情，无法自拔。
幻仙不是人修，不知道凡人到底哪儿来那么多纠结，也看不透为什么短短几句话，就成了玄清的心魔。他能够看透所有人心中鬼怪，他能够感受到人世间所有有灵识之物的虔诚与否，却不明白为什么玄清无法从这个幻想中走出去。
玄清不知道幻仙此刻心里想了那么多，他只是逐渐走进了那个跪在雪地里的人。他的面容还是记忆里那样精致，脸上的笑容一如曾经每次等他出关后，坐在他房门外期待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他夜夜的噩梦。
“你们知道我是无辜的，不是么？但是你们都听信了明傲的话，就因为他说我是秘境中唯一一个安然无恙退出来的，所以人都认为我和魔修有所勾结。听起来这话真的说的很对呢，除了他，我是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离开的呢~”
玄清蹲下身和青年的眼睛持平，看着青年昂着头看着记忆中的自己，眼睛里的光辉一点儿一点儿的暗淡。那双如同漫天星辰一般闪耀的眼睛上蒙蔽了一层薄薄的雾，挡住了闪耀，也挡住了闪过的厌恶和悲凉。
“师父，为师，为父！”玄清抬手，想要触摸记忆里的人，却如同水波一般穿透而过。一遍一遍，这句话成了他心中的魔障：“我是你的师父！”
“师父，为师，为父！”青年清脆的声音在记忆中久不散去，“所以，你不是我师父！更不配当我师父！”
当初的他怎么回答的呢？啊，好像是这样的吧。
“逆徒，你如今已被逐出师门……”颤抖着，说不下去了。双重奏只剩下记忆中曾经的自己，厉声的将后半句道了出来，“……你我师徒关系已尽，再无干戈。”
幽冥剑朝着丹田刺下，响起的却是金属断裂的声响。青年身上毫无波动，早就束手就擒，那柄忽然出现的剑却义无反顾的挡在了青年面前。周围的修士吵吵嚷嚷，玄清眼中却只能够看见那柄断剑。
‘魔修，事已至此竟然还挣扎不休！’‘我看取他性命……’
熙熙攘攘的吵闹世界中，只有一个少女为他争辩的声音。吵吵闹闹的谴责中，只有少女撕心裂肺的解释。花花绿绿的世界中，他只能看见跪在雪地里的孩子，侧头看着掉落在地为他当下攻击的武器，满眼平淡。
“师父说随缘了，徒弟就随缘了。”少年看着搭在身侧的剑，眼中却是满意，“不忠心的，不要也罢啊！今日我强制收复了他们，他们并非真心臣服于我！若有朝一日，他们面前出现了更强的人，叛主的奴才，反手一刀反而更狠！”
手中的幽冥，不知为何莫名的灼手。
青年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掉落在地再无生机的断剑，脸上流露出一份无奈。不过这种无奈，随即就变成了狰狞。他看着青年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神色似是地狱而来的九幽厉鬼，狰狞恐怖：“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座山上就只有我一个魔修吧！”
“你们嫉妒玄清的天赋，羡慕我不过是个废柴却能够享受那么多的资源。你们其实内心深处也不相信是我破坏了山门大阵不是么，但是你们还是将错误都推到了我的身上！”缓缓地扫过了所有人的脸，“多么丑恶的嘴脸啊。”
“那么就这样吧，修仙就是修心！而你们的心，已经乱了！”
青年的话一语中的，在那之后的百年里，曾经在院落中判处他背叛师门的峰主们一一因为心境问题在渡劫期间陨落。前来作证的修士，修为止步不前。除了一个人……
明傲，那个真正背叛师门的魔修。
云峰上失去了这个十三代弟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冷清清。玄清专注于自己的剑修，却再也不见人在他出关的时候张罗打鼓，满眼狡黠的等着他的变脸。也不见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在院落里敲着奇怪又好听的乐曲，眼里满满都是得意。
再后来，他的修为止步不前，最后听取了掌门的意见离开了云峰步入红尘，他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的人和事物，才知曾经的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见过小孩子抓着自己父母的衣服，撒娇打泼的求着一串糖葫芦，得到后得意洋洋的眼神像极了他小徒弟。他见过读书的学子，眼神恭敬孺沐的看着自己的夫子，却是他从未从小徒弟身上见过的。
他看见少年郎金榜题名，肆意张狂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同龄人，他却从没在他小徒弟身上见过这么外放的情绪。他看见学徒学的一番手艺的师父骄傲的表情，明明嘴里说着小学徒不成器，却是满脸的骄傲。
师父，为师，为父……
他的小徒弟那么丁点儿大就一个人上了山，穿着一袭红衣表情肆意张扬。
他的小徒弟悟性绝佳伶牙俐齿，每每说的他无可反驳只得挥袖离去。
他的小徒弟很会做饭，为人处世懂得分寸，惹恼他却知道适可而止。
他的小徒弟一袭红衣，最后却消散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中。
他不知道小徒弟喜欢什么，如果不是那日偶然说起，甚至不知道小徒弟已经加冠成年。
他不知道小徒弟擅长什么，整理房间时才发现了摆放整齐的上品丹药。
他不知道小徒弟在做什么，竹简玉帛之上慢慢的实验字体他一个都看不懂。
他的小徒弟被他领进门，最后跪在雪地中，说他不配当他师父。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让他道歉，废了他的修为。他是他唯一的徒弟，哪怕修为全废也可从头来过。却不想只是刺入丹田的一剑，被小徒弟自己送入了心脏。
一开始，他想要做一个好师父，好好待他的徒弟，就好像他自己的师父。手把手的带着徒弟学武练剑，却因为这个徒弟不过是被掌门硬塞进来的，印象跌落谷底。
悦者，犹说也，拭也，解脱也。若人心有郁结能解释之也。
悦者，犹乐也，服也，爱慕也。悦仁服德且爱慕敬慕之也。
明悦，明明是他对自己小徒弟最殷切的期望啊……
玄清看着倒在雪地里的青年，一袭白衣逐渐被血染成了鲜红，一如他第一眼见到的红，明媚耀眼。那刺眼的红在白色的雪地上蔓延，构成了他眼眶里唯一的颜色：“玄清……”他看见小徒弟苍白的面容。
“玄清……”他看见小徒弟脸上一如往日温和的笑容，“我等你，步我后尘。”
语毕，那人从指尖开始逐渐化为漫天飞舞的流萤，消失不见。
‘师父，都是你的错哦！’身侧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孩子，还没有玄清膝盖高，伸手牵着玄清的袍子抬头看着玄清的脸，‘你瞧，因为我无父无母又被逐师门，如今天地不容，只能化作厉鬼陪着师父啦！’
玄清抬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本来冷冰冰的表情忽然化作了春水：“怎么出来了？”
‘因为一个人，好无聊啊~师父又不陪我，只是一个人看大哥哥！’小孩子张了张嘴，明明没有发出声音，清脆的童音却毫无问题的落入了玄清的心底，‘大哥哥比我还要重要么？师父好久没陪我玩了，师父不要我了么？’
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孩子，玄清弯下腰将小孩子抱了起来，眉宇柔和：“你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哪怕你再不听话，师父也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那，我今天可以多吃一块糕点么？’搂着玄清的脖子，红衣小孩的脚丫蹬了两下。沾着泥巴的脚丫在玄清雪白的袍子上留下痕迹。玄清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一眼小孩子，抬手在小孩子的脚上一抹，小孩子光着的脚丫上就出现了一双非常可爱的小靴子。
“啧，”看着逐渐离去的一大一小，院里的树上一直坐着看玄清的雪白大狐狸叹了口气，“一念成痴啊。”
远远地，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将头搭在玄清的肩膀上，看着正坐在树上的大狐狸，露出了一个和年龄不符的阴森笑容。幻仙见怪不怪的看着小孩子的五官逐渐消散，在玄清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变成了一个没有五官的平面。
“心魔啊……”幻仙叹了口气，看了眼身后空无一物的院子，消散在了空中。
师父，为师，为父……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玄清 番外
，还差 